14
出于一番善意严洛一来到老人跟前，弯下身关心道：“老先生，你是迷路了吗？”
老人当下没有应声，只是把视线牢牢固定在严洛一的脸上，一动未动。
严洛一见对方一脸失魂的表情便猜想他搞不好是个走失的失智老人，亦或是外国人听不懂中文，于是他索性用英文重新问了一遍。老人倏然间像是回过了神，冲着他微微一笑，语气平缓道：“我没有迷路，谢谢你的关心。”
严洛一听老人说话条理清晰大致可以排除走失或迷路的可能，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坐在这黑灯瞎火的山道边，更何况这条还是主车道，这要是一个不小心万一被车撞了怎么办。
“老先生，这天都黑了，一个人走夜路不太安全，您还是早点回家吧。”严洛一好心规劝道。
老人静默了片刻，随即拿起靠在墙边的手杖准备起身，严洛一见他行动不便就立刻上前扶了一把，并主动开口道：“老先生，你家住哪里，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我家就住前面，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行。”老人婉拒了严洛一的好意，自顾自地离开了。
严洛一望着老人拄着手杖缓慢前行的背影想想还是觉得不安心，他低头看了看表，如果现在送老人回去的话那最后一班的末班车他可能就赶不上了。
犹豫片刻之后他最终还是追了上去坚持要送老人回家，老人拗不过这个热心肠的小伙子最后就欣然答应了。
由于两人走的是上坡路脚程稍慢，而为了照顾老人家严洛一也一直保持着和对方并肩前行的步伐，尽职尽责地利用手电筒做好照明工作，或许是觉得气氛太过安静，走着走着老人便和他唠起了嗑来。
“小伙子你多大了？”
“27，虚岁28。”
“你也是住在山上的？”
“不是，我只是来打临工的。”
“哦？这么说你是坐公交车来的？”
“嗯。”
“哟，如果你今晚还打算下山的话，怕是要想想别的法子咯。”
“哦…啊？”严洛一一脸茫然，随即老人指着自己的手表向他宣布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因为你已经错过最后一班末班车了。”
严洛一其实早就已了心理准备，淡然一笑道：“嗐，没事，不还有11路嘛。”然而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他正在为自己默默哀悼，但愿明天上班前他的两条腿还能抬得起来。
“11路？”
“哦，就是走路的意思。”严洛一尴尬地笑了笑。
老人在听明白他的玩笑之后也跟着笑了起来，没想到在这种窘境下他还有心情跟自己开玩笑，不过这个小小的玩笑倒是让他本就惆怅的心绪得到了一些纾解，也因此让他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然，这其中还有另一层主观的原因，不为别的，只是觉得他眉宇间的神态很像一个人，一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人。
末了，老人走到了一栋别墅门前时停下了脚步，“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那您早点回去休息吧，再见。”严洛一随即向老人道了声别，可没想刚一转身就被老人叫住了。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家有客房，你要不嫌弃的话就将就住一夜吧，就当是我还你一个人情。”
“啊？这……”
“怎么？还怕我把你卖啦？”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严洛一正想拒绝的时候一个佣人模样的中年阿姨匆匆跑来打开了大门，老人没等他说完就自顾自对佣人吩咐道：“阿翠，给这位先生整理一间客房出来。”
“好的，老板。”佣人好奇地朝严洛一偷偷撇了一眼，这是她自从在这里上班以来第一次见雇主带客人回来过夜，倒也是件稀奇事。
最后，在一次因缘际会地相遇下严洛一住进了一个陌生人的家里，虽然他到目前为止都还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但说起来也好笑，每每对着他的脸就会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就好像自己在和一个老年版的邢天说话一样，这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进门后老人或许是觉得累了，吩咐了佣人几句话后便转身对严洛一说道：“你在客厅稍微坐会儿，等客房准备好了她会带你去的，我有点累了，你自便吧。”
“好，那您早点休息吧，我没问题的。”严洛一颔首道。
就在老人正准备上楼回房间时一旁的佣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即对老人说道：“对了，老板，刚才季先生打电话找过你，我说你出去散步了，他说等你回来后给他回个电话。”
“嗯，知道了。”
目送老人上楼之后佣人把严洛一带到了客厅而自己则去整理客房，严洛一闲来无事便在客厅里转悠了起来，看看墙上的壁画，摸摸一旁的盆栽，直到走到一排壁柜前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将目光汇聚在壁柜上的一个台式相框前。
他轻拿起相框，待看清照片里的两个人之后脸上立马露出了一丝惊喜的表情，心里暗忖着：好家伙，难怪长那么像呢，还真是父子俩啊！
严洛一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微笑，想不到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竟会如此神奇，若是邢天知道的话估计也会像他一样觉得匪夷所思吧。
“先生，您的客房准备好了。”不知何时女佣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严洛一蓦地回过神，急忙回应道：“哦，麻烦了，谢谢啊。”说完便把手里的相框放回了原处，然后在女佣的带领下走向二楼的客房。
“阿姨，我问一下哈，楼下那张照片里的人是你老板的儿子吧？”
“嗯，是啊，不过他自己外面有住处，隔三差五才来一回。”
“哦，那…他有带女朋友来过吗？”
“呃…这倒是没见过，每次都他一个人来的。”
严洛一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目的要问这个问题，但听了女佣的回答后还是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嘴角。
说话间女佣已经帮严洛一打开了房门，并在离开前询问了严洛一明早是否要需她准备早餐，严洛一当即谢绝了女佣的好意，告知女佣他明早六点前就会自行离开，并麻烦她代自己向老先生转达谢意。
于是第二天一早，严洛一为了赶公交车下山趁天还没亮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临走时恰巧和女佣打了个照面，女佣怕他路上肚子饿便硬是塞了两个白煮蛋给他，严洛一简单谢过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别墅。
天色亮起，温暖的晨光洒进了客厅，此时老人正缓步走向餐桌旁，见桌上只有一份早餐便对女佣吩咐道：“阿翠，给客人也准备一份早餐吧。”
“哦，他一早就走了，说是怕上班迟到要赶公家车。”
老人的脸上稍稍划过一丝失落，随即颔首嗯了一声，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自己最后连对方的名字都来不及问，总感觉有点儿可惜。不过话说回来，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倒是挺不错的，不单只是因为他的神态和那个人十分相似，更多则是因为他身上的一股子傻气竟然也与那个人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唉……”老人轻声叹了口气。
“噢，对了老板，严先生走之前托我对你说声谢谢，说谢谢你帮他保住了两条腿。”女佣一边说着一边将刚热好的牛奶端放在老人面前。
“哦…等等！”老人蓦地抬头看向女佣，脸上的表情惊讶中略显激动，“你说他姓什么？”
女佣见老人神色有异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什么，支支吾吾道：“他…他说让我叫他小严，那应该是…姓严吧？”
“严？！哪个严？”老人的神情愈发激动了起来，似乎这个答案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女佣心里一慌，心想他不是你接进门的客人吗，怎么还问起我来了呢？
“啊？这…我也不知道啊。”女佣如是说。
老人眉头深锁，最后对着手足无措的女佣摆了摆手：“没事了，你忙你的去吧。”女佣这才如释重负地走开了。
随后老人默默放下手中的筷子，转头看向落地窗外的大门神情凝重，难道…他真是严峰的儿子？
……
15
严洛一一早赶到警局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出住在林荫道83号里的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经查实，这栋别墅的业主名叫于明伟，也正是昨天面试他的那个男人，此人的身份不仅是一名职业律师，而且还管理着一家颇具规模的律师事务所，其履历更是优秀得惊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学位看得严洛一一愣一愣的。
“于明伟……”
严洛一被耳朵旁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我去！你从哪儿飘来的！”
“这男的谁啊？你查他做什么？”陈浩对着电脑上的名字问道。
严洛一原本并不想这么快和陈浩汇报这件事，但既然已经暴露了也就不必要再藏着掖着，干脆直接说清楚得了。
“哦，是这样的，我之前……”
“头儿！有新发现！”
严洛一刚准备开口解释就被从门外蹿进来的吴凯杰把他的话给打断了，随后就见吴凯杰把手中的一份文件递到了陈浩跟前，并指着文件上的图片说道：“头儿，这是我们从世纪城的那家奢侈品店里的店内监控拍到的，监控显示这个男人曾分别带两个被害者去过那家店，经过技术科比对，确实是同一个人。”
陈浩眯起眼睛仔细对比了一下两张图片，问道：“那查过这个男人的身份了吗？”
吴凯杰颔首道：“有，这儿呢。”说着便从文件里抽出另一张纸放在陈浩面前，“喏，你看，就是他，于明伟，本市人，43岁，是一名职业律师。”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陈浩便下意识地朝严洛一瞥了一眼，虽然当下没说什么但严洛一此刻也能猜到陈浩心里在想什么，一定在想为什么自己会先一步查到这个人。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证实了这个于明伟确有可疑，那也就意味着这趟红叶山之行没有白去，说不定还能来个歪打正着。
“这个人的背景我们也调查过了，没有案底，身家清白，只是三年前他曾向警方报过案，说是老婆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找着人，目前唯一的亲人就只有一个四岁大的儿子。”
“他现在住哪儿？”
“哦，红叶山林荫道83号，是他自己名下的房产。”
“红叶山？呵，挺有钱的啊。”
“可不是嘛，不光有钱，法制周刊还专门做过一期对他的专访，连城南大学也请他去做过演讲，在业内名气可大着呢。”
陈浩听了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角，“是吗，但在我眼里不过又是一个斯文败类罢了。”
在听完吴凯杰的汇报后陈浩把严洛一单独叫进了办公室，严洛一此时也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于是一进门还没等陈浩发话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交代了一遍，当然，这其中省略了与邢天父亲偶遇的那段。
“你……！”陈浩无言以对，虽有一股子邪火堵在胸口但愣是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这傻小子做事从来都不顾后果，若要问这世上哪种人是他陈浩治不了的，有一种，那就是不怕死的憨憨，例如眼前这个。
“我问你，如果对方恰巧就是凶手，而你又一不小心当场露出了马脚怎么办？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陈浩阴沉着脸问道。
严洛一自知理亏也不打算替自己狡辩，而是直接选择了低头认错，“对不起队长，这次的确是我欠考虑，不应该在没有任何报备的情况下擅自行动，我明白你为什么会生气，我真心诚意地向你道歉。”
陈浩摇了摇头，似笑非笑道：“不，你不是欠考虑…”紧接着抄起桌上的文件袋就往严洛一身上砸了过去，“你TM是欠揍！”
陈浩的这一声怒吼瞬间响彻了整个刑警队，引得门外正在工作中的组员们全体向办公室的方向行起了注目礼。
小徐闻着八卦的气息悄悄走到吴凯杰身旁，轻声道：“哇塞，好久没见头儿发这么大火了，欸，他这回又闯什么祸了？”
吴凯杰不耐地白了他一眼，抿嘴道：“闯什么祸都和你没半毛钱关系，一边凉快去。”
“……”
正当吃瓜群众们都在为严洛一默默祈祷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只见陈浩顶着一张阎王脸从门后走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朝众人发号施令道：“所有人会议室集合！立刻！马上！”
阎王下令谁敢不从，生怕自己躺枪一个个都跟赶集似的往外冲，吴凯杰因为走在最后不幸被陈浩给叫住了。
“小吴，去技术科把顾胖也叫来！”
“是，队长！”
一转身陈浩便走到严洛一了面前，目光深沉地望着这个他极力想保护却偏要独自逞能的男人，缓缓才开口道：“既然你这么想立功那我就成全你，但是记住，后-果-自-负。”
三分钟后，会议室里全员到齐，包括刚刚挨完骂的严洛一以及技术科的顾伟。
顾伟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严洛一，用蚊子般大小的音量半开玩笑道：“欸，这次又轮到哪个倒霉蛋上场啊？”
严洛一微笑颔首，“承你吉言，正是在下。”
“……”
之后，正如严洛一预料的那样，陈浩果然将于明伟暂定为头号嫌疑人，但以目前掌握到的证据仅仅只能证明于明伟和两名被害人是认识的，如果贸然把人带回来问话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所以他们还差一些关键性的证据，而眼下机会来了，因为就在陈浩召集大家开会之前严洛一收到了一条于明伟发来的短信，通知他教课的时间安排在后天晚上六点。
“欸，等等！”吴凯杰这时突然插嘴道。
“不对啊，这于明伟怎么会发短信给严洛一呢？”随即转头看向严洛一寻求答案，“你和于明伟认识？”
“呃…其实…”严洛一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老实交代，只好向陈浩投去一抹求助的眼神。
陈浩抿了抿嘴，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是我让他假扮大学生去中介应聘家教，结果就这么巧碰上了于明伟。”
此言一出，吴凯杰和在座的小伙伴们脸上几乎都呈现出一个表情，惊呆了。
“啊？…我去！你丫运气也太好了吧！”吴凯杰惊叹道。
陈浩不禁嗤笑，顺着吴凯杰的话又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是啊，只可惜都是用来招邪的。”
众人：“……”
严洛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