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狭小透气窗传来的微弱亮光,叶蓁看清了来人。
果然是他。
姬珩嘴角微扬,整理着袖口踏进牢门。姬珩面部轮廓深邃,双眸狭长,原就是极具攻击力的相貌,一身玄色蟒袍,更是在那深沉里又多了几分诡谲莫测。如同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吐着信子,朝她发出阴冷的邀请。
“嫂嫂,这可不是去后花园的路。"姬珩盯着不远处满脸惊恐的叶蓁,话语里竟带有几分笑意。
叶蓁脸色苍白地望着姬珩,“我……王爷”,此情此景之下,如何辩解也是于事无补。
“哈哈哈哈哈哈……你个贱人……”阎文卿亦看清来人,张口大笑“姬珩!你看清了吗?她这个毒妇!”
事已至此,叶蓁心里一横,“我不堪这等小人污我清白!今日就是要取他狗命!”
姬珩脸上笑意更显,他拾起地上金簪,“这等小事,怎能脏了嫂嫂的手呢?“状似随手一抛,金簪直射阎文卿颈部而去。
大笑声戛然而止。
姬珩转身抽出金簪递给叶蓁。叶蓁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盯着血淋淋的簪子,双手放在背后直摇头。
“嫂嫂,私房首饰总该收好的。”姬珩拉过叶蓁左手,将簪子塞进她手里。“来人,送大夫人回房。”说完越过叶蓁,走出了牢房。
……
叶蓁看着花园里亭亭玉立的几株芍药,之前阴暗的地牢仿若隔世。
且不说她回房后匆忙收拾笼在袖口里的簪子,细细回想,处处透着诡异。
姬珩为何要动手杀了阎文卿呢?瑛桦又是怎么忽地就找到了地牢让自己进去了呢?
上一世纠缠数载,她何曾见过姬珩笑?今日却见了。那两分挂在嘴角的微笑好似催命符,再次坚定了她逃走的信念!
叶蓁望向院外,侍卫们正在换班。如今守卫越发森严,出逃必须从长计议。
叶蓁正打算唤瑛桦前来询问一番,就见瑛桦猫着腰,不知捂着什么东西匆匆忙忙跨进了房门。
“夫人,刚侍卫大哥塞了个锦囊,让我带给夫人。”瑛桦双手呈上一靛青色锦囊道。
“什么侍卫大哥?”经过阎文卿之后,叶蓁已然谨慎了起来。
“今儿夫人去地牢的空缺,就是这位侍卫大哥帮我找的呢!”瑛桦答道。
叶蓁接过锦囊打开,里面一张纸条,上面铁画银钩,苍劲有力,正是姬珩的字迹!
“巳时,润墨阁。“
姬珩是故意的!一瞬间叶蓁明白了过来。姬珩故意放她进入地牢,让她见到阎文卿,甚至制造了她杀了阎文卿的假象!
这一环接一环故意,一圈又一圈地缠在了叶蓁的脖子上,她捂着嘴大口喘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夫人,你怎么了?”瑛桦见状焦急地询问着。
“没事,你出去吧!”叶蓁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锦囊。
怎么办?逃,现下是绝然逃不掉的。难道……告诉姬政?姬政虽为大公子,各方面却远远不如继承了齐王之位的姬珩。况且如今他们两兄弟面上还是兄友弟恭……
为今之计只能赴约。
……
润墨阁在后花园东北角,从这边院子角门穿过去正好。叶蓁一边伺候姬政脱衣,一边思量着。
姬政垂眸看了眼身前的叶蓁,忽然开口道“今日过得如何?”
便见叶蓁点了点头,分明没听他在问什么。
姬政闭上嘴不说话了。
片刻之后,叶蓁才回过神来,匆匆抬头看向他:“嗯?”
姬政神色肃然,眉头拧紧,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怎么了?”
叶蓁被他看得一时有点胆怯,微不可闻地瑟缩了一下,老老实实道:“没有啊。”
……说谎。
姬政有点烦躁,眉头皱得更深了。
叶蓁走出了房门,躺在床上的姬政睁开了眼,“默一,跟上夫人,看看又是哪来的野猫野狗。”
黑衣人跳上屋顶,很快消失不见。
一轮圆月已经升起,月光里的后花园隐隐绰绰,树丛幽深未知。
叶蓁环顾四下无人,侧着身子从角门溜了出去。贴着墙角根快速地跑向润墨阁。
今晚姬政明显已经察觉不妥,姬珩又不知道所求为何。叶蓁轻叹口气,抬头看着“润墨阁“的牌匾。
润墨阁是前齐王给王妃修建的读书作画之地。
齐王是先帝姬睿王的同胞兄弟,一生戎马。虽说齐王是个只会舞刀弄枪喊打喊杀的大将军,王妃来自书香世家,两人却感情甚笃,齐王至死只有王妃一人。
婚后没多久齐王就给王妃在花园池塘边修建了“润墨阁”。
姬政姬珩两兄弟小时候也是润墨阁的常客。
现今润墨阁却已成了齐王府不能说之地。叶蓁也是第一次踏足这里。
阁内一片静谧,没有点灯。她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借着月光细细打量四周。
这间屋子简单朴素,整壁的书柜满满当当,空墙挂有许多字画,甚至还有孩童的涂鸦也端端正正悬挂着。
应是有人定时打扫维护,墙角几盆兰花开得正好,全然不似许久无人的样子。
”嫂嫂可喜欢这里?“
叶蓁猛地回头,姬珩已推门而入,远远望着她。
“王爷是为何意?”叶蓁悄悄摩挲着袖口,里面藏着一只小巧锋利的发簪。
“不上前几步,你手里的东西伤不到我的,”姬珩淡笑道,慢悠悠地向叶蓁走去。
“你……到底是谁?”一连串的怀疑让叶蓁问出了口。
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但这样的语气温和,嘴角带笑的“姬珩”确实是太过诡异。
叶蓁熟悉的“姬珩”夺位登基,大权在握也波澜不惊,不见笑意。
除了李代桃僵,他不是“姬珩”,叶蓁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嫂嫂怎么如此一问?”姬珩几步移到叶蓁身后,就着这个姿势,搂着她微微转身。
阴暗处竟藏着一面等身高的铜镜。
姬珩将下巴抵在叶蓁肩窝处,嗓音被刻意压低,带着温度的吐息尽数落在侧颈,激起一连串细小的鸡皮疙瘩:“嫂嫂,你看看我是谁?”
叶蓁被迫抬起眼,透过铜镜与他对视:“你……真是姬珩?”
耳侧传来一声轻笑,腰上的手臂也随之收紧,姬珩以鼻尖在她耳廓轻触,如同情人耳语一般道:“是,也不是。”
叶蓁用力挣开了他的怀抱,“冒牌货能嚣张几时?我这就去告诉大公子!”
姬珩单手捏着她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眼底布满暗潮:“嫂嫂身为共犯,也是很大胆了!”
既然知道他是个“冒牌货”,下巴被掐得生疼,叶蓁气急,狠狠挣扎起来,抬臂发簪向姬珩刺去!
“杀了姬珩,我让你离开王府。”姬珩扬手抓住发簪,把叶蓁拉到身前道。
叶蓁愣住了,不及细想,脱口而出“当真?”
“嫂嫂既已经动手除掉了亲密无间的表哥,又何惧不甚熟悉的姬珩呢?”姬珩循循善诱道。
“不!阎文卿不是我杀的!”叶蓁立马否认。
姬珩轻笑一声,“不,是嫂嫂杀的。”
“你!”叶蓁踉跄后退两步,已然抵在了铜镜上,如同她的处境一般,退无可退。
“这粒药,只要嫂嫂给姬珩吃下,当夜我便送你离开。”姬珩从怀里拿出个瓷瓶递给叶蓁。
叶蓁看着面前这张貌似微笑却目光沉沉的脸,逐渐与前世万箭穿心时毫无表情的脸庞合为一体。她全身脱力了一般,环抱着自己靠着镜子缓缓蹲了下去。
姬珩见状,把瓷瓶轻放在她身旁,转身离开。
“公子,夫人今夜去了润墨阁。”黑衣人默一笔直跪在姬政床前。
“见了谁?”姬政坐直了身子问道。
“王爷。“
"好!好!好!”姬政气的连道三声“好”,伸手一挥,”好弟弟!好夫人啊!“床边的茶杯应声落地,茶水四溅,碎片在默一脸上划出了一条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