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两方供词相差过大且双方互相认识,民警要他们当面对质,苏忻愉指认后就跟着进了审讯室,同靳楦对立而坐。
民警同志一扣保温壶盖,云淡风轻道“说吧,怎么回事?”
“他跟踪我。”
“我喜欢她。”
靳苏两人同时发声,惊得警察同志差点没喷把刚喝的茶水喷出来。
看得出,民警同志们憋笑憋得很辛苦。
这种堪称是社会性死亡的局面,苏忻愉尬得脚趾扣地,脖子都涨的通红。
她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你有病……你有事情么?”
好险,要不是她刹车及时,端庄的形象就毁了!
靳楦:“我……”
警察方才审讯靳楦,知道他是惜字如金的性格,定然是嘴笨的,别和解不成再激化矛盾了,故而出来打圆场“好了!”
“靳先生,您说您也是,喜欢人家就大胆说,闹这一出是怎么会事?”
苏忻愉在体制内工作也有段时间了,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一旦出现这种单方面的批评话术时,结局大概率导向和解。
民警同志可能认为只要靳楦认错态度好,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苏忻愉是轴脾气,旁的事都能让,唯独原则问题不可让。
苏忻愉主动抢话,目光坚定“不管怎样,跟到我家里去就是过界,这件事不是一句道歉就能了结的。”
待民警和靳楦的眼神转向她时,她的信念更加坚定,字字铿锵。
“靳先生,我不管你对于喜欢的定义有多轻浮,用我身上就不可以。”
平常琐事她都能退一步海阔天空,但对于原则问题,她的立场就是零容忍。
即便靳楦没有作奸犯科之嫌,但今日所为不恰当是真,加上之前大大小小,他借用家长身份对她进行的不当行为,够他喝一壶的了。
“警察同志,不止今日跟踪,他平日里借身份之便多次妨碍我的工作,这些,是不是理应并在一起算?”
苏忻愉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说话时整个人都在抖,但装也要装出镇定模样。
她是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若她不守好了,就只能任人宰割。
民警老练,见多了这种事情,一眼就知道小姑娘没了安全感,怕他们有失公允,就伪装出不好惹的姿态。
他轻拍几下苏忻愉的肩叫她冷静,共同参与审讯的女警倒了杯热水递到她手中,缓解她的焦虑情绪。
暖烘烘的热气腾起时,她的不安却又平复几分。
她握紧拳心的温暖,小口小口喝着热饮,听见民警耐心地向她解释。
“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民警取出购房合同和租赁合同的复印件放在苏忻愉面前。
怕她不安心,又调了小区监控递给她看。
“靳先生,其实也住在玉湖公寓,和你同个小区。”
“他的行为看上去奇怪,但应该是想和您打个招呼。”
要不也不能在小区里等着被抓。
有钱人行事就是夸张,多此一举的事情,愣是要做。
靳楦三日前全款买下与苏忻愉同楼层西户的房子。
只因过户是需要时间,他急于住进去,所以又拉着到房东签了租房合同。
本来无需锱铢必较的事情,愣是做到了未雨绸缪,现在从那种角度他的这种行为也无法界定为不合法
真是有趣!
苏忻愉拿出自己看剧磕糖的八倍镜,把视频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
确实……真的抓错人了。
但靳楦别有用心是真,从相亲开始,明里暗里接近她多少次了。
这个歉,她是不会道的!不能就这么算了。
奈何苏忻愉心硬嘴软,讪讪地放下平板面带愧色说了句“不好……意思。”这句话显然是说给警察同志听的?
民警同志笑眼盈盈“没事,这事本也不该你来致歉。”浑然觉得小姑娘太过守规矩,倒显得自己太过不近人情了。
但冤家宜解不宜结,万事万物也没必要断个是非黑白。
但该进行批评教育的一句都少不了。
民警同志从兜里掏出钥匙给靳楦开锁,语气十分严肃“年轻人做事冲动不顾一切可以谅解,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对吧,靳先生。”
民警拉着靳楦起身,想他庄重道歉,以此来破冰。
“你应该给苏小姐道歉,并且我要告诉你,再走过激行为,苏小姐保有追究权利的。”
只一句诚恳的道歉,总好过吃牢饭吧。
但苏忻愉是真的心有余悸,所以整个人所呈现的样子很分裂,明面上看着心软好说话,却又寸步让。
“我不需要他道歉,我想要他搬出玉湖公寓。”
苏忻愉也知自己这么讲有些为难人,但若真的和靳楦共处同一片屋檐下,她只会觉得回家都是噩梦。
她应付不来,实在应付不来。
“这……”
民警是真的难办,很难办。
沉默良久的靳楦突然表态“我可以搬出去。”
“但我想要解释,我看待感情并不是随意的,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真的对不起。”
靳楦鞠躬致歉,但看面相不怎么诚恳,倒像是生气了?
他有什么可生气的?难不成还觉得自己纠缠别人委屈吗?
苏忻愉觉得莫名其妙,也没理睬他。
此事不了了之。
走出派出所时,已经十一点半了,苏忻愉和靳楦是先后脚出的门,但苏忻愉在门口等了十分钟都打不到车。
要么载客,要么不停,真邪了门了。
为了能顺利到家,苏忻愉还特意多走了几步路,到公交站牌等车。
包才放到旁边,手机在口袋中便震动起来。
刚看到屏幕上弹动的名称时,苏忻愉的泪水就憋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接通电话。
[黏黏,睡了吗?]
苏忻愉将视线放空,努力克制着哭腔“嗯,马上早睡了。”
她用鞋底蹭着路面的石子,整个人却紧绷得跟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
苏忻愉询问“有事吗,妈?”
韩芳华欲言又止[没事,就是问你放假回不回来。]
苏忻愉:“学校还没通知具体的放假时间,家里有事吗?”
韩芳华从来不会无故催她回家,除非有事所求,故而,苏忻愉总是会加上一句有事吗?
[也没有,就是你妹妹最近成绩不理想,想着你回来了,可以趁着寒假给他补习一下。]
苏忻愉知道缘由了,悬着的一颗心方才落地。
还好,要求不高,还在她的能力范围内。
她搜出对话框,给韩芳华转了一笔账,语气带些凉薄“给忻恬请个家教吧,我们年前还有培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相亲怎么样?你年龄也不小了,不能太挑剔,差不多就得了。]
没错,芳龄二五的苏忻愉也遭受到了催婚,相亲的事情韩芳华是知道的。
或者说,她选择答应和靳楦相亲,有受韩芳华催婚的影响。
好在,东漓离季渝不近,韩芳华的手不至于伸的那么长,苏忻愉三言两语还能推过去。
至于相亲结果,能怎么样?
糟糕透了!
[黏黏,你能听到吗?]韩芳华见苏忻愉许久不说话,就唤着她的名字。
苏忻愉仰着头煽泪,无奈道“妈,我困了,先睡了。”
[好。]韩芳华挂断电话。
听见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苏忻愉才松懈下精神来。
中国式家长催婚是家常便饭,有的确实是从子女幸福出发的。
但苏忻愉很清楚,无论韩芳华催婚是否是出于好心,她都一直是最不受人待见的那个。
结束通话,苏忻愉用手指挑了一下被泪水黏着的睫毛,不禁失笑。
现如今她有时间可以痛哭了,但却不知为何要哭了!
“滴滴!”
公交站前开来一台黑色的车,苏忻愉不懂车,光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应该不会是谁叫专车。
全黑的车窗降下,露出靳楦的俊容,苏忻愉吓得差点失去面部管理。
“我刚好回家,载你一程吧。”
苏忻愉不敢答应,生怕自己被拐带。
实际上,她更也想不通靳楦这车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们不是刚从派出所出来没多久吗?
靳楦理所当然道“我明天就会搬走,并且我保证书都写了,不会再无故纠缠你,苏小姐大可不必对我那么戒备。”
这不是承诺不承诺的事,是个人都要有些戒备心吧。
靳楦不正常,苏忻愉不能也跟着犯糊涂。
苏忻愉回绝“不了,谢谢。”抱着包就跑。
她是不会坐车的,死也不会。
靳楦从座驾上下来,阔步一迈追上苏忻愉,他的音量高了些,像是心有不甘。
“苏忻愉,为什么怕我?”
“难道,就因为我喜欢你?”
靳楦硕大的身躯横在苏忻愉面前,她感觉横空罩下一座囚笼,让她被困住,毫无反击之力。
他总是有办法让自己这么狼狈。
譬如新生家长会上,他的一走致之,晾她一个新手班主任在台上窘迫的上句不接下句,亦或是在她处理学生打架时,强行要求接走孩子检查,也不管她的后期工作有多难做。
靳楦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怎会明白她的艰辛?故而这种充满父权凝视的喜欢,本就不公平。
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良药。
所以,她也有必要再勇敢一点。
“不,是因为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这个人独断专行,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想法,讨厌你自大狂妄,你凭什么认为你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你?”
“我更讨厌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让你的前妻介绍相亲也好,几次三番在学校门口看我演你的痴情把戏也好,或者说从一开始我就不待见你,只是没办法,说不出口,才叫你越来越过分。”
“你根本不懂人与人间应该保持的界限,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来骚扰我,让我觉得很讨厌,很恶心!”
苏忻愉一连串说了好多,该说的不该说的一并宣之于口,紧接着泪就掉下来。
她一边抹着泪一边自嘲自己没出息,直到靳楦递来纸巾的那一刻,她真的欲哭无泪。
苏忻愉恼羞成怒,使了浑身解数推开靳楦“起开。”
靳楦没有选择追上来,反而杵在原地偷笑。
苏忻愉感觉的不对劲,回过头用余光偷看靳楦,直觉得怒火三丈。
她转过身来呵斥“笑什么?”
靳楦眉眼含笑,语气却十分认真“没什么?就是觉得真实的你更有意思。”
苏忻愉咒骂“有病!”气冲冲的边走边骂,泄愤似的,小脚跺得砰砰响。
靳楦笑够了,长腿一迈再次追上苏忻愉,他拉住苏忻愉的手腕嘱咐“你小区附近不安全,一个人回家要小心。”
苏忻愉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我最该小心的就是你吧!”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手!忘了保证书上周怎么写的了?保持距离。”
靳楦讪讪地收手,欲说还休。
混乱之中,苏忻愉见到从远处驶来的出租车打着“空车”的车牌。
苏忻愉心中大庆,真是天助我也!即刻招手上车,躲瘟神一样匆忙。
她系好安全带,也不打算和靳楦打招呼就想离开。
结果靳楦轻扣了几下窗户,她满脸抗拒的降下车窗。
语气十分不耐烦“什么事!”
“苏忻愉,我和岑姝从来没有存在过夫妻关系。”
苏忻愉一听靳楦念他的名字就像是被念了紧箍咒一样浑身不适,也没在意她他说的话。
直到他口出狂言。
“但是你就很难说了!”
苏忻愉直接骂道“有病吧!”
升上车窗道“师傅开车!”
车子缓缓驶入主车道,苏忻愉回过头看司机,后视镜里司机的表情比看到了狗血电视剧还要一言难尽。
司机问:“姑娘,去哪儿啊?”
那小表情仿佛再说,你这追求者很猛啊!
苏忻愉难为情地说了句“玉湖公寓。”便再不敢开口说话,整个头埋下来玩手机。
谁关心他靳楦是否结过婚,是否有过孩子?
总之不要来烦她就好。
况且,男人的嘴,真假难辨,谁又知道他的话有几句真假?
本来这个事情已经了结,谁想到第二天靳乐然这个小机灵鬼在课间来找她,还一副见不得光的做派,神神叨叨的。
“老师,靳楦真的不是我爸爸。”靳乐然正值换牙期,说话都漏风,干起大事来却滴水不漏,她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本本,赫然写着结婚证。
苏忻愉见这么大阵仗,当下就慌了,赶紧扣下小家伙手中的结婚证“这种东西怎么能乱拿啊!”
办公室还有其他老师在呢,这个小鬼头要搞什么事啊?
果不其然办公室的老师总是在吃瓜第一线,都不约而同地来打趣她。
秦玉:“乐然同学,你把你爸妈的宝贝偷出来不怕你爸妈打你啊!”
安念:“同学,你认得这是什么就偷出来?”
小家伙可得意了,指着红本本上的烫金字体一个一个念“结-婚-证,我当然认识!”
苏忻愉知道靳乐然是社牛,却忘了她这个年纪还听不出好赖话。
苏忻愉陪着笑脸解释道“孩子小不懂事,见笑了!”一把夺过来靳乐然的结婚证,拎小鸡仔似的拉着她出门“随堂写完了吗就跑出来,走,拿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