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本就安静，那雷声轰鸣，藏经阁内所有弟子都听见了，说不好奇那是假的。弟子们三两成群，陆陆续续往声源处赶。
层层叠叠的书架之中，宋晚星并没有寻到顾庭烨的影子。宋晚星暗道不妙，她甚至连顾庭烨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轰——”
雷声依旧。只道藏经阁上方，金光乍现，交织缠绕成符文，符文飞溅，盘踞房顶。宋晚星握剑，这个阵法非常人所造，这个阵法的主人远在她之上。
“那是什么？”
其余弟子也围了上来，有弟子指着阵法中心黑点处发问。
“那好像是个人！”
宋晚星闻声看去，那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竟然有了人形。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宋晚星一愣，连忙将木剑踢了上去。
只听少年一声惨叫，木剑偏转稳稳将人接下。那少年紧闭双眼微睁，手掌抚到木剑才缓缓舒气。见众人看他，还有些许的紧张。
宋晚星步上前去，双指轻压少年眉心:“顾庭烨，你……筑基了？！”
宋晚星察觉这附近围观弟子过多，低声问道:“你没有心法你是怎么筑基的？”
这才上山一天不到便筑基了，这人的资质得有多好？！
要知道之前被视为修炼代表的宋晚星筑基都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顾庭烨脸上神色遮掩，又将手上古卷轴藏好，回道:“我以前对修炼之术多有研究，自然修炼得快一些。”
顾庭烨扫视周围弟子脸上神色，抖了抖袍子从剑上爬起，淡然道:“师姐，我已寻到心法，我们回去休息吧。”
宋晚星点头，隔着袖子将人扶稳。
静心居檐下风铃微动，发出三两声轻响。石桌上瓜瓤清甜，裹着碎冰送入口中，说不出的清凉。一张石桌，可下棋、可饮茶、更可贪嘴尝吃食。石凳上的落叶拂去，蓝纱白裙环绕石凳，翩然坐下。
“小师弟从虚无结界里的老者那拿到的心法是本无字天书。”
萧槿晨属实没有遇到过无字心法的情况，只道他并非常人，看起来有几分难养的架势。不由得开口问道：：“不若换一本心法？”
宋晚星咬了口冰得刚好的西瓜，西瓜汁顺着汤匙滴下，她舔了舔手指，直接否决道：“不行，师弟现在已经筑基，这说明他已经开始修炼了。即便心法无字，也不能贸然更换其他心法，恐生心魔。”
宋晚星也问过天命，她只有故事的梗概，并没有细节。可天命根本不想理她，一点细节都不愿意同她说，她只能按照以前的经验来。对于宋晚星而言，修炼这种事，她熟，她非常熟，她拥有绝对的发言权。
顾庭烨咬着西瓜，玄清峰上闲逸感让他有些意外，他倒是不急，他得摸清楚修真的门路才行。
“师姐说得对，我也觉得我与那无字心法有缘，或许过些日子，便能参破其中的道理呢。”
萧槿晨闻声点头：“现在的问题是小师弟的起点有些高了。”
“高些不好么，”宋晚星将口中瓜瓤嚼尽才发言，“能让人望尘莫及，干嘛要匍匐前进。”
萧槿晨、顾庭烨闻声都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来。萧槿晨更是勾着她的石椅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手指缠绕在她发间，将那被梳得松松散散的发丝理好。
“你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记你半婴时期被那几个元丹修者按在地上的事了？修者也是人。”
宋晚星闻声一怔。修真界以强者为尊，境界不同根本无法对战。境界越高越无敌，宋晚星至今都能回想起那种被人按在地上却无法做出任何反抗的无力感。
那时候她就下定决心，无论什么时候，她都绝对不能在再次成为被人按在地上痛扁的那个。
“师兄放心，我自然知道韬光养晦的道理。”
顾庭烨翻动着那无字心法，若有所思。
萧槿晨将发带缠在宋晚星的发上，确定她身上没什么脏东西才收手。浅色的眸子总是带着几分笑意。
“那便好。”
宋晚星就算不回头也知道他的意思，想拽掉发上的发带，又止住了手，转而拿起叉着西瓜的汤匙，送到口边。不知道为什么，萧槿晨身上气息奇怪，总是萦绕几分浅浅的妖气。
“知道了，纵有十分也只显露三分，我有数。”
萧槿晨闻言笑意更甚。
那冰块入口作水，整个过程不及一瞬。想来是由法术凝结。宋晚星捏起那冰块仔细观摩：“师兄，你研发新法术了？”
萧槿晨摇头：“那是你玄知师兄的弄的，我可不会。他和我打赌打输了，便送了我不少，厨房里还有。”
一想到玄知那冰块脸，站在结冰，宋晚星莫黑黝的灶台前，便名有些好笑。宋晚星记得，他说过君子不下庖厨，多少有些好笑。
顾庭烨问道：“这种法术需要自己顿悟？”
萧槿晨点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自身。虽然一共那么几个境界，但每个人的对法术的参悟不同，所独有的法术也不同。”
宋晚星指着树上的绿叶道：“就像那些叶子，同一颗树上的叶子形状相同，但是筋脉不同。人们的资质不同，对法术的理解也不同。所选用的心法不同，连带着最终修炼的结果也不同。”
顾庭烨大概也了解了不少，看向二人的眼神之中多少带上了几分好奇，他问道：“那师兄师姐的独有法术是什么？”
萧槿晨笑笑：“我的特有法术啊，小师弟已经领教过了。”
宋晚星同萧槿晨不同，她只是笑着摇了摇手上装着西瓜的木碗：“你去帮我去加点碎冰，我再考虑告不告诉你。”
顾庭烨倒也实诚，竟真去帮宋晚星加冰块了。萧槿晨满是无奈敲了敲她的脑袋：“欺负同门？”
宋晚星道：“我这是磨炼磨炼他，省得他明日找我麻烦。”
“你啊你，”萧槿晨放下手下西瓜，“我在善行堂领了任务，明日下午才回来，你俩可别在家里打起来。”
宋晚星连连应和：“放心，我有数。”
说是这么说着，顾庭烨端着碎冰出来，宋晚星拿了碎冰捏了个会动的泥人便跑。
翌日。
瀑布清水飞泻，磨石击岸，水声震耳，水汽缭绕。竹林林叶森森，节节高升，日日攀升，不随时令改变，青色长存。
一青竹腰弯如弓，竹梢点地。宋晚星坐于竹腰，双脚偶有点地，双手撑于竹上。腰间坠流云锦囊，手上拿桃木长剑，发尾云白发带飞舞，蓝白衣裙随风轻摆。
她抬眸看着眼前的少年，又仰眸看天。
顾庭烨双臂绷直，双膝弯曲如，额间汗珠沥沥，不断滴低。自小养尊处优的皇子，还没被教授过武艺，又才貌过人也未被夫子责罚，何时这样长时间扎过马步，仅是一个时辰便有些受不住了。而宋晚星昨日捏的小泥人还站在顾庭烨双膝上跳跃，不轻不重的踩着顾庭烨的膝盖，很是难受。
“师姐，”顾庭烨双唇泛白，“我已筑基，淬体练气的过程不能省么？”
“正因为你直接筑基才要练这些。其他修者到达筑基境界，寻常人便是拿刀砍头都没事。而你，我伸手一推便站不起来了。”
“而且要淬体练气才能参悟剑诀，你也不想让师兄和我日日御剑载你吧。”
宋晚星发誓，她是有些嫉妒顾庭烨的天赋，也想抢他气运，但是现在要他扎马步确确实实是为了他好。
何况顾庭烨拿的还是无字心法。练不了筋脉那就只能先练躯体。
顾庭烨已经保持这样的姿势将近一个时辰了，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魂儿都要没有了。
“师姐，你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
宋晚星摇头:“你看到旁边的瀑布了么？我淬体练气的时候，师兄让用瓜瓢将瀑布里的水舀干，让这条河断流。”
说起这个事宋晚星就来气。宋晚星当然知道萧槿晨是对她好。但是萧槿晨只告诉她要将瀑布里的水舀干，让瀑布断流。却没告诉她要把瀑布里的水放到哪里。
她傻乎乎地将瀑布里的水全部灌到灵海里面，那段时间只要走上一步，灵海里就会水声，睡觉连翻身都不敢。她日日上午在藏经阁抄写山规，下午趴在这里舀水，人都要傻了。
顾庭烨偏头去看了下那瀑布，瀑布水急，水流打在岩石上的声音，他在小屋都能听见。
他不相信这条瀑布能被舀干，更不相信这河能断流。但是修真世界，什么是不可以的？况且那可是宋晚星，一切奇怪的事情放在她身上都会合理。
顾庭烨突然觉得扎马步还挺舒服的。他看向宋晚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试探:“那……师姐最后完成了么？”
宋晚星撇过头去，不自然地摆弄着自己木剑上的剑穗，说话的声音都小几分：“师兄让了我，瀑布只是短暂断流，顷刻便恢复了。”
顾庭烨唇齿微张，说不出话来，看向宋晚星的眼神可以说是崇敬。
“你别这样看我嘛……”宋晚星被他看得耳根发红，说话的声音顿时又小了几分，她甚至还抓紧了自己的衣角，“你就算这样看我，也得给我扎马步。”
顾庭烨笑笑:“师姐笑起来很可爱。”
宋晚星闻声仰眸认真道:“我可不可爱，毕竟你这样的我可以打二十个。”
忽而，宋晚星的耳朵微动，修真之人随着境界的突破，五感也会得到提升。她抖了抖袍子，跃下青竹，青竹回腰又变回了原先挺直的状态。
按理说，后山一向被玄清峰上的弟子划分为无尘仙人的地盘，会来这里的通常只有她与萧槿晨，现在多了一个顾庭烨。
这突如其来的拜访，怕不是有什么祸事。
宋晚星伸手扶住顾庭烨，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施法隐去他与自己身上的气息。
至于为什么这么远的距离，她不带着顾庭烨走。
很简单啊，能被她感知的人，境界肯定比她低，不足为惧。
若是真打起来，她不介意拿对方练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