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要给我带水果下来，在上面锄地咩？这么长时间！”

姜炜伦百无聊赖坐在车里，把座椅往后调低，两只脚搭在挡风玻璃前，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怀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阵铃声，才刚躺下的他不耐烦摸出手机接通，凶巴巴开口道：“喂！边个！”

听筒那头传来呼呼风声，伴随着黎绍坤发沉的嗓音：“楼上有命案，凶手正在往楼下跑，男人、鸭舌帽、双肩包。”

姜炜伦闻言脸色一变，噌地从座椅上弹起，一脚踹开车门往销魂公寓方向望去，正巧看见刚刚从公寓大厅冲出来的鸭舌帽男，对方接连撞开几个路人的，飞快往道路另一端冲去。

“差人！企系度（站住）。”

姜炜伦顾不上等黎绍坤下楼，反手摔上车门，拔腿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砵兰街街面上追逐，沿途路人见状纷纷躲避，姜炜伦咬着牙挥动双臂，犯下命案的鸭舌帽男同样亡命奔逃，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眼见追不上他，姜炜伦一边迈着步子，一边左右环顾，最后目光落在手上刚才没来得及放下的手机上。

“我叼那妈！”

比砖头小不了多少的摩托罗拉脱手而出，携着风声重重砸向跑在前面的鸭舌帽男，正中他的后脑勺，发出沉闷声响。

鸭舌帽男捱了这一记，脚下踉跄，步伐不由得慢了几分。

姜炜伦见状趁势追赶上去，猛地一个飞扑，将鸭舌帽男按倒在地，膝盖顶住他的腰眼，伸手将他的双臂反剪在背后，紧接着腾出一只手来便要去解腰间皮带。

B组明天休假，所以今天收工后大家都把枪交换枪房，装备存放在储物柜里，所以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只能用皮带代替手铐。

他这一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平时训练时显然下了不少功夫，普通人被这样制住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但鸭舌帽男这种亡命徒却不一样，他深知落在警察手里肯定没有好下场，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双膝猛地用力，脖颈后仰，脑袋往后重重撞去。

姜炜伦皮带解到一半，疏于防备，被鸭舌帽男一记反向头槌正中面颊，顿时鼻血长流。

鸭舌帽男顺势双臂发力，挣脱被反剪的双手，头也不回抡手肘往后甩去，又砸在姜炜伦腮帮子上。

接连遭受两下重击，姜炜伦承受不住，一个趔趄从鸭舌帽男身上栽落，鸭舌帽男急忙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不及去收拾在地的姜炜伦，捡起落在地上的双肩包便要继续跑路。

“扑你个街！”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声怒骂自身后传来，刚从地上爬起身的鸭舌帽男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刚才在销魂公寓三楼撞见的年轻人已经追到近前，迎面就是一记飞踢。

砰！

侧身回头的鸭舌帽男不及闪避，被黎绍坤一脚踹在腰上，整个人双脚凌空横飞出去一米多远的距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了下来，背上双肩包里散落出几张纸钞和金银首饰。

“呼哧——呼哧——”

黎绍坤踹翻鸭舌帽男，站在原地双手扶膝用力喘了几口气，目光仍死死盯着他。

鸭舌帽男在地上挣扎，许是那一脚捱得太重，他接连几次都没直起身。

这一连串的变故全部发生在街道当中，围观的行人也逐渐聚拢，开始对着场上三个人指指点点。

黎绍坤环顾四周，皱了下眉头，担心地上的鸭舌帽男暴起发难挟持人质，当即暴喝一声：“差人做嘢，全部闪到一边！”

这一嗓子下去多少起了点作用，围观的行人纷纷往后退了几步，但仍未散去。

黎绍坤也顾不上再去管他们，喘匀气咽了口唾沫，迈步走到同样躺在地上的姜炜伦身边，姜炜伦还以为他要扶自己起身，主动伸出手去，不料黎绍坤根本不去看他，自顾自从他腰间抽出解到一半的皮带。

皮带卡扣拖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黎绍坤脸色发冷，攥着皮带一步步逼近躺在地上的鸭舌帽男，接着用力一脚踩在他的胸口，硬底皮鞋在他身上狠狠碾磨几下，鸭舌帽男顿时发出一阵痛苦惨叫。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黎绍坤也看清了他的长相。

这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年龄约莫三十岁出头，其貌不扬，肤色偏黑，左侧脸颊上有一片坑坑洼洼的疤痕，凭添了几分凶恶的感觉。

“你老母！求财而已，连女人也杀？”

黎绍坤看了眼散落在地上的首饰，踩在他胸口的皮鞋继续用力，俯下身盯着表情痛苦的鸭舌帽男，沉声喝骂。

鸭舌帽男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一对老鼠眼中凶光闪过，压在身下的右手突然抽出，露出攥在手心里的一把匕首。

“恁娘了个比！”

鸭舌帽男怒骂一句，吐字竟是地道的齐鲁方言。

突然听到这么熟悉的国粹，黎绍坤下意识发怔，紧接着鸭舌帽男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恶狠狠朝他的咽喉划来。

黎绍坤心头猛跳，来不及细想，身子后仰避开要害，只听刺啦裂帛声响，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匕首划开一道口子。

一击不中，鸭舌帽男握着匕首对准黎绍坤的心脏再次捅了过来，手法果断狠辣。

黎绍坤见状急忙一个闪身退开两步，可如此一来也失去了对他的控制，对方挺腰从地上爬起，一边攥着匕首对黎绍坤虚晃，一边捡起地上散落的纸钞首饰塞回背包。

四下里哗然声响起，围观的路人们见动起了刀子，又纷纷往后退开几步。

黎绍坤锁起眉头，紧盯着鸭舌帽男的动作，看似忌惮对方手里武器不敢上前。

但就在鸭舌帽男俯身去捡落在稍远地方的一枚金戒指时，黎绍坤突然暴起发难，箭步欺身上前，鸭舌帽男反应也是极快，没等他靠近便再次刺出手中匕首。

啪！

面对锋利的刀刃，这一次黎绍坤未退半步，手里的皮带突然甩出，狠狠抽在他握着匕首的手腕上，发出清脆爆响。

鸭舌帽男吸了口凉气，手里的匕首拿捏不住，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黎绍坤一脚踢开匕首，同时又是一记皮带甩出，抽在鸭舌帽男的脸上。

啪！

鸭舌帽男脸上顿时浮现出一道深红的血印。

“操！”

他这时候也顾不上去捡地上的首饰，见黎绍坤再度扬起皮带，骂了声国粹便转身拔腿往后跑去。

“阿伦，报警。”

黎绍坤头也没回，对身后满脸血污的姜炜伦招呼一声，迈步向鸭舌帽男逃走的方向追去。

两人你追我赶，黎绍坤虽然穿着皮鞋脚步不及以往迅捷，但鸭舌帽男接连捱了几下重手，尤其是腰间那一脚让他的肋骨隐隐作痛，步伐也变得散乱，所以始终甩脱不掉身后的追赶。

一阵追逐过后，两人已经冲出砵兰街，鸭舌帽男显然并不熟悉整个旺角的地形，只顾着横冲直撞，见路就闯，最后直接跑上了一座行人天桥。

天桥上人来人往，兼有摆摊的商贩。

一辆手推式雪糕车迎面而来，鸭舌帽男只顾着低头跑路，不时还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黎绍坤有没有跟上来，等临到雪糕车近前时已经来不及躲闪，整个人重重撞在雪糕车上，人仰车翻，车里的甜筒冷饮撒得满地都是。

“阴功呀！”

推着雪糕车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眼见吃饭的家伙被人掀翻，急得又甩手又跺脚，她气冲冲绕过倒在一旁的雪糕车，看见躺在地上头破血流的男人，愤愤不平开口道，“僆仔，你不要虾（欺负）我们老人家，看你也伤得不轻，快点赔我三千块然后去医院裹伤。”

男人抹了把脸上血迹，看都不看老婆婆一眼，捡起地上的鸭舌帽，同时回头望去。

黎绍坤也已冲上天桥，正朝他狂奔而来。

“恁娘了个比！”

低声咒骂一句，鸭舌帽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感觉浑身骨头几乎都要散架，他脚步蹒跚走出几步，老婆婆则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嘴里叨叨念念。

“喂！赔钱呀！快点赔钱！”

鸭舌帽男也不理她，眼见黎绍坤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咬了咬牙，忍痛快走几步来到天桥边缘，看了眼天桥的高度，深吸几口气，接着把眼一闭翻身跳了下去。

卖雪糕的老婆婆见状，顿时愣在原地，嘴里喃喃道：“没有三千块两千也可以商量，不用自杀吧？”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又一个年轻人狂奔而来，还没等回过神，那个年轻人也已经来到天桥边缘，没有半分犹豫，单手一撑天桥围栏便翻身跳了下去。

咚——

天桥下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刹车声。

老婆婆壮着胆子探头往下方看了一眼，就看见第二个跳下去的年轻人神色痛苦的蜷缩在马路中间，一辆黑色雅阁堪堪停在他面前，只差不足半米的距离就要从他身上碾过。

雅阁的挡风玻璃如蜘蛛网般布满裂纹，多半是他跳下去的同时正好被车撞到。

“阴功啊阴功！今日真是撞鬼。”

老婆婆站在天桥上嘟囔几句，眼看周围有路人听到动静向这边靠拢，生怕整件事跟自己扯上干系，迈着小碎步匆匆从相反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