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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消失的老豆

薄扶林道,玛丽医院。

距离上次进医院才隔了一个月左右,黎绍坤便再次被送进了玛丽医院的住院部。

甚至连负责给他换药的小护士都没变。

小姑娘拿着吊瓶走进病房,即便黎绍坤胳膊腿上过了几层绷带,还是被她一眼认出,她瞪眼盯着床上的男人,即便已经很努力将嘴唇往里收敛,却仍流露出一副忍笑的模样。

黎绍坤晃了晃吊在半空打夹板固定的右腿,语气无奈道:“笑咩?没见过木乃伊呀!”

小姑娘憋不住嗤地笑出声:“不好意思黎sir,但是你这个扮相多少有点夸张了。”

这倒不是她没有医德,而是因为她已经从医生口中得知黎绍坤的情况,他被车撞翻听起来夸张,但其实伤势并不算严重,只是擦伤和轻微的骨裂,远犯不上像现在这样被裹成一团粽子。

“咁点嘛(那怎么办)?你以为我想啊,一睁眼就被裹成这样。”黎绍坤没好气说完,恶声恶气问道,“出这个主意的扑街死去边度?”

黎绍坤嘴里的扑街说的是姜炜伦,事实上当他睁开眼时,已经是凶案发生的第二天,当看到自己被绷带包裹成现在这个样子时,黎绍坤起初也吓了一跳,后来才从医生口中得知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姜炜伦自作主张,非得拿出自家商行每年给玛丽医院捐上百万善款的名头,吩咐医生必须用最好的药,医生也怕得罪这位金主,于是也不管黎绍坤伤势如何,只要有淤青的地方就缠上一圈绷带,以此来彰显对他的重视。

“不知呀!刚刚还在外面的。”小姑娘耸耸肩,一边帮黎绍坤换药一边给出回答。

两人在病房里交谈没几句,病房门再次被推开,罪魁祸首姜炜伦端着一部相机,面带不怀好意的笑容,一步步向病床靠近,嘴里还用浮夸语气叫道:

“坤哥!来,望住镜头!”

刚换好药的小护士见状噗嗤一乐,眼看自己也要入镜,忙捂着脸退开几步,站在一旁看姜炜伦耍宝。

黎绍坤瞥了姜炜伦一眼,面带微笑:“姑娘,麻烦关下门。”

被下了逐客令的小护士哦了一声,脸上带笑脚步轻快的走出病房。

随着病房门关上,黎绍坤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姜炜伦显然没感受到气氛的变化,还举着相机连连按下快门键,笑着向病床走近。

黎绍坤半倚在床头,眼梢乜斜盯着他,眼底冰冷一片。

“喂!坤哥,别这么严肃啦,给点笑脸我。”

姜炜伦在镜头里看到黎绍坤面无表情,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拿着相机笑呵呵开口说道。

黎绍坤表情不变,仍盯着他一言不发。

姜炜伦又嘻嘻哈哈笑了几声,见对方始终不给反应,终于察觉到氛围不太对劲,他脸上笑容逐渐变的尴尬,最后干笑着讪讪开口:

“坤哥,乜事呀?”

黎绍坤又盯着他看了片刻,直到姜炜伦避开视线,方才沉声问道:“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姜炜伦看看手里的相机,以为是自己拍照的举动惹得上司不快,挠了挠后脑勺,将相机扔到一旁低头不语。

“现在发生咗命案,有人死你知不知道?”黎绍坤不去看他手上动作,继续问道。

意识到黎绍坤并不是因为自己拍照而生气,姜炜伦急忙抬头解释道:“那单案件重案组已经派人接手,我仲帮忙去录过口供,我以为……”

香港警队部门繁多,各司其职,而像销魂公寓发生的这种无头凶杀案,一般都会由重案组接手负责调查,当然调查过程中发现新的线索,也会跟其他部门协作破案。

姜炜伦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不过黎绍坤还是听出其中含义,他显然觉得案件已经被其他部门接手,那就与B组没什么干系了,所以又恢复往日玩世不恭的态度。

“你见没见到凶手的相貌?知不知道他有什么特征?如果让你还原他的画像你能还原几成?”黎绍坤仍板着脸沉声训斥。

“他当时戴着帽子,看的不是好清楚。”姜炜伦抿着嘴唇低声回答。

“这就叫录过口供?”黎绍坤皱眉盯着他,继续说道,“我接触凶手的时间多过你,录口供的时候点解不通知我?警察学校没教过你什么叫破案的黄金时间?”

“我见坤哥你受伤,想让你多休息一阵,是我考虑不周。”

姜炜伦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蹭一下从床沿上站起身来,立正道,“Sorry,sir!”

黎绍坤见他面带愧色,想起姜炜伦之前在街面上追捕凶手时搏命的举动,也知道这个家境优渥的少东家其实已经做得相当不错,只是年轻人玩心过重,有时候难免会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

“So乜rry呀!”黎绍坤瞪了他一眼,但语气却已经不像之前一样冷硬,颇有些无奈的说道,“拜托你去找医生过来帮我拆掉这些绷带,然后好心送我去重案重新录一份口供啦!Sorry!”

姜炜伦听出他语气变化,长舒一口气,敬礼说了声Yessir,转身往病房外跑去。

“傻傻地!”

看着姜炜伦小跑离开的背影,黎绍坤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紧接着笑容敛去,眉头又轻轻皱在一起。

销魂公寓的梅姐跟他有过数面之缘,她的故事黎绍坤也有所耳闻,大抵上无非是从小被卖进妓寨,在风月场以色侍人,随着年龄增长被新人抢去风头黯然退场,最后为了生计继续做起一楼一凤的生意,中间或许还有过被人骗钱的经历等等。

但在黎绍坤的印象中,梅姐一直是个温婉典雅的形象,从未见她与人有过争执,说话轻声细语,脸上始终挂着恬静笑容,还有厨房里似乎永远不曾熄火的红豆汤。

这次命案发生后,恐怕不少人听说后都会不屑地说一句:哦,死咗个凤姑嘛。

可是在黎绍坤看来,梅姐跟这个城市大部分人一样,都是为了生存在努力活下去。

“可惜以后喝不到那么好味道的红豆汤。”

黎绍坤躺在病床上轻轻叹了口气,紧接着又突然想到,自己那个消失了挺长时间的便宜老爹黎震究竟去了哪里?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梅姐凄惨的死状,然后那张脸又逐渐变成黎震的模样。

“我挑!大吉利是!”

黎绍坤低声咒骂一句,甩了甩头将杂念赶走,满脸无奈道,“唉,看来等会去重案组录口供的时候,还要多报一单失踪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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