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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我好累

“坤哥,你不用担心,伯父一定不会有事的。”

从警署录完口供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姜炜伦和黎绍坤并排走出西九龙总区总部大门,他从录口供开始就一直跟在黎绍坤身边,自然也听到了黎绍坤报案称父亲黎震失踪的消息,此时见对方沉默不语,忍不住开口安慰一句。

“嗯?”

正自出神的黎绍坤思绪被拉回,他侧头看了眼姜炜伦,脑海中将他的话重新过了一遍,这才摇头解释道,“哦,你不用安慰我,我老豆的为人你可能还不清楚,如果不是今日梅姐出事,就算他再消失两个月我也不会报失踪给师兄弟们添麻烦。”

“哈?”

这次轮到姜炜伦错愕,什么叫不给师兄弟们添麻烦?上次自己家养的那条贵宾犬才跑丢了几个小时,家里人就又是去警署报案,又是跟渔农署、动物管理中心反映情况。

一条狗尚且如此,何况是自己的亲老豆?

当然这种比方只是在他心中闪过,当然不敢在黎绍坤面前说出来。

“放心啦,你以为我老豆是上海王啊?”

黎绍坤见姜炜伦满脸纠结,笑着开口调侃一句。

他提到的上海王是前两年一位遭到绑架的香港著名富商,此人曾先后两次落入绑匪手里,第二次被绑架后至今下落不明。

不过在黎绍坤看来,黎震绝对没有上海王的待遇,又没钱又没势,只剩一身臭脾气,就算有绑匪不开眼将他挟持回去,多半也要被他骂到怀疑人生,然后主动放人。

“我觉得毕竟是自家老豆,坤哥你还是要……”姜炜伦憋了半天,最后憋出四个字,“关心一下。”

“所以不是过来报案喽。”

黎绍坤拍了拍姜炜伦肩膀,又开口道,“得啦,我刚才想过了,如果他真的出事,过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有消息传出来,没消息就代表没事。照我估计多半又去了台湾见他以前那班老友,以前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

“哦。”姜炜伦懵懵懂懂的点点头,见当事人都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感觉黎绍坤和他父亲的相处方式见所未见。

“那坤哥,我送你回去。”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路边,姜炜伦掏出车钥匙说道。

“不用,我自己搭辆的士就好。”黎绍坤摆手拒绝,“刚才在警署就听到你家里人打电话过来,早点回去休息,免得他们担心。”

姜炜伦本想无所谓的摆摆手,但想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刚抬起来的手又轻轻放下,面色略有些赧然:“那……你身上的伤不紧要吧?”

“挑!你当我三岁细路仔呀,用不用打套咏春给你见识下?”黎绍坤笑着开句玩笑,见他反应有些奇怪,又好奇问道,“做咩?”

“冇!本来我应该送你回去的,但是今晚我家姐回来住,刚才就是她打电话催我快点回家,所以……”他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挠着头冲黎绍坤不好意思的笑笑。

“咦?你仲有个家姐?”

得到姜炜伦肯定的回答后,结合他前后反应,黎绍坤大概猜到这个平时怼天怼地的小少爷原来也有害怕的人,忍不住露出笑意。

“大佬,我们商量下?”

黎绍坤揽着姜炜伦的肩膀走到他那辆本田轿车旁,用调侃的语气说道,“虽然说穿上制服就是自己人,你又话当我是偶像,但是如果以后你仲像照顾女仔一样继续缠着我,我有理由怀疑你性取向不正常,所以麻烦你现在有多远同我躝(滚)多远!”

姜炜伦脸上本来还有几分愧色,听完这番话顿时消失不见,瞪着眼盯了黎绍坤几秒,然后直接开车门坐进去,隔着车窗冲他比出个中指,

“我生的咁靓仔,大把女仔围上来,会便宜你?挑!”

这句话说完,姜炜伦一脚油门,轿车朝着港岛方向绝尘而去。

黎绍坤站在路旁笑着摇摇头,正在他左右张望有没有出租车经过时,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

黎绍坤接起电话,听着听筒里传出的声音,脸色逐渐变得精彩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声音:“黎sir,我是EU指挥官李家文,我们刚才在轩尼诗道巡逻时接到报案,发现一单醉酒伤人和袭警的case,经过身份确认,伤人者是你父亲黎震,不知道方不方便现在过来一趟?”

“好,我即刻到。”

黎绍坤挂断电话,用力擂了擂自己的额头,满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果然,黎震这种人永远是惹事的那个,根本不像会出事的人。

他回头望向身后的西九龙总区总部,又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现在已经临近晚上十一点,搭出租车去码头也未必赶得上最后一班天星小轮,而这个点走海底隧道的出租车同样寥寥无几。

“喂,阿伦。”

黎绍坤站在路旁拨通姜炜伦的电话,语气卑微道,“不好意思,我承认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重了点,麻烦你现在掉头给个机会我,我想搭你的顺风车过趟海……”

……

姜炜伦驱车返回位于浅水湾冠园A座的屋苑时,已经临近深夜十二点。

乘坐电梯抵达六楼,站在自家单位的门口,他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紧张,借着走廊的灯光,姜炜伦简单整理下着装,用手拍打衣服试图赶走身上的烟味,最后又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接近两千尺的豪宅里,此时漆黑一片,姜炜伦轻手轻脚把门关上,并没有去开灯,而是让目光适应了一下黑暗的环境,然后做贼似的小心翼翼穿过客厅,准备返回自己的房间。

“回来了?”

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客厅里角落的台灯突然亮起。

姜炜伦下意识打个哆嗦,缓缓扭过脸去,在台灯照亮的那片区域中,看清楚角落沙发上坐着的女人,接着咧嘴露出营业式的谄媚笑容。

“家姐,原来你仲未休息啊?”

他说着话,走到墙边按下大灯开关,随着屋顶的水晶吊灯亮起,驱散客厅的黑暗后,坐在角落的家姐姜绮华也随之露出全貌。

沙发上,三十一岁的姜绮华身着象牙白职业西装,下身是同样配色的西装裤,脚踩一双漆黑发亮的尖头皮鞋,浑身上下包裹严实,只有皮鞋上方隐约露出半截纤柔脚踝。

此时的她双臂环胸,齐耳短发下是一张不施脂粉的面容,细长的眉毛与高挺的鼻梁透出几许英气,嘴唇轻抿,流露出一股冷峻气质。

“九点三十二分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你,到现在差三分钟就要十二点,从九龙赶回来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姜绮华眉梢轻挑,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弟弟姜炜伦,语气中带着质询。

“警队临时有事耽误咗少少时间嘛。”

姜炜伦嘿嘿一笑,迈步来到沙发旁,端起水壶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家姐喝水。”

“我打电话去到O记主管的办公室,他告诉我你们部门今天休假。”姜绮华没有去接水杯,而是继续盯着他开口说道。

“唉!当差就是这样啦,说是休假,但是遇到突发事件一样要顶上去的。”

姜炜伦悻悻地把水杯摆在案几上,坐在姜绮华对面,用故作无奈的口吻说道:“昨天下午本来都要收工回家,结果半路撞到桩凶杀案,你细佬我跟凶手大战三百回合,可惜还是被他跑掉,脸上还捱了几下差点毁容,今天又去警署录口供搞七搞八,所以才忙到现在,真是又辛苦又危险。”

他说这番话,本意是想将姜绮华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脸颊的淤青上,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把受伤的脸颊往前凑了凑。

不料姜绮华根本没有错开目光,仍盯着他的双眼,语气平静的说道:“辛苦就别做了,明天去递交辞呈,跟住回公司帮手做事。”

本想将军的姜炜伦被家姐反将一军,微有些发愣,他这个年纪正处在热血气盛的阶段,尤其最近跟在黎绍坤身边又是踩社团又是缉凶,何况本身衣食无忧,兴趣自然大过去做个长袖善舞的商人,听到要他辞职心里显然不情愿。

“也不是不可以。”

姜炜伦愣了几秒后反应过来,一边观察着姜绮华的表情,一边字斟句酌道,“其实我也想回公司帮手,不过老豆说什么我三十岁之前太岁当头,一定要留在警队,否则无灾必有祸的喔”

“我已经联系了台湾的周钦南和大陆几个气功师傅,你辞呈递上去,他们马上就能赶来香港,在老豆面前重新给你占卜算命,担保让他满意。”姜绮华显然早有准备,不假思索说道。

“呵呵呵~家姐好嘢。”姜炜伦强笑着开口称赞,眼珠转了几转故意流露出几分顾虑,“但是这种事好的不灵坏的灵,万一之前那个算命佬真的有点本事,我离开警队没有皇气护身,将来遇到些不好的事该怎么办?”

姜绮华用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盯着姜炜伦看了片刻,最后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讲到尾你都是没玩够,不想回公司帮手喽?”

姜炜伦讪笑几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做差人是不是真的很辛苦?”姜绮华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

“其实都还好,我在警队有几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大家在一起做事很开心,而且最近我仲拜了个新大佬,就是前段时间新闻上报道的那个流浮山超级警察,哗!你都不知道他有几威风,领着我们这组人在那些社团脸上踩来踩去……”

姜炜伦脸上神采飞扬,说到兴奋的地方更是手舞足蹈,姜绮华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之辛苦家姐你再帮我顶两年啦,你细佬我现在真的冇兴趣搞那些乱七八糟的生意,况且做生意我哪里比得上你呀,给我揸主意公司一定亏损!”姜炜伦说到最后,用讨好的姿态央求着姜绮华。

姜绮华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半真半假的说道:“但是我已经三十一岁,再顶下去我怕嫁不了人了。”

“妖!讲笑咩?只要你开口,追你的男仔从新界排到浅水湾啦!”

姜炜伦显然把这句话当成家姐开的玩笑,继续说道,“最多我以后多看两本乜鬼商业上的书,开始给接替你做准备,但是现在就不要让你细佬回公司啦,一想到要处理那么多事就头疼,我想轻松点不想太累。”

“回房间休息吧。”姜绮华听他说完,不置可否的笑笑。

姜炜伦闻言顿时如蒙大赦,跟她道了声晚安,起身便返回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只剩下姜绮华独自一人,她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端起那杯尚有余温的水抿了一口,然后身体后仰,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被瞬间抽空,展露出外人见不到的慵懒和疲惫。

“但是我好累。”

姜绮华望着头顶上吊灯折射出的光斑,轻声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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