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湾仔区轩尼诗道，熙信大厦楼下。

白天车水马龙的轩尼诗道到了深夜显得格外空旷，一辆闪着警灯的冲锋车在路旁尤为瞩目。

而姜炜伦口中威风八面，在社团脸上反复横跳的超级警察黎绍坤，此时正对着一位身穿军装的警官陪着笑脸。

“伙计，不好意思，这么夜还麻烦你们。”

黎绍坤取出香烟派了一支给面前的警官，又主动把火苗递上去。

电话里和他沟通过的冲锋车指挥官见状，有些拘谨的凑上去把烟点燃，毕竟从编制上来讲，他这个轮值巡逻的冲锋车指挥官还属于员佐级警长，也就是俗称的沙展，而黎绍坤已经是督察级警官，二者之间更多的是服从和配合。

“黎sir，情况你大概都了解了，你父亲伤人袭警，目击者也很多，这件事有点难办。”冲锋车警长吐着烟雾说道。

“完全明白。”黎绍坤点点头，一副完全理解的表情，接着问道，“伤者情况怎么样？”

“一个市民被爆樽，伤势看上去挺严重。另外一个虽然是轻伤，但是是惩教署的助理，你也清楚这种案件涉及到袭警都会很复杂的。”警长皱眉回答道。

“惩教署的人？知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冯才文，五十几岁的老警员。”警长说完又补充道，“被爆樽的那个叫邓奀，年纪看上去也不小了。”

黎绍坤听到这两个名字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差佬文和大炮奀的相貌，这两人他之前都见过几次，说起来并不算陌生。

“我想进去见我老豆一面，放心，不会耽误你们太长时间。”黎绍坤摸不准黎震在搞什么鬼，看向路边的冲锋车，对身边的警长说道。

警长点点头，身体往旁边让了让，黎绍坤迈步走到冲锋车旁边，一步跨了进去。

冲锋车里，黎震大马金刀坐在座位上，也许是看着黎绍坤的面子，他手上并没有戴手铐，此时还表情悠哉的抽着雪茄。

感觉到车身晃动，黎震侧头看了一眼，发现黎绍坤已经进入车厢，眼神略一错愕，紧接着便恢复如常。

“喂！大佬，你又搞乜鬼啊？”见黎震没有要自己说话的模样，黎绍坤无奈叹了口气，坐在他对面主动开口。

“乜大佬啊？我是你老豆！”黎震瞪了他一眼，凶巴巴说道。

“奀叔和文叔怎么得罪你，要搞到流血这么严重？”黎绍坤直截了当问道。

“挑！”黎震一翻眼皮，语气嚣张：“我教训自己手下两条靓（小弟）仲需要理由？”

黎绍坤无奈摇摇头，他不了解实情，只能根据黎震的性格猜测，估计多半是差佬文和大炮奀两人说错话，惹到了这位脾气暴躁的大佬。

“伤人的事我去找奀叔和文叔赔礼，但是袭警这条罪你洗不掉，我只能帮你请个好点的律师。”

“你讲乜春？赔礼？”黎震听他这么说，眉毛顿时竖起，呵斥道，“你傻的，我教训他们两个天经地义，你去赔礼我的面子摆在哪里？”

黎绍坤张嘴就要反驳，他本想说那到底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被判罪重要，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么问毫无意义，对黎震这种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来说，答案不言而喻。

果然，黎震见他欲言又止，立刻接着说道：“总之你要是敢去找他们两个，丢我的脸面，等我从法庭出来即刻再去收拾他们，听未听到！”

“老豆，你好嘢。”黎绍坤沉默良久才憋出一句话，冲黎震比了个大拇指。

黎震得意地哼了一声，猛吸两口雪茄。

见他这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黎绍坤恼火的搓着头发，要不是两人之间有血缘关系，此刻他多半会郑宝全附体，叼閪鸠撚柒这些粗口轮番上阵。

“那就请个好点的律师。”黎绍坤抬起头，没好气的说道。

香港沿袭了英美体系的司法制度，庭审时律师的重要性便尤为突出，一个资深律师往往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但其价格也颇为昂贵，普通人如果请不起律师，援助署会指派一位义务律师帮忙出庭，不过这些律师多是拿固定薪水文员或者在事务所实习的义务律师，水平勉勉强强，顶多不会让案情加重，至于想通过他们减刑脱罪，无异于天方夜谭。

“说过不用你管，我有私人律师，到时候让状元琛过去一趟就好。”黎震仍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

黎绍坤深吸了几口气缓和情绪，他本来还想请有过一面之缘的杨曼妮帮手打这场官司，想不到黎震早就有了人选，照他的脾气恐怕再劝下去也没什么用处，只得在心中安慰自己烂仔律师总好过援助署的义务律师。

“你这样的态度，一定进监仓！”

“挑！又不是没进去过，我大把手足在里面，就当是去度假。”

“事先讲清楚，到时候我可不会去探监。”

“我用得着你来探？傻傻地，转头去趟销魂公寓，让你梅姐带着她那帮姊妹来监仓帮我出火。”

父子两人斗了几句嘴，黎绍坤听他提到梅姐，脸色微变，住口不再讲话。

黎震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皱了皱眉头问道：“乜啊？不想去，怕丑呀？”

“梅姐昨天下午出咗事，被人在公寓割喉。”黎绍坤看了黎震一眼，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凶手是个求财的大圈，当时我在现场，可惜没抓到人。”

黎震闻言愣住，眼中难得流露出错愕和迷茫的神色，他定定的盯着黎绍坤，从黎绍坤轻轻点头的动作里再次确认一遍，接着长吐了口气，双手覆在脸上搓了搓。

等他把手从脸上放下来，已经又恢复了以往桀骜的模样。

“挑那妈！一早叫她金盆洗手啦，舍不得那三百五百的，今次连命都搭进去，真是傻傻地。”黎震用力吸着雪茄，嘴里继续说道，“讲起来我仲欠她两个月房费，也不知道够不够帮她做身后事，你老味真是死都不让人省心。”

“梅姐的身后事我会处理的。”黎绍坤说道。

一向别人说什么下意识就会驳斥的黎震，这次出奇没有开口，他盯着黎绍坤看了几秒，然后噙着雪茄不耐烦的点点头。

黎绍坤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外面的师兄弟还在等，走先。”

黎震摆摆手，像是在驱赶蚊子一样示意他离开。

黎绍坤迈步便朝车厢外走去，就在他快要下车时，身后传来黎震的声音。

“阿坤，话晒一场露水夫妻，你既然见过凶手的样子，刮他出来。”

“尽力喽。”

黎绍坤没有回头，一步跳出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