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翔道,太平电影院。
太平电影院前身是一家老式戏院,戏院生意惨淡后老板果断转型,采购最新的设备,买下隔邻两间商铺重新装修,前后投资数百万,几乎垄断了深水埗的影院生意。
抛开依附在娱乐场吸血,比如散货、股份进场费这些手段不谈,单论保护费这一项,扯火仅靠这一家电影院,每个月就能坐收两万块,加上给影院提供饮料食品等货源抽成,又有几千上万块的利润,相较于酒吧、夜总会这种每个月只能收五千、一万的娱乐场,太平电影院算是扯火在深水埗地盘里蛋糕比较大的一块。
也正因为如此,扯火留守在太平电影院人手比其他地方要多,而且这条街娱乐设施相对齐全,平时也长期聚集着一些烂仔。
所以当大鹅带着五十个小弟赶到太平电影院时,门口代客泊车的胜义仔先是一愣,紧接着立刻拿出哨子吹鸡。
不消片刻,周围几家麻将馆、游戏厅里便冲出大几十人,将大鹅等人包围在中间,个个面露凶光,眼神不善的盯着他们。
“挑那妈!”
大鹅低声咒骂一句,本以为能迅速解决这里赶去跟聪明仔汇合,现在看来免不了又是一场血战,说不定自己还要交代在这里。
他深吸口气,硬着头皮从腰里抽出尼泊尔狗腿刀,冲着四周的胜义仔虚晃一圈,语气凶狠:“老全做嘢,想死的尽管上来!”
人数相差无几,甚至尤有过之的胜义仔们,并没有被大鹅手里泛着寒光的军刀唬住,他话音刚落,对方领头的一名四九仔已经拿着一根尖头钢管,一马当先冲向大鹅的小弟。
“老全够胆来踩场,手足,同我斩死呢班契弟!”
……
就在全一志与和胜义下面堂口的小弟打生打死的时候,两个社团的坐馆龙头,此时却一团和气的坐在黄大仙双凤街的一间茶楼里品茶闲聊。
“哗!龙根,前段时间外面个个都在风传你死Q咗,搞得我差点信以为真,如果不是你打电话约我出来,我都准备这两日准备白包去探望你呀。”
茶楼包厢里,和胜义坐馆铁肺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取笑着对面老态龙钟的龙根。
单从面相上来看,龙根起码比铁肺苍老了十岁有余,可论起真实年龄,铁肺还要比龙根年长七八岁,而且他人如其名,六十岁左右的人说起话来依旧中气十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不过铁肺之所以有这个花名,倒不是因为他讲话大声,据说是他年轻时出去砍人,被对方捅穿了肺叶,痊愈后却一点后遗症都没有留下,堪称医学奇迹,所以才落了个铁肺的外号。
“喂,大吉利是呀铁肺哥。”龙根轻轻咳嗽两声,声音绵软无力,和铁肺形成鲜明对比,“我过段时间就要过生日,不好咒到我生辰变死祭啦。”
“挑!我如果有那个本事,当然每日咒李朝仁八千次,怎么会轮到你。”铁肺气冲冲骂道,“他老母!搞乜鬼楼花预售出来害人,我在凤德邨买了四个单位,大把真金白银扔出去,到现在过了两年都还在施工中。”
他嘴里提到的李朝仁是香港著名房地产商,因为独到的商业眼光超越常人,所以又有个绰号叫李超人。
“我记得两年前你仲叫我一起买凤德邨的楼盘,好彩当时没有听你的话,否则恐怕到我闭眼那一天都见不到它落地。”龙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呵呵说道。
“那倒是,看你现在这个衰样,不用我咒你也活不长,喂,两年前你没这么衰的喔,究竟怎么搞成这样啊?”
铁肺口无遮拦,龙根也不以为意,轻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尿毒症,医生话我两个肾都坏咗,我打算过段时间去国外做换肾手术。”
“这么严重?是不是跟女人搞太多有关系?”铁肺皱眉问道。
龙根笑着摇摇头,铁肺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好像放下心来长舒了口气。
“没关系就好,我最近不知道是不是三鞭汤喝的太多,晚晚都要有女人陪才睡得着。”
龙根闻言笑了笑,没有接着他的话题往下聊,而是低头摆弄起桌上的茶杯,语气平静问道:“最近收没收到风?”
铁肺看向龙根,笑容深邃几分:“忍到现在才开口,你都算有本事,我刚刚还在想,如果你再不开口,恐怕扯火已经把你手下那个白纸扇的堂口连根拔起,仲牵连到你深水埗其他的地盘。”
“铁肺哥你在说什么?”龙根抬头故作诧异看了他一眼,“我是问你收没收到风,杜老志最近新来了一批北姑,听说质素很高,建议你得闲换换口味而已。”
铁肺表情僵在脸上,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随后大笑开口:“好!他老味,今晚就起双飞!”
龙根也跟着笑了起来,等铁肺笑声渐止,他突然又一转话锋:
“对了,不记得同你讲,我手下那个白纸扇叫马栏超,铁肺哥你在黄大仙住惯了消息可能还不够灵通,我来之前特意问过下面的人,现在马栏超已经冚咗扯火两条街的旗,他现在就剩下长沙湾的堂口和几个散场还在硬撑,恐怕很难再波及到我深水埗其他的地盘。”
“乜话?”
铁肺声调陡然拔高几度,他本来就中气十足,这一声惊讶更像是在包厢里响了个炸雷。
龙根神色不变,笑容依旧平静,自顾自往茶杯里添了点水,轻轻吹开漂浮在水面上的碎茶叶。
“扑街又开始扮嘢!”铁肺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皱了皱眉骂了声,掏出电话想要拨通扯火的电话问清楚。
听筒里出来嘟嘟忙音,伴随着龙根再次响起的声音:“铁肺哥,你不用打给扯火啦,他同马栏超今日一早就被差佬抓进去,现在肯定不得闲接听你电话嘅。”
“你收声!”铁肺瞪了龙根一眼,又换了个号码拨打出去,这次对面很快就接通,他立刻大声问道,“喂,高佬,扯火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铁肺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你老味啊!难道深水埗真的是风水宝地?出来个邹吉祥还不够,现在又窜出来个马栏超,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放下电话,铁肺搓着下巴一脸便秘表情看着龙根。
“我都不知道他以前咁威风。”龙根呵呵笑道,“这条友以前一直老老实实做马夫生意,最近好像突然间开窍,仲勾结皇气打了扯火一个措手不及,话要将深水埗打成清一色。”
“勾结皇气?”铁肺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反应过来,面色不虞:“挑你老母,不怪得刚才高佬在电话里话我知,扯火和他一批手下被差佬关进臭阁!喂,龙根,这件事你要给我个交代。”
“得啦!铁肺哥,我们又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后生仔,一把年纪仲讲江湖规矩?出来边个够胆话自己冇惹过皇气?只是不拿出来讲而已,当年大家都在吕乐手底下揾食,人家差佬话你有得食你才有得食,这算不算勾结皇气?”
龙根乜了铁肺一眼,他一次说太多话,有些疲累的喘几口气,端起茶杯抿了抿。
铁肺被龙根噎得半天说不出话,龙根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等铁肺愤愤不平落座后才继续开口。
“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扯火插在深水埗的几支旗已经被我们老全的人拔掉,你怎么看?”
“拔掉几支旗有什么了不起?最紧要看能不能守得住嘛!挑那妈,等扯火出来让他带人重新踩回去,他搞不定我从其他堂口抽调人手!”
龙根故作不满:“铁肺哥,你这么讲就是要跟老全开战喽?”
铁肺瞪起双眼:“喂,是你们老全的人先出来搞事,难道站在那里让你们打?”
“话又不是这么讲。”
龙根笑眯眯起身替铁肺倒了杯茶,“一个堂口对一个堂口喽,真搞到两个字头开战,差佬一定做事,到时候你那些老板跟你撇清关系,你的生意怎么办?”
外人眼里全一志和和胜义似乎势成水火,但实际上铁肺和龙根的交情向来不错,双方都颇为了解对方社团的事情,否则也不会一团和气坐在包厢喝茶。
龙根很了解铁肺这两年准备洗白上岸,开始跟在几位大水喉后面投资房地产生意,所以一开口就直击要害。
听说会波及到自己的生意,铁肺脸上果然流露出犹豫之色,摸着茶杯陷入思索。
龙根见状趁热打铁,又继续说道:“怎么,担心扯火不够打呀?好歹是你们和胜义的红棍,不会被我们老全一个白纸扇吓到吧?”
“挑!我惊你条毛!”
铁肺脾气火爆,受不了龙根的激将法,立刻开口道:“就一个堂口对一个堂口,我同你都两不相帮,看下你们老全的纸扇究竟有多威风!”
龙根眼底露出笑意:“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