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清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柏岳已死,溯心自然也就解了,但这具身体损耗实在是太大,楚翊通过共灵传输了不少灵力温补着这具支离破碎的躯体,却收效甚微。
第二日清晨陆时清醒来的时候只看见了江爻守在他身旁,客栈楼下异常吵闹。
陆时清起身的动作惊醒了江爻,江爻忙扶他起来替他拿来了衣物。
“阿爻,楼下是发生什么了,怎么这般喧闹?”陆时清披上衣袍,将头发高高束在脑后。他的动作还是有些缓慢,看得出来即便是抬手都有些吃力。
“是楚公子回来了吧。”江爻倒了杯茶给陆时清递过来,“师父您都昏睡一天一夜了,昨晚楚公子安顿好你之后就去了城隍庙后山救人,这会儿应该是回来了吧……”
刚睡醒的江爻迷迷糊糊的,但能让这个不大的客栈如此沸腾的事儿,猜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陆时清穿戴完毕,喝了几口茶便推门走下楼去:“他怎么这么急着一个人去了,万一那些失去柏岳控制的妖物失控了怎么办。”
正念叨着,陆时清就看到楚翊在大堂抬头看向他的位置。
大概是楚翊推脱说都是他陆时清的功劳,张赫神情激动的围了过来:“感谢陆公子出手相救,我在这里代小儿张乾谢过了!”
“陆兄,你醒了!”楚翊看上去兴致倒是不错,他走过来扶着陆时清在旁边桌坐下。
“我不过是出了些许力而已,这不还是楚公子把人救回来的。”陆时清摆了摆手,但根本止不住旁边那些人开始议论纷纷。
“他就是传说中的陆时清啊?”
“想不到我们在郾城这个小地方竟然还能遇到大名鼎鼎的陆公子!”
“他就是那个出手即十两黄金的陆时清?”
张赫好像这才想起来什么,忙一拍脑门儿:“这些日子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已经写信叫家里送来酬劳了,我这就去取来,还望陆公子笑纳!”
“你送到房间里就好。”楚翊说着叫小儿端上来不少茶店,“你昏睡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还是先吃点儿东西吧。”
其他人散开以后,楚翊帮着给陆时清倒了杯茶又夹了几块搞点。
陆时清嗯了一声,不急不缓的吃了半块儿豆糕:“你怎么这么急着去救人,就不怕那些那些妖物失控伤着?”
楚翊的实力本是足够的,这昨日里他已经为陆时清耗了不少灵力,即便是现在也没有恢复过来,就这样只身前去着实冒险。
“唉我这不是怕来不及救人嘛,如果张乾死了陆兄的十两黄金岂不是都泡汤了?”楚翊笑着,“我偷溜出来可没什么银子,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身无分文可得靠陆公子救济呢,怎能不急?”
陆时清无奈的看着插科打诨儿的楚翊:“你若是再不回天阙阁,我都怕天阙阁的人杀过来你会连累我。”
听到天阙阁,楚翊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怎么了?”陆时清注意到楚翊脸色不是太好,“天阙阁怎么了?”
楚翊皱着眉:“我在那洞穴中注意到封印是被我们天阙阁的法术损坏的,所以柏岳才能在郾城范围内作祟。”
陆时清听罢神色也冷了下来。
“天阙阁的法术运功方式独特,我是不会认错的。”楚翊攥紧了拳头,“若真如此的话,那便是天阙阁有人有意损坏封印放柏岳出来祸世的,但这样于那人有什么好处,又是何人敢在我天阙阁眼皮底下帮这恶鬼为祸世间?”
陆时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个封印可不是一般人能破坏的,那个人实力不俗,整个天阙阁应该也没有多少人能做到。”
如果是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常山掌门早就念叨着要退位颐养天年了,本就打算着这两年让我继位,但没想到现在的天阙阁竟然都敢勾结这些妖魔鬼怪了,阁中本就有不少反对我的声音,若是不能在继位之前解决此事,那可就麻烦了。”楚翊长叹一口气。
“那里还有什么痕迹么?”陆时清道。
“有,张乾说柏岳不但杀人嗜血,还杀妖,将不少妖的内丹都剖出来堆在洞穴里,然后被送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楚翊说着顿了一下,“我,我想这些妖丹会不会就是天阙阁那人帮柏岳破坏封印的原因。”
“妖丹能迅速增进修为,但那人已经有破坏这种封印的实力,又怎么会在意这么些小妖的妖丹?”陆时清不解道。
楚翊闭上眼:“如果他要的不只是这些小妖的妖丹,而是在四处搜集不计其数的妖丹呢,那能获得的修为可就难以计数了。这样的邪修功法,竟然出现在天阙阁!”
陆时清低垂着眉眼,其实对于天阙阁有人勾结邪祟他并不感到有多惊讶,或者应该说早就料到了些许。
这件事还要从很多年前才遇到江爻的时候说起。
那些年陆时清一直是孑然一身,他也早已习惯了踽踽独行,有一天走到南都秘境。南都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在其他地方除妖师都可以肆无忌惮的对妖出手,但在南都不行。
那里就像是一个绝对和平的地带,没有人能在那里挑起纷争,但凡在城中不遵守城规的人,都没办法活着离开。
然而陆时清就在南都之外遇到了一群自称是灵霄天门的除妖师,对着一众小妖围追堵截。他们当真奸诈,在南都中锁定了那些暴露了身份的妖族,待他们走出城门不再受城规保护就下手,十几个除妖师联手,那些个小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陆时清本是不打算插手的,因他当时去往南都只是为了赴一位旧友之约,岂料在城中也被发现了妖族身份,出城时连同一群小妖一起被围追堵截住了。
他向来不愿意涉足这些纷争,奈何那些人简直杀红了眼,为了夺取妖丹无所不用其极。
陆时清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的江爻。当时江爻还很小很小,与她爹娘一同被困在捉妖阵中,而陆时清也在。
陆时清原本不欲出手,只打算寻找机会开溜,岂料那些人竟不是只想将他们捉住,而是就地便想要了他们的妖丹!陆时清这才发现这些被困于此的大多不是普通小妖,而是妖力都还不错的一些妖族,而那些捉妖师显然就是冲着他们的妖丹而来,根本没打算留活口!
然而陆时清反应过来得有些太晚了,原本打算隐藏实力的他此刻被阵法所困,竟是一时半会儿也挣脱不得了。
“公子妖力不俗,可有突破之法?”江爻父亲是当时除了陆时清之外妖力最强的狐妖了,他与陆时清一同勉强抵抗着阵法,将妻儿护在了身后。
然而陆时清却只能一边勉强抵挡阵法,一边回道:“我们身处阵中本就不利,想要破阵需要时间!”
可那些除妖师已经开始准备收阵了,他根本没有破阵的时间!
“我们给你撑住,你只管破阵!”
陆时清重新凝聚妖力,对准了阵眼。然而在他前面支撑的那些妖族很快都渐渐撑不住了,明明没有外伤,但呕出的血都足以在阵内掀起腥风来。
“这位公子,如果你能出去,还请……还请将小女江爻也一并带出去!”这是江爻父亲最后留下的一句话。
待陆时清成功破阵,那些为他苦苦支撑争取时间的妖族几乎都已经重伤,妖丹与灵脉断裂,无力回天了。陆时清无奈抱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江爻,向上一跃踏着血气逃出了这捉妖阵。
然而,那些除妖师却并没有打算放过他,方才剧烈消耗了妖力的陆时清已无力还击,接二连三的攻击让他有些力不从心了。
小江爻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她瑟缩在陆时清怀中呜咽着,而陆时清一手环抱住她,另一只手挥剑奋力反抗着。很快陆时清身上留下了不少血痕,但他怀中的江爻却始终未被伤及分毫。
就在这时,那个为首的除妖师眼看陆时清就要顺利逃脱,突然催动法诀降下一道咒文,陆时清堪堪抵抗住了,而他怀中的江爻还妖力太弱,最终是然这法诀进入了体内。
那日陆时清终得带着江爻成功逃脱,但进入江爻体内的法诀却险些要了江爻的命。
陆时清也是在后来才慢慢知晓江爻所中法诀乃天阙阁秘术灵诀,而会这等法术的按理说只有天阙阁掌门一人,但那些除妖师却自称是灵霄天门的人。
为了保住江爻性命,陆时清无奈封住了江爻灵脉,照顾着她一天天长大,从那时起她便唤他一声师父,她也成了他这踽踽一生唯一的牵挂。
那时候江爻还小,妖力也还很弱,灵诀很是特殊,妖力越强的妖中术之后发作越快,所以那几年江爻除了不能使用妖力都没有什么异常。然而江爻是狐族,妖力本就强盛,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妖力越来越强,灵脉也终究是要封不住了,陆时清最后实在无法,在大半年前的某一天,将灵诀转移到了自己体内,而这一切他都是瞒着江爻的。
当年在南都之外的除妖阵中,若不是江爻爹娘和其他妖族的舍命相护,他也许就根本没有机会冲破法阵,现在能得来这么些年的安稳,也该心满意足了。
陆时清妖力强盛,按理说在身中灵诀之后应该支撑不了多长时间的,但奇怪的是有一股连他自己也不知是来自何处的灵力竟护住了他的心脉,让他这半年多来也看不出太大异样,若不是之前朔日毒发被江爻撞见,他甚至会一直隐瞒下去。
自从他身负灵诀,江爻也终于可以开始使用妖力了,他从那时开始不断的要江爻学各种法术,也许是有些急于求成了,但也实属无奈之举,他不知道他还剩多少时间,只希望在离开时在能让江爻多学会一些,以保平安。
他还剩多长时间可活呢,他也不知道,但总归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最开始还只是每月初一会毒发痛不欲生,但到后来有时中旬也会发作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近日他能明显感觉到无论是痛觉还是视听都比从前更加敏感了,在短期内这会让他各种感知都更加灵敏,但到了最后却都会化作让他生不如死的利刃。
不过这些陆时清也早就看淡了,他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无非也就是想着再多走走看看,多教会江爻些东西,让她能独立于世。
现在还能碰到楚翊这样一个相见恨晚的知己,这最后一段日子也不会过得太落寞。
这样就够了,挺好。
“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回天阙阁一探究竟?”陆时清看向坐在他面前心事重重的人儿,“但他们能收集那么多妖丹的话,必定相互勾结,势力错综复杂。”
“是啊,所以我暂时就不打算回去了,跟着你先蹭吃蹭喝一段时间吧,不然我若危及他们利益了,回去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楚翊说着轻笑了一下,但这一次他的笑容却没有了以往的如沐春风,而是带着一股深深的哀愁。
“如果你真的打算一探究竟的话,我们或许该去南都探一探。”陆时清道,“那里或许能找到些许线索。”
“南都?”楚翊疑惑道。
“南都秘境,不入世事纷争。那里聚集了很多妖族,而且我曾在南都遇到过会你们天阙阁秘术的除妖师大肆捉妖取丹。如果这两件事有联系的话,那天阙阁中有人不择手段获取妖丹也许是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了。”陆时清抬头看向楚翊,“你是天阙阁未来的掌门,他们却敢背着你结党营私获取妖丹,背后主导之人,势必会想要铲除你这个异己,你不能坐以待毙。”
“我们一起去?”楚翊突然来了兴致。
陆时清嗯了一声:“不然呢,你我现在灵脉相连,一损俱损。我不同你一起去,你如果出了事直接被他们给灭了,黄泉路上我找谁算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