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清,陆兄,时清——!”第二天一大早陆时清还没睡醒就感觉耳边炸裂开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陆时清瞬间清醒过来,生怕是出了什么事,但一睁眼就看到楚翊坐在床边,笑得人畜无害。
“……”陆时清又闭上了眼,丝毫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这都天光大亮了,你要是再不起来,你们家阿爻可就要被她昨天捡到的那个小子拐走喽。”楚翊说着,还潮旁边房间看了一眼,“我今天一大早可就看到那小子拉着你们家姑娘出门了,两人一身红衣还真是般配呢。”
“瞎说!”陆时清噌的坐了起来,一副老父亲嫌弃女婿的表情,“就他那文弱书生的样儿,我们家阿爻怎么可能看得上。”
楚翊就微微笑着不说话。
这下陆时清是睡意全无了,他慢腾腾的下床穿戴,依旧有些不满这么早被人喊了起来。其实也不算太早,只是这些日子他越来越睡不好了,也越来越嗜睡了。
随着灵诀一天比一天深入他的心脉,每一种感知都被无限放大,夜里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如同惊涛骇浪一样影响着他,再细微的响动都会让他惊醒,难以入睡。一晚下来能睡着的时间也不过大半个夜晚,第二天自然就起不来了。
“陆兄,我们都一起经历这么多了,我还一口一个陆兄的是不是太生分了呀。”楚翊说着歪过头来。
陆时清将外袍系好,这才抬起头来:“我字子晏。”
“时和岁稔,海晏河清,我之前就觉得你这是个好名字。”楚翊笑着,“字也是好字,那我不如叫你阿晏吧,不会显得那么生分。”
“随你。”陆时清浅浅的笑了笑,“孩子心性。”
这一身红衣是极衬陆时清的,他平日里都是穿的素色或暗色,极少穿颜色这么艳丽的服饰。但这里虽然人人都一身大红,陆时清的身姿却是依旧出挑。
陆时清将头发高高束起,以一只款式素雅的白玉簪绾发,然后就拿上那斗笠准备出门了。
“这就急着出去了?”楚翊喊住陆时清,“等等我啊我还没拿斗笠呢。”
“再不快点儿,阿爻可都走远了!”陆时清说着戴上斗笠打来了门,红纱环绕的斗笠遮挡了他的面容,但遮不住他语调里的急切,“阿爻第一次来南都,万一又沉不住气惹出事来,那就麻烦了。”
楚翊笑着跟了上去。
这地方不准动武,能出什么大事?最大的事不过就是叫顾潮生那小子把小姑娘拐到手了。
两人都在街上,这地方和郾城完全是两个极端,郾城有多凄清,这里就有多繁华。明明天色尚早还没到集市开始的时候,但路边的商贩却都已经开始做准备了,时不时有行人或急或缓的走过街道,整个城都被这样的烟火气笼罩。
“这里一直都如此热闹吗?”楚翊有些惊讶,哪怕是皇城也不见得有这么繁华。
“也不是一直吧,南都从来都是灯火通明的,但平日里不会有这么多人。”陆时清一边四处寻找江爻的踪影一边回答道,“只不过这几天是祭神节,才这么多人。”
一年一度的祭神节,其实与其说是为了祭拜神明而来,不如说是为了热闹而来。每年的这几天是南都最繁华的时候,而来这里的人不乏能人异士和他们带来的奇珍异宝,聚集得多了就总是会有不少交易,所以也会有人冲着这些人这些宝物而来。
两人走了一段路,终于在路边一个面摊看到了江爻。
江爻站在顾潮生后面,正踮着脚尖儿往锅里看着,而顾潮生一手微微护住她后腰,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撞上前去。
“这份不要辣子,也不要做太咸,榨菜这些也不要,要清淡一点!”江爻对那摊主嘱咐着,“油也要少一点,最好不要,舀汤的时候把上面的油都撇开!”
那摊主抬起头看了一眼江爻,欲言又止。
“阿爻,这会不会……太清淡了啊。”顾潮生看出了那个摊主满脸的无语,小声说着拉了拉江爻衣袖,“我看这边的人吃食都是无辣不欢的,这么清淡的他们可能都从来没做过,也不一定好吃啊……”
“我师父觉得这样好吃。”江爻说着还拍了拍顾潮生的肩,“哎呀你放心啦,反正难吃又不是我们吃,我们的正常来就行,只此一份这么清淡。”
“阿晏你口味这么淡呐,大清早吃这么清淡,不会觉得太寡淡无味没胃口吗?”楚翊走过去往锅里瞅了一眼,然后回头冲陆时清问道。
陆时清摇了摇头:“清淡一点好,油盐太重吃不消。”
“师父!你们来啦!”江爻今天心情倒是不错,连昨晚被丢旁边打地铺的气都忘了生,“我和潮生给你买把面都点好了,本来还打算这就给你们带回去呢,你们来了正好!”
陆时清的脸色冷了下去,看向顾潮生的眼神并不怎么和蔼。
顾潮生愣愣的低下头去也不敢看陆时清,抬手摸了摸脑门儿掩饰尴尬:“陆……陆公子好,楚公子好,昨日……多谢搭救!”
“阿爻,你看看你师父,都吃醋了。”楚翊说着笑了起来,拉着陆时清在旁边桌椅坐了下来。
这下陆时清更郁闷了:“你说什么呢。阿爻,你不该说也不说一声就一个人出来乱跑,你也不熟悉南都,万一被谁招惹了沉不住气动了武,那就够得我们操心了。”
“我不是一个人,我跟潮生一起出来的……”江爻低下头嘀咕着,她跟顾潮生并排站在旁边,谁也不敢坐下。
楚翊给陆时清倒了杯茶,然后给自己和江爻他们都倒了一杯,示意江爻跟顾潮生过来坐下。
顾潮生看了一眼江爻,江爻看了一眼楚翊,谁都不敢先动。
“是啊你还带着这个顾潮生,昨天他还被人追杀,来历不明还有仇家,你叫我怎么放心?”陆时清说着把楚翊刚递给他的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跺,吓得江爻和顾潮生同时抖了抖。
楚翊在旁边看着,斗笠的红纱挡住了他那标志性的笑容。
“客官,你们的面好喽!”摊主将四碗面都端了过来。
陆时清抽出筷子又是在桌上重重一跺,然后才抬头看向江爻:“坐下,先吃早饭。”
“噢……”江爻又看了看陆时清,确定他没有再生气了,这才拉着顾潮生在旁边坐下来,手忙脚乱的准备掀开红纱吃面,却被顾潮生一把拉住了。
“阿爻,面纱……还是不要掀开的好。”顾潮生说得很小声。
顾潮生虽然胆子不大,但心思倒是细腻,有他跟在做什么都大大咧咧的江爻身边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江爻这才想起来南都不能随便掀开斗笠面纱的,她笑着答应了一声,将红纱往外抬起一定高度,把面碗拉进来些。
“小心一点儿吃,别弄纱上了。”陆时清忍不住出声提醒。
江爻用筷子夹了一大口一边嚼一边回答道:“没事儿师父这纱是红色的,沾了红油也看不出来嘛。”
“……”陆时清深吸一口气,“但你接下来的几天就都得闻着这辣油味儿过了。”
“嘶……”江爻猛地放缓了动作。
地处戈壁上的南都的天气着实算不上凉爽,但在没有阳光的阴凉处倒也感觉不到热,今天倒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啊。
“阿晏,你不是第一次来南都了吧,可知道这祭神节有什么好玩儿的?”楚翊吃得快,吃完就开始盘算着先怎么逛一逛,“难得走这么远,再说了我们一时也找不到头绪,不如先玩儿个痛快。”
听到这里江爻也抬起了头,虽然隔着红纱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猜也猜得到她满脸的期待。
“这边的祭神节,祭拜的其实也不算神明,而是祭拜这南都的第一位城主,感恩他建立此城。”陆时清吃完碗里最后一撮面放下了筷子,将面纱抬高推开了碗,“但到后来感恩他的人倒是少了,只不过南都这地方地处偏僻,大家借着这个名头都来热闹热闹罢了。”
楚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听起来可有得我们玩儿的了。”
“今天城里的人大多会带着家人前往城北的庙里祭拜,那庙中供奉的就是第一位城主。”陆时清等江爻他们都吃完了才站起身,“那边会有很多有意思的活动,还有不少人会卖些寻常很难见到的小玩意儿。”
听到这里江爻和顾潮生是尤为兴奋。
一行人晃晃悠悠的往城北走去,陆时清和楚翊聊得正欢,而江爻和顾潮生则是东张西望对什么都感兴趣。
“阿爻,你看那边的红色绸带,好漂亮!”顾潮生指着一个小摊,小摊上售卖的是许愿的红绸,而旁边有一棵很高的柏树,有不少人以金墨写了愿望抛到树上高高挂起,“也不知道这里许愿灵不灵,阿爻你想不想试试。”
陆时清停下来,攥紧了手掌。
他微微转头撇了一眼顾潮生,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简直要杀人的目光吓得顾潮生动也不敢动了。
“好啦走吧,我们先去前面看看,回来再许愿也不迟。”楚翊笑着拉上陆时清走上前去,顾潮生躲在江爻后面远远儿的跟上。
“这才认识多久,阿爻是他喊的吗?”陆时清小声嘀咕着。
这么多天来楚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陆时清,他不禁浅笑道:“我看顾潮生这孩子倒是心思细腻,但也没什么坏心眼儿。我们过后几天如果遇到什么危险的事儿也总不能带着阿爻一起吧,有顾潮生跟着她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陆时清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楚翊说得也不无道理,但就是生气,总感觉自己捧在手心里看着长大的宝贝就要被人抢了去,这可让人怎么放得下想。
更害怕的是顾潮生如果知道了江爻是妖,他毕竟是灵霄仙门的人,万一痛下杀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没走多远,他们突然被另一行人拦了下来。
这地方不在主街,也没什么人,来者不善,陆时清和楚翊不动声色的把那两个孩子护在了身后。
“几位这是什么意思?”陆时清审视着那几个看起来膘肥体壮的大汉,腰上没了佩剑还真是不习惯,“这里可是南都!”
为首的那个人大笑着上前:“哈哈哈哈你们几个是第一次来南都的吧,这里可是左巷,就算在这里动武了,护城卫也不会知晓的!”
陆时清这才察觉到周围被一种类似于结界的东西阻断了,想来这就是不会被知晓的原因了。
“你们想干什么?”楚翊伸手扶了扶颈脖转头活动筋骨,,“我听懂了,意思就是这里可以打架对吧,你们一起上?”
陆时清一把拉住了楚翊,小声道:“不可妄动!他们不是新来的,吃下的隐息丹早已失去了作用,如果逼急了他们动用法术我们就讨不着好。”
隐息丹最大的作用是限制进城待几天就走的那部分外来者生乱,但常居于此的人并不受影响。
“我们想要的当然是钱财,把你们身上值钱的都留下,你们就可以走了。”那个彪汉说着猖獗的拿出一把短刀指向他们。
“不是我们凭什么……”江爻刚要反击,却被陆时清制止了。
“阿爻!”陆时清出声打断,然后解下了自己的钱袋,示意他们也都解下钱袋都过去。
反正多的钱都已经存钱庄了,身上带的这些碎银就算给他们也不碍事。
那几个人里有一个走过来把银子都捡了去,陆时清跟楚翊护着两个孩子就打算离开。然而没走几步那个为首的人却大喝一声站住,走到了陆时清身前。
“你腰上这块玉,留下。”
楚翊低下头,这才注意到陆时清之前一直系在天清剑上的剑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佩戴在了腰间,估计是昨天上交佩剑的时候就戴着了吧,看样子是他很重要的东西了,才会这样从不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