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通讯，赵素又接通另一个频道：“我需要你去查。这个人第六感非常强，你绝对不能跟踪。且除你以外绝对不能第三人知道他任何信息。我知道这很为难，可是你必须想方设法……”

小男孩明明很精神，但是愿意睡觉的时候忽然入眠。

一个小时后，“你回去吧，刚才让你一个人忙实在过意不去。”长老是个很客气的人。总会让薄耀塬知道可以走了或应该留下。但从不以交待和命令，总是能找出漂亮、委婉表达方式。“麻烦你了。”薄耀塬当然想早点回家。

怀里日记本令他如坐针毯。

还是坚持练完内功、迫不及待匆匆洗澡打开台灯。

唯恐被打扰之下关闭科机，又拔开座机电话线。随着日记里记叙日期一页页后翻，是些欢欣快乐事情。

直到那一天。

八月十五。

‘……姐姐还是不放心我交朋友、前往图书馆去看那下棋男孩邀请我的目的，还说碰见个奇怪异能者，一个不知道自己拥有特殊能力的异能者……告诉我这里图书馆规模虽小，藏有不少珍贵原版古籍。我决定亲自去看看，一如往常哀求了姐姐很久，她总故意让我求，因为她说这样我才会在离开家门后满怀期待，一种期望实现的满足…’

难怪初一假期梦中八月十六那天赵茵茵最后拿的会是前一天看过的书，而且好一会才找到。因为八月十五那天去图书馆的是赵素，无怪乎梦里觉得前后两天看起来会有些不同。

正想翻到八月十六，忽然发现八月十五那页另一面几行小字。

‘被噩梦惊醒。记忆中从没有做过这么可怕噩梦。很多很多人横七竖八的睡躺在我周围，他们的身体都经受很严重创伤，甚至于肢体残缺不全…而我站在修罗地狱景象中央，眼睛散发红色光芒。嘴角挂抹诡异的微笑。浑身上下鲜血，没有刺鼻的腥味、噩梦中我觉得那味道异常芬香，如夏日里盛开的……我不知道这种感觉…预感还是忧虑造成胡思乱想。我觉得也许有些不幸事情降临身上……’这篇日记同样令男孩不安，而这些事情梦里赵茵茵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有关于他的事情。

当然也有第一次约会心情记述。其中把他形容一个封建社会可恶地主恶霸，流氓。只因为那种非理智答应成为他女朋友又自责的矛盾情绪宣泄。

但是，每一篇日记后面也都有小字记叙的噩梦。

内容离奇古怪，充斥血腥和杀戮的暴力。

二十号，最让人触目心惊——‘我难以喘息。那种灾难降临预感越来越强烈，不仅自己？他也在杀戮。总是残忍的粉碎一颗又一颗头颅，眼里透露激怒仿佛只有在无穷尽屠戮中才能稍稍获平复。又很快在杀戮之后化成更浓烈怨气，于是杀戮更多的生命，用更残酷……在重复和递增升级的杀戮行为中他怨气不断增长，越来越冷酷可怕……我试图呼唤他停，没有用。我连自己也无法控制！我也在杀戮，在残忍剥夺生命的冷酷中找寻某种不知道是什么的缺失、又或者一种宣泄……我总心惊肉跳，这一切预感着什么样的悲伤呢？今天晚上我明白，是死亡！一颗子弹射进我额头，我的身体被一辆车撞得抛飞，血从我额头枪伤的创口飞溅，满身是血，染红了黑色的发……这是否杀戮的最终结果？如报应因果。可是为什么在意识消失那一刻我却如此不甘心，满怀悲伤的绝望、不甘愤怒又在胸口燃烧，仿佛焚尽天地一切也不足以化解我怨恨……’

呼吸不由自主加速，圆睁的眸子里写满惊恐。

他头疼欲裂，他低声呢喃，紧紧抓拽头发，紧握头部——“一颗子弹…红色的子弹……一颗红色的子弹！”

……倾盆暴雨铺天盖地。

薄耀塬乘坐的士行使。竟然看清那道光里——赵素。

他无论如何跟赵茵茵汇合，无论如何不能因此失之交臂。赵茵茵拼尽全力、的士疾驰着接近。

眼看他们更快，那道光骤然加速。

划亮天地闪电光耀之后。

惊雷炸响声中响起把惊天动地的悲呼——“不！”极远处呜咽风中，天边乌云团厚积如盖，如水墨画层层朵朵分明、缓缓移动，吞没逐渐起身的北斗星。

轻微和风、绵长细雨轻一下重一下，犹如被风扬起幕布，雾气下朦胧双眼凝视点点滴滴雨水倒回去，恍惚间自己也随风一步步去源头、一步步回溯，直到恐惧源头………那道划亮天地的闪电光耀中，一颗红色的子弹，如燃烧的火焰朝的士飞射，还有一颗红色的子弹在闪电光亮消逝时候钻进女孩额头眉心。

的士不受控制左倾，撞上后仰抛跌的赵茵茵。

血，飞舞了满天的血。

薄耀塬的头在的士急刹车滑冲中狠狠碰撞车窗，玻璃粉碎爆裂。划他满头脸血痕。浑然不知疼痛、男孩木然爬出窗外，大步奔去浑身浴血赵茵茵身旁。

子弹。一颗颗的子弹，密集如雨！路旁山林中倾射而出。

七八条黑影从路边林中冲下来，手里端着冲锋枪。漫天子弹忽然停了，不是停了，像撞中堵不能穿透、无形坚固墙壁。每一颗子弹头呈现剧烈撞击而不堪承受扭曲变形。

赵素站在低空，难以置信看着血泊中倒着的女孩。她嘴大张着，僵硬似的发不出音，不能动弹。

片刻。

又仿佛时间凝结了漫长的一世纪。

赵素眼里忽然涌出眼泪，大张着的嘴里吐出断断续续哀嚎：“啊……哈哈，啊……呜……”头脸不由自主、僵硬的左右摆动，眸子里渐渐绽放出红色光芒，伴随着红光的剧亮，她断断续续的哀嚎忽然变成惊天动地的怒啸。

漫天静止的弹头，如来时般纷纷倒飞。

奋勇无畏冲过来，仿佛死了还不愿意放过赵茵茵的那群歹徒霎那被穿透，弹孔如同会渗透鲜血的蜂窝。

赵素双脚点落在大地，那一刻，地动山摇。

风雨变向。全化成子弹，顷扫路边的山林。枝木摇动，绿叶树枝被雨弹扫打片片破碎，粗壮的树身千疮百孔，成片倾倒。

林中响起惊恐的惨叫声，又刹那嘎然而止。破碎的枝叶残骸掩盖下露出条人腿，上面布满血洞，形容恐怖之极——“小茵，小茵…小茵……”赵素跪在混杂鲜血水地，失神捧着女孩脸庞，一遍遍呼喊。

静。

寂静。

片刻前炸响的噪杂而今只余天地之音。

“我帮你……姐姐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那么专注又认真对着赵茵茵冰冷的脸自言自语。渐渐的，忽然又不说了，又一遍遍呼喊着‘小茵’。

忽然，又勃然痛哭。

伸出手，用力抓按着呆若木鸡、犹如失魂的男孩肩头，仿佛五指陷进肉里，渗出来的血染红了她的手——“小茵在我面前被人杀了，她在我面前被人杀……”她额头碰撞薄耀塬麻木的脸一遍遍说，撞得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直至一起淤肿。忽然又肆无忌惮痛哭，抓着薄耀塬肩头，额头抵在他木然失魂脸，嚎啕痛哭。

闪电、雷鸣。倾盆大雨。

噪杂的音。

马路上驶来三辆车，停下之后车上下来六七个目瞪口呆保镖。

还有一个微微发福中年男人。

身旁一个保镖递上张开伞时被他勃然大怒一耳光抽得撞在黑色轿车门。

他木在那。

呆呆发愣很久。忽然从一个保镖怀里拔出支手枪，一步步走过来。没有看血泊中躺着的女孩，他举着枪，对准薄耀塬额头：“小茵为你——死了。你应该去陪她。”薄耀塬眸子里没有神采，但嘴巴微微动了：“我应该去陪她……”

跪坐的赵素拖着膝盖、紧紧抓住枪把按住男人大手。双手大拇指压着赵父食指，一下接一下的按动机板。

轰鸣的枪声急促炸响。

铜色弹头旋转着飞出枪膛、一颗接一颗，一颗跟一颗，一颗贴一颗。

全凝在半空。

赵素抬起头，神色失常说着话，像喃喃自语：“小茵说的，让他替她好好活下去。是小茵说的，小茵说的，爸爸，是小茵说的…”赵父的枪脱了宽厚手掌，抓按着嘴脸，眼眸通红，比雨水热液体在他眼眶打转，滑落，打转，滑落。

他松开枪，俯身抱起血泊中女孩，转身大步而去。

赵素忽然站起身，追赵父背影跑出两步，跌倒：“爸爸…爸爸……”赵父驻足，没有回头——“他们为了异宝，是为了异宝。凶手跑了，她很快。不知道是谁啊！但是他们为了异宝，为了小茵王族意识生成在体内的异宝！那就告诉全世界异宝在这里啊，让他们抢，让他们来这里抢！不知道凶手是谁没关系啊，让他们派来的一个都不能活着回去凶手不就死了吗！一个……一个！一个都不让他们活着回去！”

赵父一言不发，抱着瘫软的身躯钻进车里。

现场只留下一辆车和两个默然低头的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