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还一个半馒头两个人分。

偏偏姜青说时间还早想去商业街逛，顺便给钱蛤蛤添置这个月新衣。薄耀塬直说舍命陪君子吧。姜青看那副拼命似的架势一笑。一番话说得他有了动力：“顺便去试吃嘛，多少缓和缓和我们饥饿状态，一举两得。”

照例先去星光广场，钱蛤蛤衣用大多在这里购买。

这些日子取消全部娱乐活动，电影，茶馆，娱乐城，游乐场等等通通不去，姜青闷了在这里闲逛，来得也频繁。

进间店时薄耀塬发觉里头女店员看见姜青失了笑脸。

也不理会他们自顾在收银台聊天。料想是认得姜青这个穿着体面，频频来却总没见购买的脸面了。

姜青却不知在乎似的一如往常挑选衣装，让取下来反反复复打量，又对着镜子比照，今天偶有感觉很合意进去换了出来对镜子看，又询问薄耀塬意见。

新季新装没几件。当然也一件没有买。

换下来出试衣间时姜青让店里的挂回。那二十岁出头女店员早不耐烦，这时候黑着脸说句：“没钱买别来看。”姜青很不在意轻轻一笑，自管继续看剩下几件新上柜衣装。

那女的看她无动于衷，这时候话难听了：“小姐，我们这里衣服都很贵的，弄脏怕你赔不起，买不起的话别碰的好。”薄耀塬这时候已经看出姜青有意反击的，因为刚指让取的一件并非新装，前几日陪她逛时试过。也就不打岔。

“取下来别的问题不需要你操心，做好你的事情。”

姜青气定神闲。女店员嘀咕着难听话，黑着脸还是取了下来。

接连试六七件，那女店员再不肯拿、火气爆发极尽挖苦之能出言讥讽：“装什么有钱啊！来这里摆谱？没钱别进这里看，买不起别试！以为我不认识你啊？就我们店来多少回光看光试又买不起，买不起去街对面啊，几十块一件给你这种人穿的……”收银台的这时候忙过来劝她别发作，但也没好脸色对着姜青：“小姐，她刚才就算话不好听你这么故意整人也太过份了，你总来看不买我们白忙换谁也得生气啊！”

姜青悠然自得坐着听两个女店员说。等她们说完平静开口道：“叫你们老板来一下，我对你们服务态度非常不满意。”那两女店员哪里理她，一个只是说，这时来了别的顾客，还有旁边店铺店员凑过来看热闹。

姜青也不催。

没一会广场保卫人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赶过来。问几句，姜青微微扬手指着那女店员让联系店老板。

保安劝几句女店员，有一个去找来广场方面的人。

没多久广场方面联系店主，店主来得很快、一来那女店员才不再说难听话，抢着说姜青如何故意刁难。

围观人也渐多。热闹看得正有趣。先前一直由着那女店员不停说的姜青等店主要说话了才问：“这间店里衣服不买不能试，不能看，不能碰？你是店主，如果你说是，我什么也不说马上走。”那店主忙说不是，不轻不重陪笑着责备店员年轻气盛。

姜青却不让他说，打断道：“既然店主没有这规矩。那么我想问，如此高档品牌店、顾客来买的是否包括相应价值的服务？”

“这当然，顾客就是我们的上帝嘛。”

围观者多，这店主说话自然不敢欠妥。

“那么我试件衣服你的店员就说怕顾客把衣服弄脏了赔不起，这种话想必不会是你店里规矩吧？”早前姜青不提这些，只说女店员服务态度问题要求见店主。

围观的这时不由议论这家店的态度，对那女店员先前说词抱了别样看法。

“这种话当然不对。”那店主说了就责备那女店员，后者忙强调过去多少次见姜青只看只试不买。

“店主说这间店没有不买不能试不能看不能碰规矩，你说我过去在这里没买过衣服跟你今天的服务态度有关系吗？我认为你思维逻辑很奇怪，照这种逻辑如果我曾经买过衣服才能在今天来看看？没有买过的，想买的好奇的都不能试？”那女店员气得不知说什么，店主唯恐她说错、语气加重了呵斥她闭嘴。转而又忙解释绝不是这样，只要是顾客，只要赏脸看得入眼店里东西，不管是否购买都能随意试穿欣赏。

因为顾客就是上帝。

看热闹来逛的女人插话说本来就是这样，还有语气激动仿佛受屈辱的是她自己般指责。

“既然老板明确这些，那么今天事情我不是过错方了吧？”姜青依然平静——“那当然。发生这种事情非常抱歉，店主我个人有不可推卸管理责任，在这里向您诚恳说声对不起，希望能够接受我的歉意。”

“店里管理对错我无权指责，道歉是应该的，也是必须。互相尊重是做人最基本准则，没道理无端由她谩骂这么久听不到一句认错的诚恳道歉，只是这道歉你不能代劳。语言是种精神伤害，是谁无端伤害他人，后果该由谁承担。”

那店主忙陪笑称是，打眼色示意那女店员道歉。

后者却极不甘心，愣着就是不动。直到那店主语气严厉，目光杀人似的着急。那女店员才极不情愿低着脸，又偏着头，蚊音似的说句：“对不起。”姜青晒然失笑，环顾周围看热闹人群。

“该不会是我有意刁难吧？不如大家说说这种能否算诚恳道歉态度。”“哪有这样道歉的！”

“就是啊。这小妹妹多好修养，刚才一直听她挖苦话，现在她错了竟然想用这种态度敷衍过关？这样的店员能做生意吗？我是绝对不会来这种服务的店里买东西……”那店主忙表示今天只是意外，关于今天事情以后绝不可能再发生。

又催促那女店员再道歉，必须拿出诚恳态度。

那女店员又气又委屈险些当场掉眼泪。但还是摆正些态度，重新说声对不起。姜青只是微笑看着她，不说话。看热闹的却帮忙提意见说根本不行，还有人教她应该怎么道歉。

那店主又忙催，这时眼里带上近乎恳求情绪。

“非常对不起，请原谅我的错误。”忍着情绪摆正脸色第三次冲姜青道歉，话一说完眼泪打着转滑下来。围观的就说这次还差不多，这才是道歉应有态度。

姜青这才站起身，挽着薄耀塬胳膊走出、店主一路相送，微笑说希望再来光顾。看热闹也散去大半，还有些偏偏进店里看服装，又想故意看女店员苦相似的。

“我想不通啊，真的想不通！”姜青瞟他一眼。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薄耀塬还是这句，煞有介事作苦恼状摇头晃脑。

“遇到这种惹人不高兴的店员还往这店里砸钱消费？那样她老板反而夸她。她也会觉得赔礼值得，一句对不起我错了等于卖几千块，有这便宜事吗？”

“还是想不通。”姜青笑着掐他一把，轻声道：“我就想知道如果过穷日子，能不能应付穷困带来各种问题。”

薄耀塬沉默片刻，一翘指道：“佩服，由衷佩服！但你还是有底气，如果真没底气能做得这么漂亮？”

姜青回答非常肯定。

“因为我是个自信的人。没错，没底气听见那种话面对那种价格的确有很多人自卑，或恼怒。但我不会，因为我自信。买不买得起都能试，想试就试，品牌店卖的本来包括相应高品质服务。就算我穿着破烂衣服，他们店主同样不敢说没钱不准试，开得起品牌店不会说这种蠢话。那女店员因为知道我不买所以丢弃应有服务态度根本她有问题，责任在她不管我有没有底气都一样。”

薄耀塬想一会：“老实说，你真的很有魅力。”“那当然！天赐的呀，想丢都丢不掉。”顿时没了继续赞叹情绪，姜青自恋毛病一发作他就会这样。照例逛一圈才凭着记忆回看过两间店，给钱蛤蛤买几件衣服。完了又到百货里找试吃品。

试吃品切得很小，一般尝过了不够品出味道的薄耀塬也不好意思再要。但姜青不，她觉得味道可以会再吃，过去就这样。

吃完直接让人继续切。还会要求切分大点。还问他试吃就是让人吃的，没吃够为什么不能继续吃？除非店里写明。

八十年代P市人非常讲究面子。尤其外面吃饭没人打包。如薄父般许多人视打包为没面子。薄母提出也会被薄父很生气斥责：“前八辈子没吃过好东西？丢人不丢人！”

如今这种现象有所减缓。薄耀塬过去根本不知自己受这种错误虚荣心、认识观影响。

萧乐是个很为他考虑，所以很多问题考虑周到了避免触及他自尊心的女孩。也就让他没有太多发现机会。

姜青不然，大有一种无畏任何麻烦挑战气概，问题总会跟他商量着共同面对。这就让薄耀塬得以发现那些不自知自卑心理。

两人在百货转一圈。现在试吃品都变了，会告诉试吃客人上面有规定单人试吃最高份量。这一圈逛下来，没吃多少东西。但也不失望、一路慢悠悠散步似的走二十多分钟回家。

进屋姜青累得歪倒沙发里。却笑着：“好像穷日子也能过开心呀，晚上豆沙饼挺好吃呢。等危机过去咱买它几盒好不？”

“行。”

“薄耀塬，你觉得最近日子开心吗？”“不错啊，情绪上跟过去差不多。”“就是啊，谁说没钱只能哭丧脸过日子？我爸妈那时候穷得要命都没吵过架，一天到晚还不是有说有笑。”

薄耀塬想起姜青母亲当年在园林车里讲的话：‘常言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话或许有道理，但如果总以为有钱能买来幸福快乐的话，其实只忽略过错和不足，把一切归咎于大多数人都缺少的飘渺问题。’虽然他们这点时间，这种年纪遇到事情和感受根本不足以真正体验穷困苦楚。

“我发觉你像在传道解惑。”

姜青扑哧失笑。伸直手臂要抱：“我好累，抱我起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