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便饭工夫，那些人陆续散去了。王冰的女朋友终于忍不住道：“他们可能真的有关系能帮忙！”

王冰的母亲淡淡然叫她收拾碗筷。

这一刻薄耀塬才有感这间屋子跟过去差别。

上一次来，这些事情都有别人做。

一行人陪着看电视，但王冰母亲明显在怔怔发呆。王冰女朋友洗完碗筷出来时双手都冻红了，呵着热气，搓着双手坐下，又道：“他们可能真的有关系…”“唉。”王冰的母亲忽然叹了口气，怔了片刻，眼眶渐渐泛红。

“我跟他这么多年，一起经历过很多苦日子。他是个好丈夫，很少在外面鬼混，毕竟走的黑道，喝醉酒什么难免一次不沾女人，我不怨。他从来没有嫌弃我变成黄脸婆，我对他没有过怨言，如果不是还有王冰这个孩子，他出了这种事情我也没有心思一个人活。”王冰父母那张过早显老的脸足以明他们过去经历困苦。

萧乐似乎更容易被感动，抱着薄耀塬的手都特别用力。

还忍不住插口道：“那为什么阿姨不试试呢？或许真的有办法。”“你们都还是孩子，不知道人心险恶。大家都认为虽然出事，但是我手里肯定还留的有些钱。他早知道赚这种钱很难有好下场，为这一天做了准备。为王冰将来出狱考虑，他是个男人，将来要养家还要有自己的事业，没有本钱将来能做什么？”薄耀塬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不由自主想了母亲。

薄母是个非常注意储蓄的，除了置办家业外任何奢侈东西从来不买。怪薄父花钱太大手大脚，将来孩子大了结婚要买房子，女儿也未必就能找个有钱好男人，也要预备着能帮忙。

薄父其实也讲过类似话，但他花钱的奢侈行为和薄母比较起来就显得没什么说服力。

“上次我也跟你过，省里有领导有给市里打过电话询问，很重视这案子，别用钱了。昨天也问过可靠的人，即使把死刑判成无期都没什么可能。你呢也毕竟还年轻，今天来那些人起来不是朋友就是亲戚，但他们有多少能量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开口三百万包搞定，那个四百万。我们给了钱，要么遇到什么问题钱还不够，几经折腾最后跟你声对不起，因为什么意外事情办不成。”

薄耀塬这才恍然大悟，却忍不住觉得事情未必如此。他的疑问被王冰女朋友问了出来“可是这些都是亲戚，不可能会骗我们吧…”王冰的母亲淡淡摇头。

“我也不能说每个人存心来骗钱。他们认识人，听过类似案件花钱能办，觉得事情有可能成，也不知道情况的。有些情况再多钱也买不回来命。他们只是想帮把忙顺便赚钱而已，但这事情他们帮不了，我们花钱是白花。老头子早交待过我，如果他出了事情？能花钱解决不需要我们找任何人就会有人办好。如果出不来了就说明事情花多少钱也搞不定，任何人来能帮忙都要回绝。他经历的事情比我们都多，什么情况比我们更明白。我们自作主张乱来把他命赔进去的钱这么折腾进去？”到最后，她的声音已是哭腔。

王冰女朋友抱住，不停的喊：‘妈，别哭了，别这样…’，泪流不止。

“…王冰他爸当年做这些买卖我就怕，只求一家人平安过一辈子，要那么多钱没必要。他手上的金戒指都还是前年过生日王冰买给他的，还被他骂，他根本用不着这些，我们喜欢自己买了用…都是为了我和王冰将来能过好，我怎么敢浪费一分一毛！他出了事情，我知道很多人背后笑我男人也有这天，笑我男人快打靶了，我要当寡妇了。可是我不觉得丢脸，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是愿意跟他过一辈子，不管穷还是苦我都愿意。”

薄耀塬也觉喉头哽咽，像一个忍不住就得哭出来，萧乐根本就忍不住，眼泪早流稀里哗啦。

“我也不嫌自己孩子不读书不上进，我儿子像他父亲，有担当。这次没错，很丢人！但是村里一起出事的几个孩子父母谁敢跑来指责一句？没有！自己孩子是什么德性自己清楚，事情谁惹起来的他们清楚！王冰没有推诿，反而把能担上的责任都担了，他们再不要脸也不敢跑来这里指责王冰带坏他们的孩子！”

满屋子里只剩哭腔，薄耀塬虽然忍着没有流泪，但他已经连嘴都不敢动作。“现在是真的没办法喽。收过王冰他爸钱的很多，出了事情，这些人都跟着怕。不敢不尽力帮忙的，如果这些人都尽力了也没有办法，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我也只能等，只能盼。就算他真的出不来，也要等王冰出来啊，我男人就算看不到王冰有儿女，我得替他看，他抱不着自己孙子，我得替他抱。”王冰母亲止不住要把心里话一口气痛快、彻底。

“你们都很好，有没有人情，有多少人情怎么会看不出来？没有人走茶凉就是人情，就算现在这样来探望拿的东西跟过去没有区别就是很纯粹的人情。世态炎凉，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很难看得出来人情的，就算我忍不住想为自己男人想办法，这些人也让我不敢信任啊…”离开王冰家里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钟。

萧乐还在抽泣，手里握着团纸不时拭泪。

直至拦着的士，上了车，女孩情绪才渐渐平复。张口第一句话就暴露她仍旧沉浸王冰家里氛围的真实心情：“老公，你不要在外面混了，我想平平安安跟你过一辈子。”

薄耀塬哭笑不得。

“好，以后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嗯。”萧乐答应罢了，擦干眼角泪水，片刻，忽然扑哧一笑，扬手打了薄耀塬一记。“讨厌！我太投入了嘛……你还笑人。”

薄耀塬心想总算回过神了。

他觉得过去看新闻跟着薄父和大人们某个落网的罪犯如何该死，终于体会到薄父常挂嘴边那句话的道理‘没有调查就没有言权。’当然，薄父提起时多是指责薄母没有详细了解就随便讲他鬼混不对。

“老公，去我家吧！”“啊，帮我补习功课？”

萧乐笑不停，这话连她都不相信。明明才吃过晚饭不久，仍坚持要做宵夜给薄耀塬，两人下了的士又购买些食材才上她家里。

薄耀塬喝茶在旁边看。

开始有心帮忙也不过洗洗肉菜，切了没两刀就被萧乐赶走，怪他切的什么东西。薄耀塬些许郁闷，毕竟有过不少做饭经验，但看到萧乐的刀功后，只能心服口服的搬张凳子在旁边喝茶。

“老公喜欢什么口味？”“随便。”

其实薄耀塬吃东西比较挑，很喜欢的菜式口味也固定，完全不喜欢追求新鲜感。不过萧乐吃不得辣椒，薄耀塬也就不提这方面的要求了。

一道蒜蓉生菜，一道椒盐排骨，一盘三丝清炒鸡腿菇。折腾大半个时——薄耀塬尝了后赞不绝口，萧乐很高兴的让他多吃，又问要不要喝酒，薄耀塬哪里还敢碰，连忙摇手。萧乐见状笑个不停，最后还是拿了瓶红酒。

动筷没一会儿，忽然听见大门有钥匙声，薄耀塬以为是萧乐家的保姆，但看她脸色很难看。

门开时走进个很帅气的男人。约莫米八的个头，宽厚肩膀而皮肤白皙，戴副金丝眼镜，斯斯蓉儿又没有丝毫阴柔之气。

进来的人十分错愕，又很快恢复常态，语气温和。

“有同学在？”薄耀塬没来得及开口问好，萧乐已经冷冷道：“你管得着吗？滚！”一句话让场面尴尬。

有薄耀塬这个外人在场，未免太让她父亲难堪。

男人面上神色一闪而逝，语气有些不自然：“刚下飞机想回来看看…”“看完，可以滚？”嗓音还是那么生硬冷漠。

原本一直在考虑该不该插话，见那男人没有动作地就那么突然准备转身走——“乐。”薄耀塬的轻喊让那男人停住步子，萧乐愣了会，表情有些迟疑：“回来了就先进来。”

男人目光流露几分感激，连忙脱鞋、关上门。长外套挂在门口衣架，脸上挂着很刻意堆起的微笑走到餐桌前。

“这是你做的？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好的手艺。”萧乐根本眼也不抬，没好气道：“这是做给我男朋友吃的，你如果没吃饭自己做去。”“男朋友？”那男人嗓音不由自主提高几分，脸色也变得难看。

萧乐夷然不惧站起身，瞪着他道：“怎么？管你什么事？你管得着？还是不高兴看我男朋友在？不高兴你就滚，我还不想看见你呢！”那男人没有怒色，不敢正对萧乐视线的偏开了脸。

薄耀塬没办法继续冷眼旁观下去，又轻喊了声。

“乐。”萧乐忽然哭喊起来，频频擦拭仍旧泪流不止。“老公你不要这样逼我！让他进这个屋子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已经是极限了！”她跑上二楼，随即是房门重重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