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池脸上满是震惊,就像是……
卫乘风心里突然跳出个绝无可能的猜测:他之前那样刻薄地对待我,是不是因为没认出我来?
消失已久的羞耻心在胸膛翻涌,他越发不敢跟洛玉池对视。
别看我,别认出我……求你……
在几乎绝望的时候,洛玉池终于吐出个名字:“平恕?!”
卫乘风身体一僵,骤然放松。
洛玉池既惊讶又期待,兴奋地问:“你是平恕对吧?刚进宫的小太监平恕?”
原来是平恕呀,他居然现在才想起来!
未来七皇子登基为帝,平恕会成为帝王身边风头无二的大太监,甚至执掌兵权,连爷爷都要避开他的锋芒呢!
那时平恕年纪比现在大,肤色白得像鬼,洛玉池不敢多看,才一时没想起来。
现在就不一样啦,他当即对萧瑞祈说:“这个太监我要了,再送你几个新的好不好?”
萧瑞祈有点犹豫。
洛玉池一改平时的老成,扯住萧瑞祈的衣袖撒娇:“小七,阿七~求求你了~把平恕给洛哥哥吧,哥哥宫里的下人随便你挑,哥哥什么都答应你~”
他的声音又软又甜,像是灌进心头的一口蜜,眼神更是可怜巴巴的,萧瑞祈哪受过这种阵仗,晕晕乎乎地就把阿恕许了出去。
洛玉池高兴极了,朝萧瑞祈脸上吧唧就是一口:“小七真好!”
他以前经常这么亲洛玉溪,洛玉溪嘴上说不行不许不可以,但每次都笑得合不拢嘴,接下来无论洛玉池要什么,洛玉溪都愿意双手奉上。
这一招对付刚认识的弟弟简直大材小用,萧瑞祈人都傻了。
好一会儿他才回神,红着脸问:“洛哥哥还要什么?小七这就去拿!”
洛玉池却说:“你这里哪还有我看得上的?”
说罢大手一挥,喜气洋洋道:“走,去哥哥的玉星宫玩,看到什么喜欢的尽管带走!”
萧瑞祈跟在洛玉池身后,脸上绯红消退,默不作声地自卑着。
他的香云宫哪有洛哥哥能看上的?
等到了玉星宫,他就总忍不住去看琉璃瓦,看正飘香的四季桂,看价值千金养在莲花缸里的锦鲤,甚至忍不住观察下仆们轻快而无声的步子。
连下人,他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洛玉池捏他小脸,笑眯眯地问:“怎么啦?还没想好要什么吗?”
萧瑞祈回神,弱弱地开口:“能不能……洛哥哥能不能像刚刚那样亲阿七一口、说阿七最好了?”
洛玉池毫不犹豫地吧唧又是一口,“阿七最好啦~阿七真乖!”
萧瑞祈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呆呆愣愣好久没有回神,满脑子都是怎样才能得到洛哥哥喜欢的好东西,让洛哥哥永远对他好。
可是直到他捧着一大堆珍宝回香云宫,也还是完全没有头绪。
相比之下,洛玉池兴奋得简直有点异常。
自重生之后,他先是找回前世的忠仆,后又拉拢了未来的皇帝,现在居然还偶遇了平恕,上天一定是看他上辈子过得太苦,特意送来这群可怜的小狗!
是的,在洛玉池心里,无论石毅、萧瑞祈还是平恕,都跟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狗差不多。
他把他们捡回家,喂他们吃饱饭,给他们华丽的狗窝,他们从此就是他的小狗了,狗狗们理应对他好、保护他,听从他的任何命令。
——就像上辈子的石毅一样。
洛玉池深知刚捡回来的狗子需要“训”,得多用多赏多罚,才能让狗子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牢记谁是主人,于是什么都让阿恕做,小到端茶递水,大到宽衣解带。
卫乘风茫然了一路,在“他到底有没有认出我”的疑惑中被使唤得团团转。
夜晚幽黑,浴池却被灯火照得通明。
洛玉池张开手臂,很不耐烦地埋怨道:“你是怎么学的,连宽衣都要我提醒你吗?”
卫乘风还真没学过怎么替人宽衣。
他腿间的伤还没彻底养好就被分到了冷宫,差点被饿死在那里,等七皇子被洛玉池看上,他又被罚跪至昏迷,没机会学怎么伺候人,铺床都还铺得不熟练呢。
但脱衣服这种事,男人们大概都能无师自通,即便卫乘风已经不是个男人。
洛玉池今日穿的是件银丝锦织华袍,月白色衣袍落在他脚边,银丝衬得他脚背越发白净,青细血管隐约可见,被热腾腾的水汽熏出娇嫩的粉意。
卫乘风从不知道洛玉池有那么白,像是在奶里浸泡过似的,看似纤瘦的身体居然很有肉感,胸口柔软细腻的皮肉尤其引人注目。
他不知道该往哪里看,连忙垂眸,恰好看到更尴尬的地方。
那柄尘根分量不算小,但好像从没有用过,颜色粉嫩得出奇,静悄悄蛰伏在黑色丛林之间,让人想不到污秽的情欲,只会觉得它很好看。
大概失去什么就会格外在意什么,卫乘风从来没像这一刻那么清醒和悲哀。
他已经不再是个男人……
洛玉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不恼也不羞涩,嘻嘻笑着自己掂量了一下,得意洋洋地问阿恕:“爷的雀儿大不大?”
他问过啦,兰君说他的分量在这个年纪的男人里算大的那种!
卫乘风被烫到般收回视线,狼狈道:“大……”
洛玉池想问那你要不要摸摸,又觉得阿恕身份太低不配碰他,就没把这话说出来,下到水里娇矜地说:“过来帮我捏捏背,你总不能笨到连这个都不会吧?”
卫乘风会捏背,他以前常帮父亲捏。
但洛小少爷实在太娇气,他刚一用力,小少年肩头就浮起一道红痕,红着眼圈把他的手狠狠拍开,“你干嘛那么用力?疼死了!”
卫乘风震惊于他的娇弱。
以前两人隔三岔五打架,每回都是真动手,他对洛玉池拳脚相加,洛玉池扒他的衣服咬他的肩膀胳膊甚至胸口那两粒嫩肉,往死里薅他的头发。
他的力道足够洛玉池满身青紫,但似乎从来没有人提起。
那些人只说卫乘风又被洛家的骄纵小少爷薅了头发甩了巴掌,肩膀被咬得血迹斑斑,八成会留下新疤。
他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抓不住头绪。
“喂,主子的话你都不听是么?”洛玉池皱着眉头一脸不爽,“今晚不要吃饭了,去门口给我跪着!”
卫乘风沉默。
他真是傻透了,刚刚居然会觉得有人在抹黑洛玉池,就洛小少爷这恶毒的脾气,哪还需要谁抹黑?
他在门前跪了一整夜,在心里骂了洛玉池千百遍。
早知今日,他就应该下手再狠一点,多在洛玉池身上搞出点难看的疤痕!
但当洛玉池打着呵欠问他认错没有,他却一句怨言都没有说,乖顺地垂着眼帘,柔声答:“奴知错,奴这就找人学如何捏肩揉背伺候您。”
洛玉池满意地点了点头,“传膳吧。”
卫乘风安静退下。
用罢早膳,洛玉池就去找萧瑞祈一起去国子监,随便带上阿恕。
他本是好心,想让阿恕多些见识,也让阿恕听听皇子们的课业。阿恕要成为权倾朝野的大太监,总不能只在香云宫或者玉星宫呆着吧?
但听到卫乘风耳朵里,却让他的血液都几乎凝成冰。
诸位皇子都认识他,前段时间他还跟太子殿下一起赛马,太子疏于练习败得很惨,反而三皇子得了个第二,抱着他的踏雪不肯松手,非要一匹踏雪的小马驹不可。
只短短几个月而已,他就成了鄙贱的太监、连根都没有的废人,该怎么面对那些故人?
但无论他怎么想,去不去国子监都不是他能决定的。
努力低垂下脑袋,卫乘风跟在洛玉池身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到后排的角落里。
今天的先生是许敛之他爷爷,这位老先生平时看洛玉池最不顺眼,今天却一句话都没说,敲敲桌子呵斥道:“都嚷嚷什么?我留的课业太少了是不是?谁再多嘴出去罚站!”
许老先生以前是个言官,生气的时候连皇帝都敢怼,皇子们最怕他,都连忙收回视线。
洛玉池趴桌子上画小人儿,疑惑怎么今天他迟到没挨骂?
而且这群人不是都习惯他的不学无术了嘛,干嘛跟刚认识他一样老是往这边看?
他可凶啦,把偷看的人挨个瞪回去!
等到许老先生磨磨蹭蹭地离开,洛玉池把毛笔丢到看他次数最多的裴家三少爷脸上,冷冷地瞪了周围一圈:“诸位看什么呢?要不要把眼珠子抠下来粘我身上?”
这时候也就三皇子敢跟他搭话,对着卫乘风努了努嘴:“这位……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洛玉池可就太高兴了,炫耀道:“他叫平恕,是我新得的仆人~”
这话落入众人耳中,各种眼神全投向卫乘风,同情、嘲讽、兔死狐悲等等情绪不一而足,卫乘风脸色发白,头埋得更低了几分。
杀人诛心,洛玉池竟恐怖至此!
本就不敢招惹洛玉池的那些人更怕了,发誓绝不跟洛小少爷结仇。
太子冷笑:“洛玉池你好生威风,就不怕落得卫家一样的下场吗?!”
两人相差八岁有余,按理说不该这么针锋相对,奈何洛玉池的结仇能力太强,八九岁的时候多次跟陛下告状,说太子的奶嬷嬷对他不敬,害死了太子身边的奶嬷嬷。
八岁的时候洛玉池就不怕太子,现在更不会怕,无辜地反问:“太子哥哥又想被禁足啦?”
“你!”太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洛玉池啧了一声:“嘴笨就不要学人吵架,每次都这样,没意思!”
三皇子连忙打圆场,“阿池别总是逗太子哥哥嘛。母妃昨天抱怨你最近总躲着她,等会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玉福宫看看?”
太子殿下可不领情:“谄媚!”
洛玉池眨了眨眼睛,忽然说:“哎,许先生怎么回来了?”
众人惊慌失措,纷纷扭头。
等他们发现上当,洛玉池已经跑得只剩背影了。
“阿池!”三皇子气得不轻,匆匆追上去,“你今天必须跟我去见母妃,不然母妃要生气了,洛玉池你给我站住!”
洛玉池跑得飞快但体力不行,没一会儿就泄了气,眼看要被三皇子逮到。
正慌乱,他忽然整个人悬空,被阿恕抱进怀中。
洛玉池呆呆地抬头,看到阿恕尖细下巴有水痕,就伸手用指腹抹去一点,疑惑地问:“你怎么哭啦?”
是不是害怕了呀?
胆子好小哦!
要是别的谁这样,洛玉池就直接换掉了,偏偏这个人是平恕、是他要养的小狗,他就有点不知所措。
等阿恕带他躲到茂密的花蔓底下,他笨拙地哄道:“别怕,就算他们追到你,我也不许他们欺负你!”
卫乘风不想哭。
尤其不想在洛玉池面前哭。
但他的眼泪憋了太久,一找到机会就泄洪似的流了出来,起初是因为羞愤,听到洛玉池这话之后,就成了十足的委屈。
“最欺负我的难道不是你吗?!”他大声质问。
洛玉池扑过去捂住他的嘴巴,探头探脑地看了看,没发现有人过来才气恼道:“我罚你哪次不是因为你做错了,哪有仆人像你这么娇气的?”
卫乘风呆了呆,不吭声了。
也对,他现在是个下贱的仆人,哪还有资格委屈?
洛玉池跟他抱怨:“我就没见过你那么差劲的仆人,倒茶烫到我的嘴巴,铺床铺得乱七八糟,给我捏个肩都能捏伤我!”
他越说越气,扒开衣裳给他看肩膀,“喏,你看,都肿了!”
繁花萦绕之中,他肤色越发莹润白皙得过分,微微发肿的凸起显得格外可怖,也格外让人心疼。
卫乘风莫名心虚起来,移开目光后脱口而出一句气话:“那么嫌弃我,那你干嘛要我?”
洛玉池哼哼唧唧:“我是主子,我想要谁就要谁。”
卫乘风彻底不想搭理他了。
怎么又不说话啦?这仆人脾气忒差,还爱哭!
洛玉池想想他的眼泪,再想想窝里已经有两只狗了,少一只也无所谓,就迟疑地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他说:“要是你实在不愿意,我就把你送回给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