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该起床了！」
父亲的喊声伴随着「砰砰」的敲门声，将李雷从沉睡中唤醒。
他匆忙跳下床，快步开门走了出去。
「让你早睡就是不听，天天早上不喊你就起不来！」
「你就少说两句吧，孩子不是已经起来了嘛。」母亲制止着父亲的抱怨，扭头对李雷摆了摆手说，「快去洗漱。」
用力拧开生锈的阀门，温热而带着淡淡腥味的水，在水管中「咕咚」了几声，然后猛地喷了出来。
来到首都已经超过十年，在这里呆的时间越久，李雷越是怀念故乡恰达纳农场中，那清甜凛冽的河水。
洗漱完毕回到「客厅」，父母已经在吃早饭。他看了一眼餐桌，盆中照旧是昨晚剩下的米饭熬成的粥，盘子中也是万年不变的黑面包。
在休息日以外的时间，他并不会在家吃饭，因为学校中提供全天免费的食物，这样可以节省下来一大笔开销。
不需要吃早饭的李雷，开始帮父亲收拾起他的工具包。
「那个今天不用带。」
听到这句话，李雷又将刚放进去的工具拿了出来。
等父亲吃完早饭，李雷提着父亲的工具包，和他一起走出了家门。
时间还不到标准时的五点钟，就连通道中的照明灯，此时都还没有亮起，只能依靠四处昏暗的指示灯，隐约分辨着前方的道路。
不过李雷和父亲都已经习惯了。
自从三年父亲找到现在这份「管线检测员」的工作，他每天都要跟着父亲，在这条通道中走过。
李雷抬头仰望，看不见星空。
高高的穹顶被大大小小的管道完全遮蔽，这里是城市的最底层，无数的能源输送管道和废气废水处理管道，还有生活在这里的数十万人口，共同支撑起了整座城市的正常运转。
一阵热风迎面吹来，带着刺鼻甜味的空气，瞬间冲进鼻子里。他知道这是空中的某根管道在排泄压力，虽然这个气味对人体有害，但并不致命，因此李雷只是微微捂了捂鼻子。
父子俩很快到就达了检测站内，在父亲确认完考勤信息后，两人又回到了通道中。
六点之前，父亲需要完成他所负责管线的第一次日常检测，这个时间非常紧张，通常都需要李雷的帮助，才能做到按时完成。
「老规矩，一人一边，下个检测站见。」
李雷从工具包中掏出一部综合检测仪，然后把工具包递给了父亲，两人开始分头行动。
他熟练地穿行在管道的缝隙中，父亲的身影很快就被他甩在了身后。
自从联邦政府发布了「机器人禁令」后，所有具备人工智能的机器人，都将在三年内被禁止使用，原本被智能机器人替代的那部分工作，只能重新依靠人力来进行。
一开始的时候，很多人还抱有奢望，大量的人力缺口，预示着劳动报酬的大幅提高。但现实却恰恰相反，工作量不断增加的同时，他们的收入水平却在持续降低。
机器人在三年内才会被逐渐淘汰，在这期间，富人们完全可以只雇佣那些愿意接受低薪的应聘者，因为他们还有三年时间，可以慢慢消耗。但是低收入者的肚子，却根本等不了那么久，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要么去死」。
等到人们习惯了低薪工作，此时愿意接受更低薪资的人，才能获得新的工作机会。
正是因为如此，不需要再为寻找姐姐支出大笔资金时，李雷他们家的生活条件，反倒随着父亲的年龄增长而每况愈下，直到他们跟随父亲现在的工作，将家安置在了管道层中。
很多次父母都想重回故乡，但是却根本做不到。
最艰难的日子里，他们连返程的船票都买不起；而且就算回得去，家乡的土地也早已不再属于他们；即便能够重新在恰达纳获得土地，因为机器人禁令的实施，只靠着父母两个人的力量，收入能否超过现在，也是个问题。
李雷有时候会忍不住去想：如果不是因为姐姐被里戈莱托掳走，他们家现在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
「小雷，快过来帮忙！」
听到父亲的喊声，李雷急忙从管道中钻出，向父亲的位置跑去。
「上面出现了泄漏警告，你上去看看。」
「嗯。」
他答应一声，快速地从一旁墙上的维修梯，爬到了空中的管道上方。
「是这里吧？」
确认了大体位置后，他从腰上拿下检测仪开始检查，完成了泄露点的确认。
「泄露并不严重，先不用管，等上报后让维修组派人来修好了。」
六点差五分的时候，管线检测顺利完成。
「我该去学校了。」李雷对父亲说，「你年龄大了，工作的时候多注意点，能不爬高尽量就别上去。」
「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快走吧，可别迟到了。」
李雷答应一声，走出了检测站。
从一堆管道的缝隙里，拽出来一双灰扑扑的轮滑鞋套在脚上，他像一条滑溜的泥鳅，飞快地在管道中前进。
四十多分钟后，他来到一口通往上方事件的竖井旁，将轮滑鞋塞进老地方，无视旁边的警告铭牌，开始向上攀爬。
向上爬行许久，在一段狭窄的通道尽头，圆形的小门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熟练地输入维修密码，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并不是常规的道路，但却能给他节省下不少的时间。
走过长长的走廊，一座大楼出现在他的面前——联邦大学后勤部，这是他工作的地方。
当年警方放弃营救姐姐时，被送进医院的母亲需要一大笔的治疗费用，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说服父亲，主动放弃了学业。但也因为这样的原因，他才能拥有大量时间，用来学习星网中的知识。
十六岁生日过后，他就到达了合法的工作年龄。依靠从小跟着父亲进行机械维修的经验，以及不经意间透露出对星网的粗浅了解，让他获得了这份联邦大学维修工的职位。
虽然这份工作并不比父亲的收入高多少，但却体面干净了许多，至少不用终日呆在不见天日的管道层。
用工牌刷卡进入大楼后，他先在大厅里进行了生物特征识别，确认系统成功记录下自己的上班时间，这才转身走向更衣室。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李雷慢悠悠地脱了衣服，先去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这是他工作半年以来养成的习惯，毕竟家里可没有这么干净方便的热水。
等他洗澡回来，同事们这才陆续到来。
李雷一边穿着衣服，走向一名同事身边：「阿贝，今天我们两个来搭班吧？」
按照后勤部的工作手册，严禁维修工进行单人作业，任何维修任务，都需要两名以上的人员在场，才能进行维修。
同事阿贝比李雷大了两岁，性格有些木讷，平时也很少说话，李雷很喜欢和他一起工作。
「嗯。」
阿贝默默答应。
十一点多的时候，李雷收到了一条紧急维修通知：「精英学院内，一间会议室内的灯光出现问题，需要尽快处理。具体位置在……」
李雷有些无奈地看了眼阿贝：「眼看就可以吃午饭了，怎么这个时候……」
阿贝默默提醒：「那可是精英学院。」
在联邦大学内，「精英学院」是唯一不按照专业方向设立的学院。进入精英学院门槛极高，不只是学习成绩好就可以，而是更看重学生的家庭背景。能进入那里的学生，不是联邦贵族就是高官子弟，至少也是常驻联邦富豪榜的家庭。
整个联邦学院的所有校工，没有人敢怠慢精英学院的工作。
李雷叹气：「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