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一天我也在的话，会不会，就不会失去大家了……”
“为什么，那天出事的不是我呢……”
一个穿着光鲜亮丽的男人坐在已经落满了灰尘的VR躺椅上，满是刀割伤痕的双手捧着有些陈旧的VR机「神之子」微微颤抖，他浑浊的目光空洞，视线不知飘向何方，浑浑噩噩的他已经在痛苦和焦虑中徘徊绝望了许久，但很快，这一切都会在这一天结束。
他不自觉地瞟了一眼房间角落的炭火盆，虚晃的目光照应着跳动的火苗微微抖动，他很清楚自己很快就会死于窒息或者中毒，可这又能怎么样呢，活下来，为了谁呢，还不如……放手……没有多余的心理斗争，他就如此轻松的克服了作为人类最后的求生欲望，长舒一口浊气，便毅然决然的戴上头盔。
……
巨大的长方形房间装潢的如皇宫般华丽，整间屋子里夸张的白金风装饰也豪华如能想象到的最奢靡的宫殿，但其中紫黑色的细节点缀更为这里添加了几分华贵的压抑。
房间当中放置着一张巨大的白水晶圆桌，四十张形态各异的巨大豪华座椅环绕四周，而那不同的做工仿佛是为了贴合什么人而特意定做。
随着一张雕刻有无数挣扎尸首的宽大座椅被拉开，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缓缓坐了下来。
而他对面那位，仿佛已经等待多时了。
……
“我绝不允许我的家人消失……”
浑厚的余音在空旷的辉煌大殿内久久地回荡，微弱的白金烛火被气浪波动，随时就要熄灭的样子，但这间大厅却如白天一样明亮。
一位身高近两米的银色骑士与一位身高远超于他的黑色骑士正在谈话，那一银一黑的反差配色好像是两个对立阵营的人，虽然他们是「帝兹·萨格·斯尔加德」公会的正副会长。
银色骑士的对面，是一位散发着死之气息的高大骑士，黑红相间的宽厚铠甲几乎是一个小臂粗的夸张厚度，这让他看起来宛如城墙一般高大厚重。
华贵的紫色配饰装点在显眼的地方，虽然样式巨大夸张但却毫无违和，从肩膀到腰腹的两侧有着会随着心情变色的装饰，平常是金银色，现在却是愤怒的红色。
黑灰珠光色的厚盔犹如一个王冠，而在王冠当中的则是一颗在不停东张西望的猩红魔眼，骷髅样式的面甲中黑红的流光随着眨眼而缓缓闪烁，从后脑延伸到腰部的则是如旗帜般夸张的华丽装饰，但比起这夸张的铠甲却是合理了一点。
前者的白银骑士是通过吞噬护甲而获得高额属性增长的特殊职业「吞世界之虫」，ID名为熙的男人。
而后者的黑色骑士，则是在旧赛季里通过重金氪下的稀有职业，同时掌握圣光与死亡几千种魔法技能与数百种物理技能的双形态堕落骑士——「死亡与湮灭之主」，ID与公会名相同的对游戏狂热者。
而从今天见面开始，两个人就已经滔滔不绝地聊了几个小时了。
“不知不觉已经是最后一天了么，那些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就过去了啊……”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开什么玩笑！没有理由的突然停服是因为什么？难道那群敲骨吸髓的家伙就连这一点温暖都不留给玩家吗！”
那黑色的存在反复猛砸着桌子，厚重地红黑盔甲在桌子上打出一个又一个顿击面，随后这些痕迹又马上恢复原样。那如地震般的震动几乎冲击在整个房间，可见力量之刚猛。
“没办法的呀，反正我们的账号对他们来说也只是数据，消消气，阿飞……”
熙轻叹一口气，由像素点组成的叹息表情便在他的头上显现，而帝兹此时头上的表情则是火山喷发般的愤怒。
“没事？你是没事，你有学业有生活，家庭美满幸福，我呢？我的猫前几天刚死！我现在只剩下这些你口中的数据了！你还不明白吗？这是我建在心里的家！”
“但你也得分清现实和虚拟啊……”
帝兹虽愤愤不平，但他怎么可能会是那不明事理的人，熙说的自己怎么可能不明白，但是，真的是舍不得啊……
随着他身上流光四溢的装饰也渐渐转变回了金色，帝兹的心里悲凉无比，那是心如刀割般的悲凉。
“唉，没办法的嘛，虽说我理解你付出了心血，但这终究是游戏，我们总不能抱着游戏死吧，而且这些数据也只是我们单方面注入感情而已。”
熙起身走到帝兹的身旁拍拍他的肩，继续轻声安慰着。
“他们又不可能突然活过搂着你亲亲抱抱，一边帝兹大人帝兹大人的叫你，大不了一会停止运营强制下线之后你再找个游戏，我给你充钱还不好？”
帝兹轻嗯了一声，虽然自己把公会和NPC们当家人看的想法不会动摇，但如今也只能放弃自己那幼稚的守护想法了吗？真是不甘心啊……
“唉，我知道了，我出去走走，顺便去做最后的告别，四十人的公会现在只剩下你我了也太可怜了不是么，我去跟他们的孩子们好好说声再见。”
帝兹重振起心情便向大门走去，熙虽然也很不舍，但游戏里过于多的事情自己还是麻烦处理的，毕竟，一直都是帝兹这个军师在管理一切，甚至把名字都改成了公会名。
熙无奈地挠挠头，但传来的却是金属的摩擦声，他下意识把那银色的头盔摘下来，头盔之下，是一张类似蝗虫的青色脸，和他的头盔一样，是特摄里经典的样式。
铠甲的灵感来源是十几年前一部特摄里名叫Evol的人物，尤其是头盔的设计，虽然怕被告侵权而进行了修改，但整体仍极其神似。
他捧起那做工精巧地头盔细细观赏，从纹理到细节，还有那光滑的手感，真是太完美——
“哎？头盔，是不是被我拿下来了……”
熙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因为他从来不记得游戏里有这么一个功能……
……
大殿外，是一片摆满了战利品以及装饰画的百米长廊，帝兹看着那些战利品心里五味杂陈，有公会刚成立时期的成就纪念，以及第一次讨伐公会BOSS的成就纪念，太多太多了，自己常常来这里回味公会过去的辉煌，这些都是满满的回忆啊，可谁又能想到这一次便成了永别！
远处，一些男仆与女仆正在小心地维护着这些物品，他们的穿着精致，样貌也都是标致的美男美女坯子，就像是十分有涵养的模特一样，整齐，充满敬畏。
虽说是拥有特定人数且在第十一层非自由战斗阶层的阶层而生成的低级NPC，但要是论存在的历史，这些人可能比他们这些后来者存在的更悠久。
就如他们的公会所用的据点「斯尔加德堕落王城」的名字一样，这座历史悠久的都城对这些本就存在于这里的NPC们一定要特别的回忆吧。
「即便他们只是数据，难道把他们当做家人的我面对此事也应该是冷冰冰的吗，不对吧，好像从来都不是如此的吧……」
帝兹对自己的安慰完全起了反作用，阿虎那种生活美满的人是无法理解自己的，现在两个人都已经三十多岁了，面对现在的恶劣环境自己先投降也是可以被理解的吧……
想想当年自己与他那些想要称霸一切的誓言，就如这个即将烟消云散的公会一样，最终只能沦为酒后的笑话谈资吗……
“我果然还是……不能接受这一切吗……”
帝兹轻抚着一件又一件虽然低级但却有着重要意义的道具，他能清楚的回忆起这些道具的由来，就连是公会里哪个同伴得到的他也烂熟于胸。
作为公会的军师，他一直毫无怨言的去辅佐阿虎，维护和保护还有爱这个公会里的一切，但……
究竟是公会里的大家离不开自己，还是自己离不开大家呢？
但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自己应该不会迷茫吧。
“明明离不开你们的是我，怎么最后就只剩下我了呢……”
“帝兹大人您好！”
身前忽然响起的齐声问侯打断了帝兹的回忆，他低头看去，是先前在走廊尽头打扫的仆人们。
看着他们在走廊两侧排列整齐向自己行半跪礼，帝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过这充满回忆的百米长廊了，虽然意犹未尽，但他的回忆也应该停在这里了。
「真稀奇啊，原来他们还会做动作么？我居然一直没发现，不过仆人原来可以来到第跨层打扫吗？我居然都不知道……」
仔细看去，男女仆的长相都是天然明星的水准，整齐的制服以及站队也让人赏心悦目，虽然平常他们从不说话，只是偶尔飘起一个文字重复的对话框……
可想到这，帝兹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的脸，不应该是马赛克么？而且为什么会说话？对话框呢？」
几秒间，帝兹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又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些自己摸过的道具，那后知后觉的触感瞬间让他脊背发凉，但回过味后，那沉重的盔甲下传出了一声解脱般的放松笑声。
“阿飞！不不不好了！”
就在这时，远处房间内的熙拎着头盔飞奔出来，那张蝗虫脸在进入帝兹视线的瞬间他就已经准备掏出武器了……
但一听是阿虎的声音他放下了戒备，转而是用「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不要大喊大叫了。」的视线看着跑来的阿虎。
“不好了阿飞，这，这里，头，头盔摘下来了！不是卸下，而是用手，这里，这……”
“嗯，不出所料的话我们应该是进入了游戏，或者是穿越了，虽然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高一点，不过这也挺好的，起码我可以留下了。”
帝兹的声音极淡，好像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一切一样，那么自然且轻松，熙呆滞住了，没有表情的脸就那么盯着他。
“……啊？你在说什么啊？难道我要顶着这个蝗虫脸一辈子吗？而且，我们要怎么回家啊？”
帝兹抚摸着精雕细琢的墙壁，语气沉着，轻声笑着。
“虽然这么说很不负责任，但我觉得我们可能回不去了，先不说怎么来到这的，如果这不是我们原先的世界的话，那我们所知的一切都会被颠覆，如果是游戏的话，你记得游戏里有穿越用的魔法么？”
熙听完傻楞在原地，阿飞异常的冷静着实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但，我想回家啊，我的老婆，孩子，还有咱爸咱妈……”
帝兹没有回应，反而他的头盔随着身体上呼吸灯般的光效缓慢融化，变成了一股无形的液态金属，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重新塑型成一顶帝王的王冠。
那是一顶散发着无尽威严的黑金王冠，先前盔甲上那颗魔眼也随着盔甲上金属的流动移动到了帝兹的手边形成一把黑金的帝王权杖。
而王冠之下的，是一颗没有一点血肉的骷髅头，暗金色的流光在眼眶内飘动，两颗纯黑的宝石在他空洞漆黑的眼窝中上下浮动，紫黑色的冥火包裹着黑宝石噼啪燃烧，黑色气息随着他的呼吸而律动，如泪痕般的裂缝从他的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颌。
随着铠甲的褪下，帝兹掌管死亡的一面逐渐显现了出来，这种双职业角色的职业的转换过程完全就是顺滑的视觉盛宴。
他身披着一张巨大的遮盖到胸前的紫黑色帝王披风，而披风也在盔甲塑型完成后调整成了半披肩的状态，双肩上厚重的肩甲有些宽大的夸张，上面有着数颗如同军衔标志一样的宝石对称左右，这其实都是被隐藏的魔眼。
虽然在游戏里这些魔眼都是贴图和特效，但现在这些小东西却能和帝兹共享视野。
他从肩头到披风末端也绣着相当华丽的金色符文装饰，他的左肩是伏卧着一条好似熟睡的灰色盘龙，虽然单看比例确实有些夸张，但如果是在他的身上的话反而要更加的相称。
这是双形态职业里的法师形态，虽然代称简洁明了，但其中的设定却大有不同。
“看来这种程度的操作是没问题的，你最好也试一试有什么能用什么不能用吧，毕竟你的单体实力比我强很多，如果你不能自如运用技能那就麻烦了。”
帝兹用指尖搓动着一小团黑色的魔法，他适应的很快，现在已经能完全掌控这具他在现实里梦寐以求的身体了。
“你在，说什么啊，你是冷血动物吗？”
熙简直不敢相信帝兹如此态度，他失望地用力向帝兹扔出头盔，但却被帝兹一把握住，可熙用力挥出的高强风压却将帝兹身后的佣人全部掀飞，有的人甚至当场咳出了鲜血，他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双手，说不出话。
帝兹掂量掂量头盔，威严的声音逐渐严肃。
“果然接下你的攻击还是有点费力么，但你最好冷静一点，最好别伤到其他人。”
“喂，你疯了吧，你为什么毫不在乎啊……难道你就不在乎我，我们的家人吗？你这样对得起他们吗？你在这游戏里呆傻了吧？如果，如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那……他们得多担心啊……”
熙的声音嘶哑略带哭腔，他虽然知道阿飞的为人，但却完全想不到他会冷血到这个地步，家人难道没有一个游戏重要？这不仅是愤怒，更是失望。
帝兹没有回应他，只是在瞬间融化了衣物又以一种极其丝滑的状态转换回了骑士的模式。
他将头盔扔了回去，但熙并没有接，头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个受伤仆人见状赶忙上前拾起，以半跪的姿态将其奉上。
“你……”
熙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明明受伤却还保持着温柔微笑的女仆，迟疑的拿起了头盔。
“虎，如果我们走了，他们也会失去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我们，你其实清楚的吧，这里已经不是游戏了——”
帝兹走近熙，一把抱住了他，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地解释。
“我们之间总要有一个人保持理智不是么，这个世界对我们来说是未知的，在游戏里我们打不过的强敌就已经数不胜数了，如果现在他们都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跳脱出游戏思路的局限性，那我们很有可能在找到回家的方法前就被杀掉不是么。”
“如果是异世界的话，未知的方面就更多了，如果被一个或者数个国家一齐讨伐的话，你觉得我们这个残缺的公会胜率几多？”
“最糟的情况就是其他的玩家也一起穿越，你觉得我们现在敌的过同时期的任意一家公会吗？是不能的吧，就算没有外忧，我们还有潜在的内患，还记得那些实力逼近玩家的百级守护者们么？”
“如果他们见到了在内讧的我们，你觉得那个时候哪方的胜算更大呢？更何况死亡后能不能复活仍然是未知的，你明白么？”
熙被帝兹恐怖的适应力和分析能力吓到了，而光是顺着帝兹的预想，熙就已经想出了自己的几十种死法，果然比起恐惧，因未知而发生的才更可怕吗？
帝兹轻拍他的后背，忽然冷笑一声。
“但是即便如此啊，我也并不想回去，这里有我爱的一切，我为什么还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去做一个无名小卒呢？”
“一个在原世界里随波逐流，静待毁灭的尘埃，渣子，在这里却是拥有无限力量的帝王，你想想我们可以靠这个力量做到多少曾经做不到的事——”
“我们甚至可以弥补童年时想要做到的——征服世界……”
熙呆愣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这是能从他嘴里说出的话。
“你疯了吧，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屁话啊！”
咬牙切齿的熙本想一拳让帝兹清醒一下，一拳击中帝兹面门，但没想到却直接将其一拳轰飞，熙懵了，自己力量竟如此之大。
不仅如此，那强劲的拳风冲击直接将最近的几个仆人撵成血酱，就连帝兹都直接撞破了大门飞进了远处的大厅，几秒后才能听到坠落般的巨大回音。
熙颤抖的复眼没有一只敢直视自己的双手，可明明一切都发生了，他却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什么被碾碎了——
他恍了神般踉跄几步差点瘫倒在地上，一名仆人的血肉迸溅到他的嘴里，腥味直接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熙的胃瞬间翻腾起来，扭曲的胃痛以及对血腥的恐惧感在他的脑里散开，苦味传至味蕾，他差点直接吐出来。
而另一边，帝兹险些被这一拳击昏过去，幸亏自己盔甲的抗性足够接下熙普通的一拳，他掀开那被击碎的面甲，将其转换为液态金属重新融回进铠甲之中，并在同时又在脸上生成了一个同样的面甲。
“果然跟原世界思维的正常人无法交流么，现充就是讨厌啊……”
感受着生命的消逝，躺在碎石块上的帝兹怒起声音，一股死灵之威压在他的身边发出阵阵脉冲，石子与沙粒漂浮半空，发出阵阵颤抖。
随后，数个黑色的法阵在熙的背后凭空出现，上面的文字转动数秒后，几道激光一般的黑色光束从中射出，但最大的功率也只是将熙击飞到了帝兹的面前，他仍旧毫发无损。
“你如果想走，那是你的自由，但你如果对斯尔加德出手，那就是触碰到我的底线了。”
帝兹凛凛的杀气掀起一阵猩红的风浪，盔内的两点血红流光微微颤抖，死死地盯着瘫跪在沙砾上不知所措地熙。
“现在，杀完人的你有什么负罪感么？不理解也好，愤怒也罢，我不怪你，但这么做可是触及到我的底线了啊，圣骑士大人——我真的生气了……”
帝兹拎起熙将他抬手将他扔到了房间的尽头，紧接着他助跑几步直接纵身一跃跨过百米砸向熙，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墙面砸出一个十几米宽的碎口，而还没恍过神的熙则被帝兹完全压制在身下被他用高速的铁拳殴打。
“杀完人的感觉怎么样啊！一瞬间的抹杀是不是特别带感啊！反正他们对你来说也只是一堆数据吧！回答我啊！”
帝兹高速的殴打掀起的拳风在四周的墙面上刮出了深深的凹痕，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拳头越来越愤怒！
“够了啊！”
挣扎的熙猛然一拳击中帝兹小腹，直接撼碎了那片区域的护甲并把帝兹掀飞了出去。
帝兹忍着碎骨一般的剧痛缓缓起身，缓步向熙走去。
“怎么，你现在还想杀了我？”
“不，不是的，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杀人，我……”
熙被帝兹的步步紧逼后退到没有退路，帝兹一拳锤在他身旁的墙上，低声怒喝。
“我能感受到你的恐惧了，我们在被角色改变，但我只是更爱我的家人们了，可你呢？正义的圣骑士——用自己强大的力量抹杀掉毫无关系的普通人——这就是你的改变么？”
“我……”
“我可以理解你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恐慌反应，你对我毫不犹豫的挥拳我也能一笑而过，但你那像碾死蚂蚁一样轻松的手法，不仅毫无悔过且只有恐惧和慌张的反应可真让我失望——”
帝兹掀开了自己面甲，面具下的骷髅头双眼闪烁着黑色的愤怒，他贴近熙的耳旁，声音嘶哑。
“你，不配统领斯尔加德。”
帝兹眼中的玄火愈发灼热，像是地狱的审判一样直勾勾地盯着熙的千万复眼。
“够，够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不是故意的？哈！那又如何，你觉得这是你能逃避眼前这一片狼藉的借口么？可笑！”
帝兹的声音威严而又凛冽，充满愤怒与杀意。说着，他掐住熙的脖子一把将他扔回到长廊，自己也纵身一跃直接踩住熙的身体。
他按住熙的脑袋，不断地将他的脸按在血污上摩擦。
“感受到这些余温了吗？这片血污都是你熙的杰作啊！”
熙的昆虫脸逐渐被大片的血污涂满，他抽泣着，求饶着，但帝兹却仍旧没有放开他，反而握住熙的脑袋将他直接拎起，低声怒道——
“你并没有悔过，那阵拳风只是像拍死蚊虫一样随意，你只是对血腥恐惧而已，懦夫。”
熙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瓦解，他本以为只要自欺欺人地认为那是NPC就能逃避这个事实，但，不啊，现在对方也是活生生的人啊！那温度尚存的血污就是对他最大的审判啊！
“我，是我杀了她……”
眼前杀意凛凛的帝兹的高大身影仿佛被拉长了百倍，熙甚至不敢直视他，满手的鲜血似乎沁入了他的骨骼，让人晕眩且胃痛，总有一种随时会吐出来的感觉。
“我，我只是觉得你的想法是不对的……明明这只是游戏，而我们现实中的家人才重要不是么？我们难道不应该一起找到回家的方法么？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啊……”
熙的声音嘶哑哽咽，颤抖着身体低声道。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真的……我只是想家人了……”
帝兹冷笑一声，一把将熙按在墙上与他四目相对，威严的声音低沉愤怒。
“在游戏里你把他们当做数据开玩笑我也就一笑而过了，但你现在好像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啊……”
“我们的家人？我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孤身一人多久了？那个时候谁是我的家人？谁做过我的家人？”
“多少年了，我终于盼到了这一天，我就连最开始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为了想要有这么一天，我就连角色都选了不死不灭的不死族，十年了，突然给我这么一个机会我凭什么放弃？现在这个世界里的我才是活生生的存在，你口中的那些NPC也是，在这个世界他们才是我的家人！”
“不要觉得我的话难听无情，这是现实，兄弟，在你当初第一次卖号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是一路人了！而且我不想也不会回去，听明白了么？这里是我的归宿，我会把这里建设成最伟大强悍的帝国！”
“我会让曾经衰落的斯尔加德——让它的名字重新响彻云霄！”
“至于你，我的兄弟，你是去是留是你的选择，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想去参与你的什么归乡之路，如果你想当一个帝王享享清福，那就留在这被伺候，左拥右抱被喂个葡萄之类的。”
“但如果你想找到什么所谓的回去的方法，那你就最好在我的面前消失，但直到斯尔加德军队的铁骑踏足你所在那片土地之前，你最好一直逃，一直逃，越逃越远，越逃越远！”
“因为我！帝兹·萨格·斯尔加德终将会统治世界！”
稍微冷静点的帝兹收敛了些躁动情绪，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面对与斯尔加德相关时精神的激动与亢奋，这明显与他角色的人设有关，但即便如此——
一个帝国终究不需要两个帝王。
帝兹长舒一口气，将熙放了下来，而面前的熙早已经被吓到哑口无言。
“所以，你怎么选？留下，还是离开？”
“……”
看着沉默不语的熙，帝兹冷笑出来。
“好，很好！”
帝兹声调高昂地大笑着，他支持了熙一辈子，但等到自己问向他的时候却是这样的回答，即便他自己那仅存的人性清楚现在的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是多么的人渣，但那心碎的失落感还是让他自觉腐烂的灵魂如刀割般疼痛。
这算不上背叛，帝兹心里很清楚。
但就是令人疼痛。
“说实话，我刚刚确实还期待了一下……既然你如此选择，那我就满足你，圣骑士。”
话音未落，帝兹一把将熙扔向了房间的另一边，紧接着，帝兹褪下了铠甲转换回了法师形态，他将手凭空一伸，空间像撕裂般被破开了一个碎裂的黑洞，紧接着数道破碎的裂痕开始向四周的空间延伸。
“响应吾之召唤吧！圣之堕天使阿撒兹勒！吾将以虔诚之鲜血献祭，忠诚之信仰交换，坚定之愤怒舍弃，换取——灭世之圣赎！”
话音未落，一串精致细密黑白相融的法阵在帝兹的脚下拔地而起，展开扩散并逐渐升高，无数的大小文字在上面排列读取，无数道圣光直冲天际，又从天而降，直击帝兹。
巨大的圣光冲击在帝兹的脚下四散开来，在百级玩家的属性加持下已经能对万物都造成强大的伤害，也包括帝兹自己。
他在圣光的洗礼中痛苦的低吼，衣物被灼烧，骨头被腐蚀，他的身体承受着为人时不可能承受之痛。
“「慈悲之湮」——”
随着直冲天际的圣光愈发膨胀，强烈的冲击直接击穿一层又一层了几十米厚的天花板直，最后冲破城顶直冲天际，就连天空都仿佛被撕裂一样发出滚滚异响。
随后又一道圣光从天而降，直接击中不知所措的熙，并在他阵阵嘶声裂肺的哀嚎中，在几秒内将其轰杀至渣。
尘埃散去，帝兹又以完好无损的全貌从圣光中走出，随着手里复活用的小十字架灰飞烟灭，他满血复活。
“看来「神话魔法」和复活道具的使用是没问题的啊，真是感谢你来当我的试验品了。”
帝兹走向那片被圣光摧毁的废墟并从地面捏起了一小撮金色的灰烬，随后一块带有选项的水晶制的面板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降级复活」，「无损复活」，和游戏时的设定是一样的啊，不过这块板子还是蛮有违和感的。”
“我记得PVP死亡的降级机制按照被击杀时间来算的，时间越长惩罚越小，像这种被瞬秒的应该直接是最大限度的惩罚，扣十级才对……”
帝兹轻捻着那撮金粉，若有所思了许久，最后低声一笑。
“明明有着可以轻松杀死我的实力却因为过于慌乱而被物理实力弱于自己的存在轻松压制么，但即便如此，90级的你和100级的你区别何在呢？”
随着帝兹按下降级复活，熙的肉身开始在由金粉的状态逐渐显现，但还没等身体完全复原，一个黑色的巨大落雷就直接击穿了那副半成品的肉体，随着烧焦的气味在抽搐的躯体上散开，复活的面板再次出现在了帝兹的面前。
……
月光透过被击碎的空洞洒进城堡，形单影只的帝王长叹一口气，掩面低吼。
许久，王座之厅破碎的大门被打开，盔甲摩擦下发出的沉重脚步声在整个大厅里回响，骑士模样的帝兹手持着一把无刃巨剑缓步走进大厅。
那武器几乎算不上刀剑，完全就是一块有棱角的漆黑方块金属镶嵌在了握柄上，游龙和死亡铭文的魔咒烙印在剑身，上面还有几乎数不过来的挣扎面孔。
黑色的粒子特效以及乌黑的火焰环绕在整把剑上，剑柄处是两张在蠕动的对称的嘴，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发出哀嚎的呻吟，凄厉而又悲惨。
车轮一般的圆环剑柄随着哀嚎不停转动着，上面成百上千个狰狞怒视的人之眼渗出血来。
这把剑的锻造物本是一个死去的高阶天使，是在其活着时与液态金属融合打造的活剑——「至尊的堕落宣告」。
也是象征着公会的公会武器的仿制品，但与那华而不实的公会象征相比，这把剑的实用属性要高出它好几个层次。
帝兹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个台阶走上王座，他松开手中的大剑，大剑则凭空生出了三对血翼飞到了王座的背后，闪耀出阵阵猩红的光辉。
他轻抚着眼前的王座，王座把手上蠕动着的金色魔眼乖巧地回应着帝王的爱抚，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就像是普通的家猫一样。
这尸骨堆叠起来的王座被一团猩红的血肉包覆，并以心跳般的频率抖动着红光，高大椅背后的几排骨刺像是扭动的一节手指，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看到这么一个活着的王座绝对会疯掉吧。
帝兹坐上王座，随手将熙的头盔丢在了一边，看着前面被破坏的不成样子的残垣断壁，帝兹捂着脸苦笑起来。
“呵呵，呵呵呵……”
“帝兹，你可真是个畜生，反复杀死自己的兄弟还沉浸其中……”
“呵呵呵……”
他看着自己骨骼分明的手掌，握紧了拳头。
“你是要做帝王的人啊，这不一直都是你所期望的么？为什么又会有如此矛盾的心痛呢……”
“明明已经不该迷茫了。”
沉默许久，帝兹放下手臂，缓缓起身，转头看向身后的公会象征。
在公会象征的血腥光辉照耀下，帝王孤单的影子被拉的极长，遮盖住地上熙的头盔，光辉下，彷徨的帝王找到了使他不再迷茫的归宿。
帝兹长舒一口气，眼中颤抖地流光逐渐坚定。
“让你久等了，斯尔加德——”
“你的帝王，回来了。”
……
次日下午——
莎啦啦……
一阵轻风携起几片微黄的树叶在半空中互相击打，随后一阵更大的风从远方吹来，打散了他们的团簇，又将几片新绿的叶子卷入其中，而其中一片落单的枯叶，落在了沉睡了许久的少年脸上。
高到脚踝的草地被的草地被风吹起阵阵绿浪，混杂着土腥的新鲜空气不断地过滤着他缓缓起伏的肺，渺小的异类昆虫在指尖的窸窣骚动着他的感官，不知过了多久，沉睡的少年睁开了双眼。
“呃……”
微风刮走少年脸上的树叶，凝聚烟雾般的大片云彩断断续续地在蔚蓝天空中涌动，他目光呆滞的看着天空，思绪万千，但脑子又一片空白。
“这里是……”
少年缓缓坐起，他轻抚着身旁轻轻飘摆的草地，再回头看向自己刚才躺下的地方，那深压的轮廓看上去已经被压了许久了。
他观察四周的环境，是一片草地，不远处有一片森林，更远一些的地方则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山脉，但不论如何，这些都不是他能在任何场面见到的。
回想起先前与帝兹的战斗，那无比真实的触感与血腥仿佛仍在手心紧握。
但他看向双手，那只是一双普通人类的手，除此之外没什么异样的。
“发生的那些，是真实的吧，但我为什么……”
他摸向自己的脸，那是肌肤的触感。
熙不敢相信这个熟悉触感的什么，明明在之前自己还是只假面骑士来着，他慌张地跑向不远处一个小水洼，清晰的水面倒映出一张少年清秀的脸。
那是他在游戏里初始人物的捏脸。
再看向自己的身体，那是初始人物自带的衣物，一身皮甲和一个容量小的可怜的单肩兽皮包，那些本应是基础贴图的物品现在全部变为了真实。
自己这是，变为了最低级的基础人物了？
就在熙正努力消化这些信息时，远处的林中渐渐传来了阵阵脚步声，就当熙朝声音处看去时，一个绿发精灵与漂浮半空的红袍少女已经用弓箭与法杖锁定了自己，而在他们身后的，是一片身穿白甲的大军……
看着眼前那超纲的精灵与魔法少女，熙直接瘫跪在地上——
“妈的，出大问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