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严冬的天气继续恶劣。在这之前，为了将网络修复，高歌不再大意而为，特地带了地下基地的五十个士兵再次前往隐藏基站的森林，拆掉基站，另外重新找一个地方再建一个。
营救蓝希父亲的承诺也并非是他酒后随便说说的话。在最近一次会议中，他把这个想法第一次告诉了庄园。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这也是命运的安排：如果当初没有那场对蓝希的“圣火审判”，庄园人还没扫除对长城人不分是非黑白的仇恨，那么高歌的想法绝对不会得到通过；或者说，连这个想法的前提都将不存在。
“虽说几乎所有人都支持……但格林医生他们几个人认为还是缺少可行性。我们很难进入长城，更不要说救一个受层层关押的人。”高歌特地前来蓝希的房子，私底下告诉她庄园长老的看法。
她自从网络恢复后，第一件事就是搜寻有关她父亲的消息。听高歌提醒，她生怕长城会提前处决父亲，在那之前简直寝食难安。所幸长城暂时还没有这样做的迹象。然而网上并没有过多有关这件事的详细消息，就连判决过程，和证据都没有公之于众。官方新闻只是用了篇幅很短的一段话叙述了整件事的结果而已。
稍微有点思考能力的人都不会接受如此轻率的报告。自从来到长城外、结识反击军，蓝希便对之前从未怀疑过，或者说从来都不敢怀疑的、有关于长城的一切都产生了动摇。
“父亲被处决的日期……是下一年的2月28日，没有变。”按照日历，现在是12月末，2月28日是长城的冬末初春，对于长城外则是寒冬的三分之一界线。
高歌点了点头。换言之，还剩下三个月的时间来行动。
此刻，在蓝希的屋子里只有她和高歌两人——直到夏莉回来，她望着两个人，表情有点奇怪。
蓝希觉得夏莉望高歌的眼神和以前有所不同，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只能觉得奇怪。也许多年之后的她回想起来，才会领悟到底意味着什么吧。
“总之，我先想想办法。好吧，我先离开了，不阻你俩聊。”高歌起身，穿好大衣，离开蓝希的房子。
蓝希看到女同伴来找她，也是高兴极了。
夏莉藏在身后的双手拿着东西。她神秘兮兮地带来了“宝物”——一瓶装有黑褐色液体和一些说不出名字的药材的透明玻璃瓶。
“这是药酒。”她悄悄地对蓝希说，这瓶珍贵的药酒是从地窖里拿上来的，估计是长老们的私藏物。反正还有很多瓶，所以她就拿一瓶过来一起试一试。
“这真的能喝？”蓝希怀疑，她在这里和夏莉一起品尝过的酒，原料都是苹果、葡萄或者樱桃之类的水果，根本没尝过用其它原料酿出来的酒。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夏莉兴奋地拔出木塞，一股从来没有闻过的怪味传出并很快弥漫在屋里。但随后仔细一闻，又逐渐发觉怪中带香。
“看来也要一点一点地尝。”
也不知道是因为对新奇事物的兴奋，还是对第一次尝新酒的兴奋，听到酒液流入杯子的声音，蓝希有点期待。看来她是被夏莉带坏了，有变成酒鬼的初兆。她拿起装了一半的小酒杯，在同伴了怂恿下啜了一口，“哇塞，这味道！”
夏莉喝完也激烈地咳了几声。这真是不得了的尝试。两个女孩自诩是尝遍庄园百酒的女侠，想不到居然败在了药酒之下。她俩不服，再来第二口，呛得不行。然后第三口……
一旦接受了这种味道，还真不是一般的刺激。从自虐到享受，没有算清楚进肚了多少杯，也不知道喝药酒的门道，如此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脸红了。
“其实我想问，是不是救我父亲这件事太难了。”蓝希好不容易恢复了过来，问夏莉。
“当初从圣火审判里救你也挺难的。”夏莉放开来回答。
“如果我把这些酒全～都扔进圣火里会怎么样。”蓝希已经把话题扯开了，动作夸张。
“长老们会把你逐出庄园哦！那是他们的宝贝。”
“但是如果这些难喝的玩意儿都消失了，这里就再没有能难倒我俩的酒了！”
两人语无伦次，聊东聊西。
过了好久，夏莉问蓝希有没和以前的男朋友亲密过。
她想了想，眼睛半闭，在脑海里搜寻着过去美好的回忆。“连手也很少牵……总觉得他碰我都是不怀好意。”蓝希答。
夏莉大力点头，一副很有感概的样子啊，“男人啊，给他一点甜头就会得寸进尺！”
“瞧他那副怂样，还有当日他不惜打晕我，丢我到通道里喂僵尸的懦弱样子，男人不也就这样！”
“这么渣？连我都不如！”夏莉把蓝希说的那个人臭骂了一遍。
“对对！”
“切，我学给你看，什么叫做真男人！”说完，夏莉突然就把蓝希抱了起来，歪歪斜斜地走到床前，把她摔到床上，然后扑到她怀里。蓝希“哇”了一声。
接下来……
两个人在大白天里睡着了。
2、
“哈啾！”
“哈啾！”
蓝希和夏莉在晚餐时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
“我不知道你俩干了什么，但这感冒也太严重了吧，是睡觉没有盖被子吗？”高歌把杯子里的酒喝了一口，这么问道。
这两个家伙，如果不是把衣服全换了，用热水澡把酒味和醉意冲洗掉的话，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她俩先前尝过什么。
半小时前，睁眼的那一刻，太阳早就下山了。刚刚酒醒的她俩出来透透气，回想起先前醉意正浓时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各自心里一股羞耻感在膨胀。散步时路过大堂，就坐下和高歌一起吃起晚餐。
他总是最晚吃东西的那一个。在他面前的是正待解决的满满一碟面条，蔬菜叶、火腿粒点缀其中，只不过量不多。还有另外一碟腌牛肉，看起来很硬，但他嚼得津津有味。
当看到面条旁边的酒瓶……蓝希内心决定这几天先滴酒不沾，夏莉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表情上也是这么写着。蓝希和夏莉碟子里的食物加起来还没对面的多。
“救我爸爸的计划，有什么进展吗？”蓝希鼓起勇气问高歌。她知道大家都很繁忙，这个计划也很困难，所以不太敢把这个事情一提再提。
“初步定好了，”高歌回答。提起这个，像是说起一件马上要成功的事情一样兴奋和期待，几乎忘记了吃东西。“两天后我们要先去一个地方，路途挺远，但意义重大。”总而言之，高歌要拜访长城外别的势力，大约位于阿洛索斯山脉附近。
事实上长城外的反击军还没团结起来，各做各的，分成很多派。原本庄园有上百人，后来分成了激进派和夏伦师傅为首的原庄园派。虽然势力内有分歧是常事，但各大势力间没有明显的敌我之分。
“高歌要去的话，我也去。”夏莉已经决定跟在他身边。
“早就留有你的座位了。”
“这次要带多少人去？我怕你像上次那样，带不够人，又被偷袭，然后……”
“这我不是也活着回来了嘛。”
“哼，看着你当时半死不活的样子，以为你救不回来了呢。”
蓝希看着两个人拌嘴，发现他俩的关系似乎……变得微妙——亲密起来了？
出发前，庄园准备了一架省油耐用型的军用越野车。表层覆盖有硬化装甲，以抵抗僵尸的攻击。车头宛似鳄鱼头，车里的空间尽其所用，椅座下装有必备的枪支和军粮。后备箱经改装，以加厚的隔板分上下层，下层放有足量汽油，上层加上了两个枪台，以便对付身后追来的敌人。
武装，粮食，御寒衣物和工具等等也已经备足。专门用设备预测天气的人员给了出发的人一张未来七天的天气预测表。接下来几天的天气虽然还是有雪，但仍算是比较好的了。再拖下去，被关押等待处决的蓝希父亲可能等不了。
“七天内你们可能还回不来，但这份预测表是天气仪的极限了。”专员如此说，还仔细地教夏莉一些在雪天里行车的技巧和知识，包括遇到各种险阻的应对措施。他们尽量把这些做得万无一失。
临行那天晚上的庄园高层会议中，高歌将管理庄园的重任，还有基地的兵权都暂时交给了格林医生。格林医生的可信度和圣火一样牢靠，这点是大家心中的定论。
地下基地的兵力原先总算起来也有上万人，跟随激进派和洛克离开的有两千多人。所在之处大约位于庄园的后方山脉下，由几个庄园人管理。格林医生对地下基地比较熟悉，原先也是他和夏伦师傅一同掌管着这些兵力。
改装越野车一共有四个位置，除了夏莉和高歌外，蓝希也接到高歌的要求，一起出发。她受够了坐以待毙那种无力感，即使要面对危险，她都义无反顾。
“我们这次即将要拜访的势力……虽然只有几百人，但个个战斗力极强，可以说是精英中的精英。不过更重要的是，他们和蓝希你差不多，原先是长城人。你或许会和他们多少有些共鸣。”
“长城人？”蓝希知道这个事实后惊讶不止。她不是第一个从长城出逃的人。“我想知道多些他们的来历。”
他们那批长城人，姑且可以叫做北方势力，现今生活在北边残存的一座前俄罗斯的军事基地遗址里，就算乘坐越野车，顶着暂时不太严重的风雪，也要跑两三天的路程。长城外无一例外，他们生活的四周也是遍布着非生物敌人，甚至有变异的大尸鬼。
北方军团没庄园那么幸运，没有得到圣火的庇护。不过事实上他们也不需要圣火庇护。日日夜夜警惕着僵尸、与其交战的他们锻炼出极高的战斗力和敏锐的洞察力。在落脚军事遗址后，战士们就用着先人遗留下来的物资——但实际上已经相当匮乏，支撑他们不了多久。甚至据说在严冬，那里死的人也最多。
雨雪击打着车窗，车缓慢地前进。太阳隐在了高空上。他们用GPRS定位着方向，朝北边驶去。尽管雪势比夜晚小了些，但温度依然很低。
昨夜，夏莉操控了一整晚的方向盘，此刻在附驾座上，裹起两层大衣熟睡着。蓝希则打开手提电脑，虽然无法连接网络，但她也阅读着带来的有关北方军团过去的资料。
“我们等下要穿过一片草原，”高歌打断了蓝希，叫夏莉醒来。他提醒着两人以下重要事项。“那片草原有洼地，听说有很多僵尸潜伏在里面，你俩要时刻拿起枪，集中精神注意点。甚至还有可能会有大尸鬼。”
两个人都戴上了防风眼镜。仿佛在回应着高歌的警告一般，四周危险的气息已经从潜伏的状态升级成了蠢蠢欲动。高歌踩紧了油门。
视野里，一片灰白色的天空下是毫无生机的大地，衔接于两者之间的是荒败褪色的野草。没有生命的迹象，但有醒过来了的怪物，它们从草地上站了起来。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还有夹在其中的僵尸怒吼。
对于经历不多的蓝希而言，尸群涌来的景状非常骇人。即使失去了人类该有的灵魂，只剩下狂暴，它们也以那副残缺不全的躯体去厮杀。所幸军用车的行驶速度远超过活死人的行动能力。
但也有例外。人类可以基因突变，僵尸里也存在特例一样的迅捷和强大之敌。四肢发达的僵尸藏獒，体形比正常藏獒还要大一倍，长毛下的双目透着猩红凶光，追杀在车尾后。这些就是北方里变异的僵尸。
蓝希一向对藏獒的强弱抱有怀疑，然而它在僵尸化后，露出了超越兽性且极为恐怖的面目。
“糟糕了，”高歌看了看倒后镜，喊道。夏莉熟练地拆下前后座的挡板，钻进后座，在此同时，让蓝希打开了后座的挡板。从那里可以将车后的情况一览无余。
战斗打响了。枪的咆哮震彻草原。这回的敌人比庄园附近的要难缠得多，不容易死，被击中要害后还会无意识地跑多几米，好一会才会停下——这些只是“杂兵”们的具体情况而已，它们的头领可是那只灰白色皮毛的僵尸藏獒，奔跑迅速，死盯目标。它边追杀边长嚎一声，召集来了各种野狼和老虎。
说来讽刺，在人类正常世界是由人类带领动物；而在活死人的世界里，动物的能力远超人类，成为带领者。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动物啊！藏獒为什么能跑这么快？”
“不要把长城里学习到的知识用到这里！到死都理解不了的！”
夏莉用冲锋枪扫射了一波，蓝希用手枪解决掉枪雨下的漏网之物。但僵尸藏獒丝毫不受影响，甚至速度还变快了。“这是怪物吧？”
一匣子弹用完后，车后只剩下零星几只僵尸，它们的头领依然不倒。夏莉换下冲锋枪，让蓝希装子弹，自己拿上了高歌惯用的霰弹枪。
“连‘单喷’都不能搞定的话，就真的麻烦了！”她一连射了三发，藏獒似乎有躲避意识，只让两发分别命中到了左前足和擦伤左肩，开了一朵血花。但尽管如此，它的速度不减反增！
高歌察觉到了危险，把车的速度提到了极限。“要不要换我来？”
“不用！你好好开车！”夏莉拒绝道。
但高歌从窗外听到了更加让他恐惧的声音。天空上传来秃鹫那尖锐的叫声。
霰弹枪给藏獒留下了五六个血肉模糊的洞口，这才让它的步伐缓慢下来。僵尸的运动机能全在于那关键发力部位的肌肉上。夏莉准备解决掉它以获得胜利时，被高歌喝止：“你们赶紧关上窗！关上后挡板！赶紧！”
夏莉不敢怠慢。就在关上一切能够通风的同时，惊讶的一幕出现在车后。透过挡板的玻璃窗，她俩看到了身后的情景。僵尸大犬受伤过重速度缓慢了下来，然而此刻却从天降下十多只体型巨大的变异秃鹫，只奔藏獒而去，撕咬着毛皮和肉。
越野车在远离前，她俩看到了如此震惊一幕，那与其说是分食，不如说是争夺。这些鸟类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变异后才变得如此聪明绝顶，懂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地上的敌人，是大型动物如狮子、老虎比僵尸和手无寸铁的人类强大得多；就整个现时已经变异的生物圈而言，天上的敌人又比地上的敌人强大得多。
越野车驶出了危机四伏的草原，进入一条废弃的高速公路。前方的收费站已经整个被炸飞，所以车可以轻松通过，也不必注意限速问题，只管远离危险。
“刚才那是尸鹫，一群涌来的时候比僵尸化的藏獒还要恐怖。”事实上这回，这些饥饿已久的尸鹫只为那只满身是肉的大型动物而来，对搁牙的钢铁车，以至里面的人都不感兴趣。
“在车外遇到的话……会怎样，高歌你打得过吗？”蓝希心有余悸地问。
高歌耸了耸肩，“蓝希你的话可以打中三只。是打中哦，不是打死。”
“好吧。”她回答道。
“我呢？”夏莉问。她从没见过这些生物。
“你在被吃掉前应该能打下五六只左右吧。”
“切，你小看我们啊！”夏莉伸脚过去轻轻一踢。“你又有什么能耐呢？”
“我嘛，”高歌似乎表现出非常自信的样子，笑了笑，“零只。”
蓝希听到后忍不住笑出声。
“根本没胜算，干脆逃跑不好吗？”高歌表示，谁要你硬碰硬了，对于现存的人而言，生存才是唯一的胜利。
“真是越到北方，遇到的怪物就越可怕。”夏莉说。
“没错。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冷的地方，怪物就越强。不过也因为这样，能在北方生存下来的人，想必也是传说中的‘战斗民族’吧。”
高歌讲起自己的见闻。“空中飞的怪物，比尸鹫还要恐怖的，还有一种。估计你们没见过，最好也不要见到，是像火车那么粗，长着一对巨大翅膀的蟒蛇。”
“身体跟火车一样大，会飞的蟒蛇……”听着就觉得恐怖。不要在空中飞的，就算是一般的蟒蛇，蓝希看到都要吓晕半天。
“长城的对空防御很差劲，所以要是它盯准了长城……恐怕会是瓮中捉鳖。”
这番话让她俩很心寒，特别是蓝希。
车上沉默了几秒。不知为何，高歌突然没有说下去。
“……我编不下去了。这个世界上哪会有这么恐怖的生物。”
“你……哈哈哈哈，真不好笑，还吓了我一跳呢。”
夏莉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你耍我啊！”她认真生气地对他拳打脚踢。
“好了好了，不要挡我开车，一会就要进入隧道，把窗管好。”
越野车平稳地沿着高速公路行驶。但在还没到达目的地前，他们不知道自己正逐步逼近第二波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