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临近末尾,天气已经入秋变得凉爽,但太阳依旧炙热,不减盛夏的朝气。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夏天结束得格外晚,快至九月了,暑气的意味也没有削弱多少。束光透过玻璃,洒在瓷砖上,印出光和窗外大树的形状,显得浪漫。
“申双迟!”店长叉着腰出现在申双迟的视野,“叫你半天了没听见是不是?!”
申双迟这一愣神,全身一抖,手中端着的葡萄汽水立刻脱离开手的束缚,“啪嚓”一声脆响,落地,玻璃杯摔得四分五裂,汽水也洒了满地,淡紫色在白色的瓷砖上浸开。
申双迟有些僵住了,本能反应的在等那一声痛骂。
店长抱臂看着她,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近视眼镜,挑了挑眉毛,看着她一脸呆滞的模样,最后叹了口气:“我去拿扫把收拾一下。”
“啊……!对不起!”申双迟回过神,脸色不可抑制的刷一下就白了,几秒后才缓过来,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店长拿来扫把扫干净碎掉的玻璃,拿起拖把清理掉地上的汽水,撇了申双迟一眼:“还有一个小时就下午五点了,准备准备,看看你的架子鼓有没有什么问题。”
“放心吧,没问题的。”申双迟比了个“OK”的手势,笑嘻嘻的,看祥子是已经把魂招回来了。
她没事就爱发呆,也不知道一天天有什么是可以幻想想出来的,托腮盯着玻璃窗外发呆的时候,余静既想开导开导年轻人,一边又在矛盾的刺激自己:都二十七了,人家是比你小十岁的年轻人,现在年轻人清醒的很,用你这个即将成为高龄剩女的人开导?!
“那就好。”
等店长转身回办公室数账目,她松了口气,揉了揉头发,坐回圆桌前解锁手机开手机,无聊地划拉着屏幕。
申林:还不回来?
申林:到底怎么一回事不高兴了说出来啊。
她看到这经典开场白,像是有股风吹起了心中最敏感的那块记忆,瞬间就窝火了。
她憋着火慢吞吞地打字回道:没生气,最近咖啡店的工作有点忙,今晚会回家看看。
申林:那好,给你做点好吃的。
妖魔鬼怪滚远点!:好。
“快点!收拾收拾!五点人最多了!”
店长的声音刺入耳膜,她连忙看了看时间。
已经四点一十五了,时间不早了。
“好好好!”她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进卫生间,对照着镜子,拆下皮绳。
她的头发发尾仔细观察,微微发深蓝色,本来并不明显,结果被黑发一衬托,显得像是染过的头发,为此还被保安大爷拦过几十次,仅仅一年时间,成功的和保安大爷,巡逻老师和年级主任混熟了。
她理了理翘起的头发,从手腕上拿了一根更细小的皮绳,撩起一绺头顶的头发扎起来,刚刚拆下来的皮绳挂在右手腕上。
摘下为了做咖啡不溅到衣服上而穿的褐色围裙,套上黑色短款外套。
从上到下细细打理好了,距离五点也只剩三分钟了,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从柜台上拿起鼓棒,走上展示台前,坐到架子鼓后的凳子上,吸了口气。
凳子的凳面是皮质的,贴到她短款下露出的皮肤,再加上咖啡店的空调,她感到全身上下都凉飕飕的,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摸上她的肩膀。
没有任何征兆,原本因为开着灯而亮堂堂的咖啡厅光线变得昏暗,小束的光打到申双迟的身上。
歌曲的音乐声响起,短暂的前奏结束,第一句歌词并不清晰地响起,但已经分辨得出这是什么音乐。
《小城夏天》,正是符合今年格外长的夏天,清爽治愈。
小城咖啡店最出名的就是上午的吉他乐和下午的架子鼓了,这一片的咖啡店那么多,即使再好喝的产品都不一定会吸引顾客,但这都丝毫没有撼动这家店的新客与回头客。
上下午的音乐都是又申双迟演奏的,很少会重样,每次店长和她都会费劲心思地找哥演奏。
“闷热的季节,因你而梦幻。”
最后一句歌词结束,长达几十秒的后奏敲完,申双迟拿着鼓棒从凳子上站起来,温和笑着扫向下面。
台下,每个位置都坐上了人,没有空位,扫过去,只看的见一颗颗发型不同的脑袋。
坐在人群里,林非抬眼瞟向自己的眼神她看得十分明显,毕竟即使申林答应我让她自己回家,也总是会不由分说地找人,或自己去找申双迟强行把她拉回家。若是不听话,他便会在所有朋友面前诋毁他自己的女儿。
极端的办法。这对申双迟来说是个巨大的阴影,不可弥补。
看到林非,她瞬间全身僵硬,脸色苍白到敷衍鞠了个躬。
她现在站的位置是空调的出风口,凉风一股脑全吹到自己身上,她的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
几乎是同手同脚,她慌张地走下台。
她“砰”地关上卫生间的门,把自己关在里面,背靠着门半蹲在地上,捂着脸。
卫生间每隔两晚就会打扫一遍,所以一向打扫得很干净,几乎没有污渍。
外套很宽松,这会半边从肩膀上滑下来,藏在测刘海后的银色耳钉也露出来,就差再夹根烟点着了。
急促地喘着气缓了缓,她沉下心开始梳理乱麻一样的脑子和内心。
林非?!那家伙来抓我回去的?!千万不要啊……等等,我在害怕个鸡毛啊,他有不是我爹,怕个屁!
她后知后觉地回神,虽然还心有余绰,但也挺这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从地上站起来。
扭开卫生间的门锁,她迈出去,一只男款的运动鞋映入眼帘。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林非正站在梳理台前,透明的水流出来打湿他的手。
他的头发跟申双迟有种情侣的感觉,发尾微微带有土黄色。偏偏这家伙头发长得很快,没过几天刚剪好的头发有长长了,以至于他的头发总要比同龄的男生长一些。
申双迟留的还是很中性的狼尾发型,长度只到锁骨,所以两人站在一起就是这种情况:最萌身高差,相似的挑染,头发长度很像,性格的互相契合度极高。
关掉水龙头,林非甩了甩手上的水,水珠贱到申双迟的眼睛里,灼痛感从左眼的位置传导过来:“林……非……!你有病啊!”
申双迟抬起手,迟疑了半晌,又放下去,憋屈地蹲在地上,捂着左眼,沉默地嚎叫。
林非疑惑地瞟了一眼熟悉的声音的来源处,看到申双迟正蹲在地上,捂着左眼,就蹲下来,看到她眼角的泪光,原本的从容瞬间变得慌乱:“怎……么了?”
疼痛感消散,她不耐烦地瞪了一眼林非:“你,来,干,嘛?!吓死我了!”
“不干嘛,今天晚上两家一起吃饭。”林非扶着她的胳膊扶着她站起来,以防她蹲久了腿麻又一软跪地上了。
“好……”
林非背上挂着背包,一只手拨开人群,一只手紧紧捏着申双迟的手腕:“但是你干嘛突然跟个兔子似的窜下去啊?”
“……不知道为啥,看到你莫名其妙想躲开,怕你把我拖回去?”
林非和他的父母是在暑假前搬过来的邻居,到了后面申双迟才知道,两家的父亲不仅是小学同学,可以称是死党的关系。以前小学的时候两家经常聚在一起,所以自己和林非也算的上是小半个青梅竹马了。
“等一下,我跟店长说一声。”
“行。”
她曲指敲了敲店长办公室的门:“店长,我先回去了啊!”
过了半晌,房间里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好一会余静才回答道:“哦,好……!”
林非揽过她的肩膀:“行了,走吧。”
出了咖啡店的那扇玻璃门,申双迟打掉他的手:“行了,你再跟我黏在一起,我连早恋的机会都没有了,到时候单身一辈子。”
“……”
这有什么冲突?!
林非干脆不再为了迁就她而慢悠悠地走了,步子迈得飞快:“行,走吧走吧。”
申双迟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迈开腿小跑着追过去,喘着气才能跟上他。
……有必要走那么快吗?X的,累死了。
两个人一个一米七多一点,一个一米八出头过半,腿都很长,但在走路速度这点,申双迟慢吞吞蹭十分钟的路程,林非三分钟就走完了,实在是不能比。
林非等申双迟跟上来后,就放慢了走路的速度,习惯性的开始跟她齐平着慢悠悠地走。
已至傍晚,天色略显昏暗,天边泛着金光,凉意袭上来,她穿的又是短裤,强忍着凉得近乎麻木的双腿提高着速度。
林非看了看她微微冻红了的鼻尖和露在外面的双腿,翻出背包里早有预备的外套:“换上吧。”
申双迟呆呆地愣了愣才会意:“啊,好。”
脱下自己的短款外套,换上林非准备的,她垂眸看了看这长至自己小腿肚的褐色外套,仰头眯起眼睛咧开嘴笑道:“暖和多了。”
林非仔细叠好她换下来的外套,塞进背包里,曲指用关节刮了下她的鼻梁:“那继续走吧,都这个点了,饭应该快好了。”
不得不说,林非这家伙有时候还是蛮贴心的,而且长得又高人有长得温和,这位“清冷男神”不早恋都说不过去。
申双迟哀怨地看向林非身形修长的背影,捏了捏脸上的肉,终于不再胡思乱想,快步跟上去。
“哇~!好香啊!林阿姨要做什么啊?!”申双迟一进林非家的大门,就把外套一脱,一挂挂在门口的钩子上,噔噔噔跑进厨房,又开始讨好似的撒娇。
申双迟的演技和撒娇服软能力只有一个词能形容:奥斯卡最佳影后。
林曼温柔地笑了笑:“你爱吃的,鱼香肉丝。”
基因真是强大啊,我就随了我爸妈,不笑的时候她们都说我冷得像个冰山,天天都要保持微笑,心好累,人更累……
她又神游了一分多钟,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有螺蛳粉啊。”
“没有啊,明天中午给你做,反正你们明天的高二开学只是上午去报个到领一下教材不就可以了?”
“好吧……”
林曼扫了一眼走进厨房林禾,把锅铲递过去解下围巾也一并递过去:“行了,去一起看电视吧。”
“OK!”
申双迟走出厨房,脸上的笑意全无。
相反,原本面无表情看电视的林非看到她,脸上立刻露出温柔的笑意,也不知道是习惯还是本身就很开心,反正就是让申双迟嫉妒心爆棚。
她瘫坐在沙发上,活像个颓废青年,摸索着拿起电视的遥控器按下开机键。
林非从沙发上站起来,给这位正瘫着的大小姐让位置。
他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了一瓶青提汽水,扭开盖子倒进申双迟的玻璃杯里,旋好盖子后端起杯子。
看到躺在沙发上看电影的小姑娘,他莫名想无聊逗逗她,笑着故意挡到电视机前,把电视上播放的画面当得严严实实。
“干什么?!”申双迟皱起眉毛,闷闷地嘟囔了一句。
林非不再和她开玩笑,离开电视机前做到他身侧仅剩的一点空位里:“呢,青提汽水。”
“谢啦。”她立刻来了个“川剧变脸”从沙发上爬起来坐正,笑眯眯地接过来抿了一口。
汽水带着辣意被吞到嗓子里,并不解渴,但青提的果味很浓郁,在口里散开,甜味,酸味,辣味一起攻击味蕾。
林禾端着最后一盘菜从乌烟罩气的厨房里走出来,抬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吃饭啦!祖宗们!”
申双迟放下水杯,看了看落地窗外,昏暗的天空,跟在四人的最后走到餐座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