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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

  • 作者:扶桑客
  • 发布时间:2024-12-20 16:10
  • 字数:56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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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垚朝都城翮京附近有一条山脉,名曰飞羽,其绵延千里,呈包围状将国都翮京护在其中。山脉两座主峰之间有一条通道,是往来翮京的必经之路,百姓称其为朝圣道。

朝圣道后,便是京城。

飞羽主峰高耸入云,犹如两扇天门,其半山腰处有座小塔,古朴隐蔽,十分不惹人注意。

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手执长刀,安安静静的站在塔中,目光望向塔外某处。她身后不远处石案旁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手边摆着一壶在寒风中冒着幽幽冷气的茶,看起来十分高贵优雅——当然是装的。

这少女一席红裙,气质沉静,身形稍显稚嫩但已经可以看出面容姣好。她眼眸狭长,眼尾微微上扬,整个人因此而给人一种尚在磨砺中的刀锋之感,是一双再典型不过的丹凤眼。

然而比起出众的容貌,她更引人注意的是她的瞳孔。右瞳与常人黑色的瞳孔迥然不同,那是一种奇异的琉璃之色。那琉璃中隐隐有紫色与红色相互交融,倘若垂眸思索之际,则显得极为流光溢彩,恍然间会让人以为里面住着一只彩色的神鸟——那居然是一双异瞳。

不过这样的瞳色倒是与她的名字显得颇为相得益彰。

传闻古时有树榽橀。榽者,神木也,大木细叶,似檀。其状如翼,其干浮光,生于息壤之地,为神鸟栖处——少女名叫阿兰榽。

山腰处的空气又干又冷,阿兰榽周身衣物被凛冽刀风吹的猎猎作响。她站在塔中居高临下,京城和整个朝圣道尽收眼底。

此刻,朝圣道之外一支队伍正缓缓前进,为首女子看不清容貌,白衣素服,身形单薄,同她身后棺木一起被身边侍卫紧紧围在队伍中间。整个队伍安静而肃穆,一步步进入朝圣道。

阿兰榽倚着塔壁居高临下,山下这一幕被她尽收眼底。她一只手将刀抱在怀中,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眸丝毫不动的盯着山下情景,似乎对这个显而易见的送葬队伍很感兴趣。

山下女子好似被这目光所惊动,暮的抬头望向阿兰榽处。

阿兰榽的眼睛一眨不眨,丝毫没有偷看人被抓包的尴尬惊慌,依然淡定如常的维持着原来姿势——她瞳孔发散,双目无神,神游太虚得显而易见。怪不得至始至终两人目光都未曾在空中相遇。

山下女子望着空中好一会,最后像是没发现什么,不由得蹙了蹙眉,随后便不再注意回过头继续赶路。

此情此景早已一点不落的全部落入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她身旁的年轻男子眼中。

这男子一脸沧桑,嘴唇干裂,张合间隐约可以看到喉咙眼冒出的烟气。他表情木然,和旁边把塔顶吹的框框响的小风配合默契,活生生上演了一番被漏风小棉袄伤得体无完肤还被人家无视的悲痛——就在方才,他刚刚经历了由轻声细语到歇斯底里,亲王体面全无的一番引颈嚎叫,喊阿兰榽喊的他嗓子都上岔天下劈地了,结果这位不知在哪个太虚游赏的神仙还是始终这个死样子。

姜栈长叹一声,身心疲惫,感觉自己应该即刻扔下这个父女关系方才存续了三年的便宜女儿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他说动就动,当即就要抬脚走人,结果下一秒就见阿兰榽眼眸微动——居然就这么奇迹般地终于回神了。

姜栈:“……”

“父亲,要回去了吗?”丝毫不知道自家老爹脑内风波的阿兰榽转头对着他一脸茫然道。

姜栈:“……”

姜栈无语凝噎地叹了口气,点头道,“队伍已入朝圣道,过了朝圣道不出半日便是京城,我们到时候也得在场”。他看起来十分虚弱实际上一点也不的转过身子,带着也不知道真假的满脸悲伤提脚就走,衣摆旋起的小旋风巴掌一样呼得阿兰榽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兰榽:“……”

她一脸莫名其妙,只觉得自家老爹每次发神经都很让她摸不着头脑。她撇撇嘴跟上姜栈步伐,二人一路策马返回翮京。

一月多前,自先帝去后就一直在宫外修行的太皇太后突然派自己的贴身侍女回京。随后第二天早朝,皇帝就向众人宣布,太皇太后时日无多,待仙去后遗体会回到京城。众人哗然之际,皇帝又扔下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太皇太后找到了先帝时失踪的平阳公主,会在太皇太后去后一同回京。

晌午时分,翮京艳阳高照。坊间一别往日的车水马龙,街道上百姓三两成群站在一旁,街边商铺掌柜和小厮也都停止生意,站在自家店门前同其他人一起注视着街道正中央。

旁边人正时而同掌柜交头接耳,一只手时不时虚空指点几下,看起来颇有政见地指点江山。而另一只手则以锁喉的方式紧紧扣着自家劲奇大的小鬼。小鬼两排牙缺了一排半,嚼个糖葫芦都费劲,还不死心地抻着脏兮兮的爪子对着街对面伙伴耀武扬威,民间宰相几次三番按不住,不得不挪用一下自己指点江山的御手对着小鬼的肉脸临时呼一下,然后喜大普奔地糊了一手黏唧唧的糖浆。

然而就算这样,这人也丝毫不愿意挪开自己的眼珠子。

队伍在万众瞩目中稳稳当当的进入皇城。

皇城内宫门大开,以皇帝姜娄为首,其兄长祁王姜栈携女阿兰榽随其后,率一众大臣官员等候在宫门前。

没有了遥远的距离,阿兰榽此刻终于清晰的看到了为首的女子。

那女子身形单薄,眉如远山。分明生得是一双杏眼,却偏偏眼下卧有桃花瓣,将这杏眼改在地细看上去倒更像是一弯月牙。一身白衣素袍衬得她肤白如寒月。嘴角微微下垂,面无表情时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安静行走间显得长身玉立,周身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

“她若是笑起来,一定很好看”,阿兰榽莫名的想。

那女子一步步走上前来,阿兰榽注意到她眼尾似乎有些泛红,像是此前曾痛哭过一场。这抹红色恰到好处的中和了她有些泛冷的气质,让她无端流露出一些脆弱的意味来。

“她是姜祤,先帝最宠爱的平阳公主——”

阿兰榽一愣,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姜栈,随即立刻明白了姜栈的意思。她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心底却顿时升腾起几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喜悦来,心说这便宜爹还算有点良心,自己要跑路了还能想起来给他找个好看的“后娘”。

十五岁正是心里藏不住事的时候,她这样想着,嘴角就也不自觉的跟着勾起来,眼睛好不遮掩的直勾勾盯着人家。

姜祤心里正想着事,忽然之间莫名感觉有人看着自己。她皱了皱眉抬眼望过去,结果就在下一刻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双琉璃眼。姜祤被这好看的眼睛迷的不着四六,当下就忘记了自己心下的那点不满——未来的姑侄俩就这样气氛莫名的怼在半空中深情对望。

旁边再次一不小心目睹一切的姜栈莫名其妙的起了一身应激似的鸡皮疙瘩。

好在被美色昏了头的姜祤还没忘记自己今日的主要任务。她对望了片刻之后就回过味来,随即十分艰难的将思绪从好大侄儿深情的目光中扯出来,心下默念了三百遍美色误人。

于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些什么色令智昏的事之后的姜祤内心默默的炸开了。

炸完之后她高深莫测的将目光毫无痕迹的平移到中间的皇帝身上,假装啥也没发生。

装的跟真的似的。

虚伪的闹不住。

姜祤趋步走向已经近在咫尺的皇帝,向这位素未谋面的弟弟恭恭敬敬得行礼道:“臣平阳,参见陛下。阔别数载,劳陛下挂念,臣实在惶恐。今臣奉太皇太后遗体而归,未能护佑太皇太后周全,臣万死,望陛下恕罪。”

这么大个姐姐在面前跪着,阿兰榽眼见皇帝身形微动,却只是有些瑟缩地将目光悄悄移至她身后某处。

她顺着看过去,只见皇帝望着的赫然是当朝丞相薛衷。而这位丞相则是泰然自若,仿佛并未发觉皇帝此刻的眼神示意,摆明了是要给姜祤下马威。这一幕落在阿兰榽眼中,她心下嗤笑一声顿时觉得十分无趣,当即便收回目光懒得再看两人。

薛衷此人,端的是一副慈眉善目的老者形象。看着人畜无害,实则是位实打实地三朝元老,一手将当年式微的薛家重新捧上了世家之首的地位。先帝时薛衷身为左相,其女薛婳成为中宫皇后,专宠多年,薛家因此势力更甚。而他本人更是铁腕手段,直接设计逼死了当时的右相,废除二相制度。那之后的大垚便只尊丞相薛衷,此般手段不可谓不强。

大垚开国至今已过百年,历经了从太祖皇帝的开疆拓土无往不利,到先帝的大权旁落,如今的大垚君主早已失去了先辈的铁血。

于是如今的朝堂之上,世家大族一手遮天,丞相薛衷则凌驾于这“一手”之上,是实打实的大权在握,万人之上。而真正的皇帝姜娄却活成了个栩栩如生的吉祥物——一个皇帝,连让一个人起身这样的事都无法自己做主,还得得到丞相的首肯。这样的皇帝,难道就真的当得比平民百姓舒服吗。

姜娄心中憋不憋屈姜祤并不是很关心,反正她现在是挺憋屈的——膝盖跪得已经酸痛到失去知觉了。她见姜戡迟迟没有动作,便已经明白现下是个什么情况,只恨不得立刻将那臭不要脸的薛衷片了喂狗,心中愤愤的道早晚宰了他。

“陛下,长公主长途劳顿,想必已经累坏了,还是让她先起来吧。”见薛衷久久没有示意,姜娄愈发显得不知所措,场面一度僵持。这时一道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姜栈看够了好戏,终于想起来姜祤是自己好不容易找来的托孤人选,唯恐姜祤在这里跪坏了,赶忙站出来解围来了。

有了姜栈这一声,那死驴脸拉的老长的薛衷总算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姜娄这才放松,连忙将姜祤扶起来。

姜祤双腿麻木的被扶起来,紧接着下一秒一个踉跄差点又栽地上。多亏阿兰榽及时过来扶了一把,不然今天得血溅当场——姜祤默默扫视了一圈在场诸位毫不知情自己差点看到当朝长公主脸着地的朝廷百官,冷漠地松了口气。

然后紧接着姜祤就感觉到细细密密的痛麻感从脚底升起,当场半脸狰狞的定在原地,一下也不敢动了。

姜祤:“!”

阿兰榽:“?”

很快发现了姜祤的窘迫的阿兰榽十分体贴上前扶着姜祤,长公主最终被交由阿兰榽搀扶,众人动身准备回宫。

片刻之后姜祤总算从痛麻之中缓过劲来,心情颇为美妙地对着阿兰榽勾唇笑了笑,直把神颜在侧本就不自觉紧张的阿兰榽笑得更是神魂颠倒。

于是姜祤就眼睁睁看着阿兰榽脸颊自下而上逐渐变红,两只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姜祤一脸莫名其妙,刚想开口问问。

然后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传来阻止了众人动作。

姜祤:“……”

阿兰榽:“……”

“陛下,当年平阳公主同先帝二皇子殿下一同被贼人所掳,失去踪迹多年,如今公主殿下归来,却始终不见二皇子殿下,此中实在有疑”,他那声音义正言辞,姜祤看到一个年轻人一瘸一拐地从人群中世家官员聚集的位置走出——是一位出身于同样是世家大族的裴家的官员。

这位裴某人一脸“我真是敬业”地直勾勾盯着姜祤,搞得姜祤一瞬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跟他有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爱恨情仇。

此人在姜娄面前站定,躬身道,“皇室血脉不容有失,臣以为此刻便回宫实在不妥,还望陛下三思。”

此言一出,众人当场集体倒抽一口凉气。谁都知道,一月前太皇太后尚在人世之时,因预感自己时日无多,故而命自己心腹侍女快马加鞭回京传讯,在那时边已经向所有人证实了平阳长公主的存在。

故而今日在场,根本没有任何人的身份需要验证。

而此刻,这位生机勃勃的天潢贵胄和她身后那位躺棺材板里驾鹤可能还没走多远的更贵的天潢贵胄,就这样毫无尊严的被一个二愣子堵在宫城门外说要验人家的身份……

姜祤都要气笑了。

阿兰榽也是。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阿兰榽几乎是在那边话音刚落就紧接着很是不屑得发出一声冷笑,对此人的不满显而易见。姜祤见状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人家怀疑我的身份,你不高兴什么?”

阿兰榽闻言转头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只把她看的浑身汗毛直立,正打算放弃问询,就听见阿兰榽语气莫名复杂的说道,“可能因为你是我姑姑,我需要讨好你吧。”说罢她也不等姜祤有所反应,飞快的用眼白撇了一眼那裴家官员之后又赶紧转了回来,表情嫌弃得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继续道,“而且那家伙长的一眼望过去左脚画圈右脚踢的,丑的要死,听他说话我七窍疼。”

姜祤:“……”

少年啊,你还挺有梗的哈。

姜祤看向长得完美符合阿兰榽生动形象描述的裴某官员,嘴角险些没压抑住笑出声来。

在场诸位朝臣浸淫官场多年,向来能十分敏锐的嗅到风暴的味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眼珠子转向此刻处在风暴中心的姜祤。

然而姜祤岿然不动,四平八稳得好像此刻就差被人家指着鼻子说“你是个假货”的人不是她一样。给诸位大人看得肃然起敬,心说不愧是长公主,就是比一般人沉稳。

终究没在姜祤这里看上戏的众人又集体看向了场中另一位大人物,这位裴某人的老爹——裴家家主裴悯。

然后如愿以偿的看到了老裴黑如锅底的脸。

裴悯此刻是何心情实在说不好。毕竟着眼前这让他丢尽老脸的青瓜蛋子是他最宠爱的小妾生的孩子,自小身体不好,这么多年他珍珠宝贝似的养这么大。此番被他磨着给他安排了个芝麻小官,结果当了没几天就给他整这么一出。

今天能让我丢脸,明天就能让我丢命。

裴大人心里默默想着,眼睛再看这个宝贝疙瘩,突然就觉得没那么宝贝了。他铁青着脸跨步上前一把将那傻儿子拉到身后,对众人不那么真挚的略带威胁道:“诸位见笑,犬子也是担心圣上——”

“小裴大人所言极是”,裴悯话未说完便被截口打断,向来被敬着惯了的裴悯下意识皱了皱眉,有些恼怒的回头看过去,只见姜祤满脸笑意的看着他。姜祤刻意顿了顿,然后缓步走到裴悯身边继续道,“皇室血脉确实不容混淆,正好本宫手头上也有一些证据,此番便一并给诸位看了吧。”说着,姜祤朝身后抬了抬手,身后侍女随即从身后行李中捧出一卷卷轴拿上前来,“此乃太皇太后遗诏,上有太皇太后亲笔印信,诸位可自行查验。”

姜祤身份本就没人怀疑,此言一出,更是板上钉钉。

然而那裴某官员却好像极为不服似的,脖子当下就抻出二里地嗷嗷的要出来反驳——然后被他爹一巴掌呼了回去。

姜祤看着这一幕,心下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和善:“至于大人所言的我兄长一事”,她说到这里,仿佛情到难处,双眼再度变得通红,眼眶里瞬间噙满了泪水,身形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上。阿兰榽见状连忙冲上前去扶着她,紧接着凌厉的双眸刀子一样朝着裴姓官员就剜了过去。

眼看着着虎的要命的姑娘当场就要提刀跟人家干架去,姜祤急忙暗中一把把阿兰榽的胳膊捞回来,也不管阿兰榽蹙着眉转头望向她的目光,只是面上弱不经风的撑着阿兰榽的胳膊道,“当年我被祖母找到的时候,我兄长就死在我身边……他是为了保护我被野兽咬伤了的,到我们被救时,他已经——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般若姑姑亲眼所见……”姜祤说到这便不再言语,只不停的用袖子擦拭着自己不断涌出来的眼泪。

众人见这么悲惨的长公主好不容易多年后回到自家,还要被这么堵在门外自揭伤疤,一道道目光比阿兰榽方才凶狠一千倍的投向了裴家父子。

裴悯快疯了。

裴悯简直想化身为铁砂掌一掌将这傻儿子的脑袋劈成两半。

过足了戏瘾的姜祤轻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看着裴悯过了不知道多久,方才闲庭信步的擦着裴悯的肩离开。

阿兰榽侄女随姑,也一脸嘲讽的擦着裴家父子的肩飘然而去。

一众人总算再没发生任何意外地回到了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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