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后，戈武才发现，东边的天空已经微亮。等他上了厕所出来后，陈伊万已经为他们准备好早点，其实就是几包饼干与几盒牛奶。还有一大壶热水，那应该是专门为赵诗棋准备的。

几个大老爷们，喝瓶装矿泉水就行了。

陈伊万确实是个细心人，经常都会注意到一些其他人没有留意的细节。

要说的话，他的这种性格特别适合干情报工作。

“你们先吃早饭吧，等你们吃了，我再说。”陈伊万的神态明显有点犹豫，肯定有很重大的发现。

“别浪费时间。”戈武觉得这家伙是小题大做，或者在故弄玄虚。

“快到六点了，大使馆按照正常时间是八点半开门，而工作人员通常会提前一个小时赶过去。从这边出发，驾车去大使馆至少要半个小时。”滕梓臻说着还看了一眼手表，提醒陈伊万时间不多。

“那行吧。”陈伊万挠了挠头皮，去打开了投影仪，在幕布放下之后，才把一份文件显示了出来。“这是从以色列国防军机密数据库里获取的，以色列空军的‘滚雷计划’，或者称之为‘雷霆行动’作战方案。”

“这跟以色列国防军有什么关系？”赵诗棋率先提出了问题。

“不要急，在我说完后，你们就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了。”

赵诗棋瘪了瘪嘴巴，戈武与滕梓臻忍不住苦笑起来，其实他们都听了出来，陈伊万确实有卖弄的意思。

不过，他有卖弄的资本。

“这件事情说起来，要追溯到第四次中东战争。你们不要不耐烦，我尽量说得简单扼要一些。”

陈伊万也知道戈武他们很不耐烦。

“你别急，慢慢说，我们还没吃完早饭呢。”戈武拿起一盒牛奶，他早就看了出来，陈伊万现在的表现多少都跟赵诗棋有关。要不是见多识广，换成是戈武，遇到赵诗棋这样的大美女同样会变成雄孔雀。

滕梓臻也笑了起来，然后拿起了一袋饼干。

陈伊万也不笨，脸色一下就红了。只能说，他的脸皮不够厚，或许跟小三十岁都没谈过恋爱有关。

“第四次中东战争又被称之为赎罪日战争。阿拉伯军队发动突然袭击，打得以色列军队措手不及。在最凶险的时候，叙利亚的装甲部队已经攻上了戈兰高地，在辽阔的加利利平原前面，只剩下由以军装甲部队把守的最后一道防线。按照当时的情况，以色列很有可能会在几天之内亡国。”

“美国发起的战略空运拯救了以色列。”赵诗棋补充了一句。

“那也后面的事情，最初那几天，没人相信以军能顶住阿拉伯军队的钢铁洪流，连以色列高层都一样。”陈伊万稍微停顿了一下，没等其他人开口，就接着说道：“在局面最危险的时候，也就是开战的前两日，以军几乎是全线崩溃。在十月七日下午，以色列当局开始为最糟糕的情况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提问的还是赵诗棋。

“跟所有的阿拉伯国家同归于尽。”

“这怎么可能……”赵诗棋被惊得一愣一愣的，用一种完全不相信的目光看着略显得意的陈伊万。

“也就是在这个背景下，以军拟定了雷霆行动计划，准备出动二十四架战斗机，组成十二支编队，对埃及、叙利亚、伊拉克、科威特、利比亚，沙特阿拉伯、阿联酋与阿曼等多个阿拉伯国家的首都，以及主要大城市发起战略打击。按照当时的计划，十二枚核弹，能够杀死大约五百万……“

“你确定没有搞错？！”

被赵诗棋叫住，陈伊万停了下来。

“按可靠情报，以色列最早在一九七九年，也就是在第四次中东战争之后六年，才获得核弹，具备实战价值的……”

“这只能说明，所谓的‘可靠情报’并不可靠。”

“你……”赵诗棋明显急了，毕竟她才是情报官员，怎么说也不该遭到陈伊万这个情报掮客嘲笑。

“他没有说错。”

在滕梓臻开口之后，赵诗棋立即朝他看了过去。

“最早在上世纪六零年代末，以色列就已经拥有具备实战价值的核弹，只不过数量非常有限，而且没办法扩充规模。”

“不是自己制造的？”赵诗棋追问了一句。

滕梓臻点点头，说道：“这件事情要说起来，跟古巴危机有关。”

“有什么关系？”赵诗棋显然不知情。

“在古巴危机之后，美国的情报机构按照肯尼迪总统的要求，进行了全面调查，最终得出一个非常关键的结论。如果再次发生类似的危机，面对旗鼓相当的苏联，局势失控的风险非常巨大。为了避免因为对抗跟苏联爆发战争，肯尼迪的幕僚提出通过扩散来降低爆发全面核战争的风险。”

“要怎么才能分散风险，难道是……”赵诗棋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或者说没有听出滕梓臻的言外之意。

在看到滕梓臻点头，或者说明白过来之后，她立即被吓呆了。

显然，这不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事情。

“在此后的几个月，肯尼迪的特使秘密访问了多个盟国。这些国家有一些共同特点，比如具有很强的工业实力，直接面对来自苏联的威胁，国家命脉被美国掌控，其中甚至包括战败国。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西德当局直接拒绝了肯尼迪特使的提议，而且提到西德作为战败国，不管以什么方式获取核武器都会破坏欧洲的稳定局势，而且对维护国家利益，以及维护地区和平没任何帮助。虽然日本当局拖延了一个星期，但是最后还是拒绝了。其他欧美工业国，比如加拿大、意大利、西班牙等等，全都做出了明智选择。虽然这里面有很多无法明说的原因，但是就根本而言，仍然跟国家战略利益相关。在当时，没哪个国家愿意成为苏联的眼中钉。唯一的例外，也就是刚刚在苏伊士战争中吃了瘪，被迫吐出了西奈半岛，国家利益遭受了损失的以色列。在第三次中东战争爆发前，以色列当局就通过秘密渠道跟华盛顿商讨拥核的事情。等到第三次中东战争结束，以色列当局变得更加积极。因为以色列军队在第三次中东战争中的表现，获得华盛顿当局肯定，所以在此后不久，以色列就获得了第一批十二枚核弹。”

“有这样的事？”赵诗棋仍然不愿意相信，只是没有开始那么惊讶了。

滕梓臻点点头，说道：“以色列获得的就只是核弹，而且受到美军的监管，也只有在得到华盛顿允许的情况下，才能够投入实战使用。相对的，如果以色列的战略安全受到了严重威胁，华盛顿也会默许以军使用这些核弹。至于制造生产核弹的能力，要到第四次中东战争结束之后。只不过，这是另外一件事情了。能肯定的是，在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时，以色列确实拥有核弹。”

戈武与陈伊万一直都很平静，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样子。很明显，他俩早就知道滕梓臻说的这些秘密。

“这跟调查有什么关系？”赵诗棋把目光转向了陈伊万。

“在当天晚上，准确说是在十月八日凌晨，以色列空军派出执行打击任务的战斗机。按计划，这些战斗机将在十月八日上午投下炸弹。只不过，我们都知道，在当天清晨，戈兰高地上的以军守住了阵地，粉碎了叙利亚装甲部队的进攻。更重要的是，美国总统特使在天亮前明确告诉以色列总理，美国将发起战略空运，以最快的速度向以色列提供包括武器装备在内的战略援助。可以说，以色列已经度过最艰难的时刻，也就不存在跟阿拉伯国家同归于尽的必要了。”

赵诗棋锁紧了眉头，明显觉得陈伊万有点啰嗦。

“虽然以色列军方在事后向美国通报，派出去的战斗机全部返回，但是飞回基地的只有二十三架，失事没有返航的那一架是执行打击任务的‘天鹰’攻击机，挂着一枚由美国提供的核炸弹！”

“如此严重的事情，竟然能够隐瞒几十年？！”

“只隐瞒了几个月。”陈伊万把另外一份情报显示了出来。“从这份情报看，在第四次中东战争结束后不久，美国情报机构就知道，以色列军队丢失了一枚核炸弹。只可惜，驾驶护航战斗机返航的那名以军飞行员已经阵亡。唯一能肯定的是，那架‘天鹰’是在接到行动取消的命令之后，在返航途中坠毁。虽然在此后几年，以色列情报机构投入大量资源寻找坠毁的攻击机，但是一直没找到。等两伊战争爆发，以色列情报机构才结束了调查工作。至于美国的情报机构，大概是不愿意跟此事扯上关系，从来都没有参与调查行动。事实上，在整个冷战期间，美军自己就丢失了多枚核弹头。比如当初在演习当中，跟随轰炸机坠入大西洋的几枚氢弹，至今都没有找到。相对的，以军搞丢的不过是裂变弹，当量小得多，就更加没什么好关注的了。”

在稍微停顿了一下之后，陈伊万又说道：“最重要的是，这架攻击机的打击目标就是伊拉克首都，在接到终止命令的时候已经进入伊拉克领空。由此能够推断出，坠毁地点在伊拉克与叙利亚交界的地区。因为要避开伊军防空阵地，所以飞行线路靠近土耳其，也不是什么怪事。”

“其实在冷战期间，不止美军丢失过核弹。在冷战结束，苏联解体的时候也遗失了数十枚核弹头，很多至今都没有找回，寻找遗失的核弹头一直是核大国情报机构的常规任务。我们会定期交换情报，并且在相关领域展开合作。道理很简单，防止核扩散符合所有核大国的利益。只不过，拿出来交换的要么是已经公开，要么是半公开的情报。像这种涉及到国家机密的，从来都不在交换范围之内。别说还没有掌握线索，哪怕找到了证据，也无法拿到台面上说。”

“难道说，摩萨德特种部队在寻找的是那枚核炸弹？”赵诗棋把话题拉了回来，哪怕这是在明知故问。

“这是我在美国情报机构获取的情报。”

看到出现在投影屏幕上的第三份情报，就连戈武都锁紧眉头，赵诗棋与滕梓臻更是惊讶不已。

这是一份联合调查请求报告，发起方是摩萨德，主要内容就是让美国提供支持。其中最为关键的部分，已经标注成红色。一串由数字与字母组成的代码，最为关键的就是，在之前的两份绝密文件中有同样的代码，而且都标注成了红色。这串代码表示的，也就是美国秘密援助给以色列，在第四次中东战争中丢失的那枚核炸弹。很明显，摩萨德请求美国情报机构协助寻找丢失的核炸弹。

其实，这份文件把前后发生的事情全都联系了起来。

摩萨德一直在寻找丢失的核炸弹，而且早就盯上了那伙恐怖分子，知道那伙恐怖分子掌握了核炸弹的线索。因为不愿意卷入此事，何况现在的美国政府同样不愿意给肯尼迪政府犯下的错误买单，所以在摩萨德提出支援请求后，美国情报机构也只是应付了事，并没有直接参与进去。要不然，派遣一架大型隐身无人机前去监视，就能掌握恐怖分子的行踪，不至于让以色列特种兵去送死。

不过，这里或许还跟俄罗斯有关。

为了摧毁恐怖分子找到的核炸弹，哪怕是让核炸弹失效，以军派出战斗机，用巡航导弹发起打击。

关键还有，以军没有够摧毁核炸弹。

按商业照相卫星拍摄的照片，只有最后出发的三支车队遭到轰炸，前面出发的车队分散藏在山谷里面，避开了轰炸。

这些避开了轰炸的车队，在离开山区之后重新会和。

所幸的是，陈伊万没有白忙。

在戈武提醒后，陈伊万拿出了第四份情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套几十张，挑选出来的卫星照片。仍然由欧空局的商业照相卫星拍摄，精度也没有变化，只不过能辨认出，拍摄的是同一支车队。

没错，就是恐怖组织的车队。

陈伊万在照片上面做了标注，重点就是那几部五吨级的军用卡车，还用计算机对这些车辆进行了甄别，吻合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五。就概率来说，足以证明前后拍摄到的就是同一支车队。

在大约二十个小时之前，这支车队就已进入伊拉克，而且一直在向东进行。

因为在进入伊拉克境内后更换了部分车辆，前后耽搁十几个小时，所以车队最快在中午才能够到达摩苏尔。如果不在摩苏尔逗留，那么预计在天黑之后就能到达伊朗边境，并且在夜间进入伊朗境内。

按照陈伊万的判断，恐怖分子的目的地很可能就是伊朗。

只要进入伊朗境内，别说是戈武他们，就算是CIA或者DIA这些美国情报机构，那也是鞭长莫及。哪怕这伙恐怖分子跟伊朗没有关系，从隐藏行踪、躲避追捕的角度出发，也应该先去伊朗。如果能够买通伊朗的边防部队，甚至是情报机构，还能够通过伊朗把核炸弹送往全球任何一处地点。

显然，这也是恐怖组织在找到核炸弹之后，没去其他地方的关键所在。

在搞清楚情况之后，滕梓臻没再耽搁，使用陈伊万提供的卫星电话向上级汇报，请求进一步采取行动。

趁此机会，戈武与陈伊万收拾了行李。

不管是否继续采取行动，都要离开安全屋。如果接下来没有戈武与陈伊万的事，他俩还要离开巴格达，甚至离开伊拉克。就现在这个情况，他俩今后未必会回来，至少在短期之内不会回伊拉克招惹是非。

不过，还没到说告别的时候。

“上级答应让我们继续参与调查行动，并且前往摩苏尔，跟后方派来的特别行动小分队会和。”滕梓臻说着就朝戈武看了过去。“你们可以一起去摩苏尔，到了那边再通过我们的渠道前往土耳其，或者返回叙利亚。上级高度肯定你们提供的帮助，并且表示会在合适的时候给予表彰。”

“表彰就没必要了，而且……”

“我们反正也要离开伊拉克，去哪不都一样吗？”陈伊万抢先说出来，生怕戈武会拒绝一样。

戈武也很无语，只不过陈伊万都这么说了，他也确实没办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