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的胶带终于被撕开，疼痛传来，吐出嘴里的脚趾，我勉强睁开双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被抬回了刚才的房间，皮志强和厨师站在旁边，仇叔仍然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好像一直都没动过。
皮志强拍拍我的脸，但我精神涣散，这两下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他一笑，扶着我坐起来。
他自己也拽过一把椅子坐在我面前，掏出烟来点上，然后塞在我的嘴里。
“小俞，路哥刚才说了，只要你说实话，可能就会放你一马，只要你保证别再回来就成。你还这么年轻，可得好好想想，别因为一时的冲动，毁了自己的大半生啊！”
他一边说着，我一边抽着烟，这时身体开始有了感觉，一阵阵酸疼传来。
“听懂了没有？这很可能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但是我却不知道我要说点什么。经历了刚才噩梦般的一幕，我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说什么？”我呆呆的问。
皮志强笑了，说：“那这个就取决于你了，你都知道什么？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吧。”
我恍惚良久，他们也倒是有耐心，并没有催促。
一支烟抽完，我吐出烟屁股，缓缓说道：“我……就是一个想找工作的农村小伙子，你们是一家电脑物流公司，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什么了。”
“你跟赵开是什么关系？”皮志强问。
“没什么关系，只是再也普通不过的同事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跟他一起跑呢？”
“雨太大，得跑。”我又想起那个雨天，如果我们能够顺利跑掉，这一切可能已经结束了。可惜啊，我们都没能完美的全身而退，而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面对着他们，看上去我已经全完没有了生机。
“老赵当时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
“那天，到底是什么人来我们的仓库抢东西？”
我再次摇摇头。他像是按流程办事一样的问话，可能这些话已经问过赵开一次，现在再来问我。其实我只是知道一点，但现在我没有任何想说出来的欲望，因为我明知道即使我说出了什么偌大的天机，这帮人也不会让我活着离开的。
皮志强看看另一边的厨师，显然失去了耐心。厨师走出房间，不一会儿又回来，身后跟着路风。
他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自己头发和衣服，跟刚才疯狂的他判若两人，好像接下来他要去应邀参加什么宴席一样。
他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不像刚才那样徘徊不定，而是多了几分沉稳和坚定。
“小俞啊！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路风问。
我心里突然觉得很好笑，他这么问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走一个过场，例行公事而已。
我摇摇头。心中想着可能已经被他们买入土里的赵开。
路风伸手拍拍我的肩膀，重重的叹了口气，良久才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我一愣神间，厨师和皮志强已经把我抬起来，路风打开墙壁上的小铁门，说道：“很快，别害怕。”
我看看皮志强和厨师，又仰头看看那个黑暗的洞口，本能的想要挣扎，却全无力气。索性闭上眼睛，静静听着自己狂乱的心跳。
事实上我从小就对封闭的环境有着不安的情绪，长大后才知道这种感觉是一种叫做“密闭恐惧症”病，就和恐高症一样，很多人其实都有。
但现在的我，却感觉如果能让我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歇一歇，或许会很舒服。直到现在，我这个胡思乱想的毛病也改不过来，不过估计也只是最后一次这么想了。
从来没有进入过这么狭窄逼仄的空间，里面还有一种让人作呕的焦糊味道，呼出的气体喷在炉壁上又折返回自己的脸上，让我在绝望中多了一丝奇妙的感觉。
从开始这段路程，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踏实，一会儿大火一开，我自己马上就会灰飞烟灭，就像路风说的很快，不用害怕。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想着如果我真的就这样消失了，那些我身边的人怎么办？把我推进火坑的二叔会怎么办？唉，想这些也已经没有用了，我先去逍遥，让他们烦恼去吧。
我本不是一个豁达的人，但现在反而看得开了，在这短短的三十年人生中，有两句话最值得凝练出来。
第一句是，影儿，对不起。
第二句是，俞老二，你大爷。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也算是最终我对瞿颖道个歉吧。
皮志强刚要关上门，被我一脚踹开“给我瓶酒，我要喝酒！”。
“到死也是个酒鬼啊！”皮志强说着走开，一会儿递进来一瓶白酒，连带我那根脚趾也扔了进来，顺便把我双手绑缚的胶带解开。
铁门关上，我在黑暗中摸索到了酒，凌冽的酒气充满整个空间，我模糊的听到外面的皮志强说让他喝一会儿吧。
我心说算你够意思，冲着一点，我死后绝对不去找你。
我侧着身倾斜着酒瓶猛灌了几口，灼热的感觉从喉咙一直流进胃里，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痛快的喝过酒，身体一阵舒泰。
另一只手把我的脚趾紧紧攥着，这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突然想起还在家里等我的润雨，这丫头突然闯进我的生活，成了我不幸遭遇中仅存的一点希望，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在我离开以后，希望她能尽快脱离痛苦，自己好好生活吧。
我又喝了一大口酒，胸中突然一阵窒闷，惹得我啊啊大声喊叫了几声。
皮志强在外面敲敲铁门喊道：“喝够了吗？妈的，临死还这么折腾”接着说“开闸去。”
我知道他是在跟那个厨师说话，也知道自己的最后时刻终于来了，攥紧了酒瓶猛灌一口，却不想喝得太急被酒呛住咳嗽起来。
一时间眼泪鼻涕还有嘴里的酒一起往外流，剧烈的咳嗽声中我禁不住嘲笑自己，小丑果然是小丑，连死都这么被人瞧不起！
平静下来后，我闭上眼睛，踏实等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