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瞧瞧看，多俊的妞儿啊～”
“就是、就是~像咱们村镇里，可养不出这么水灵灵的小女娃！”
“可惜穿衣打扮也太素净了点，瞧着不像殷实人家，杀猪也挤不出几斤几两肉钱…”
就在小流清，认真打量来人的同时，逐渐走出愣神的几号老人家，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了八卦。
约莫是发现某位同伙的闲言碎语，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为首的绸缎富贵老太儿，赶紧用手肘狠狠撞了撞身边的傻缺，然后换了一副慈祥的笑靥，旁敲侧击的询问道。
“小妮子，你一个人是从哪里来，准备到哪里去啊？”
“当然是从来处来，往去出去的呀，老奶奶！”
“啧，好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
尽管嘴皮子上的场面话，是这么一副褒奖的样子，可老太太事实上的表情，摆明写着牙尖嘴利四个大字。只是下一秒，她就赶忙用沾染了奇怪膻味的麻布手绢，遮掩好轻蔑下撇的唇角，然后再度蠕动喉舌，鼓噪出和蔼却嘶哑的声音——活像一只夜枭，给鸟喙上边蘸了些蜜糖~
“不过女娃儿，老身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啊！你看看你家这疯癫的马儿，掀翻了自家代步板车不说，还踢踹了我们镇上的伙计，更可怜的就是老身家的阿牛，腿都要给那匹畜生踩折了哩~”
什么该讲，不该讲的？
拦路的老婆婆，你不是已经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说了么！
正当小流清满脸无语，还没打算说些啥的时候，阔老太趁机向身畔递去一个眼神，表情明显有些不耐烦的“没毛狒狒”，顿时心领神会的往地下一躺，骤然响起的杀猪哀嚎，算是惊得六丫头目瞪口呆。
“等会儿！且不说，刚才还活蹦乱跳这位大叔，最开始是自己躺在路中央碍事，刚刚被我家老马踹飞的我家祖…叔公，怎么就成了老奶奶言辞里的伙计！？”
“哟，妞儿，你怎么证明刚才的白发人，是你嘴中的叔公，而不是我们镇上的伙计？”
“这还需要证明？区区山下，居然还有这样的奇葩事情！”
“嘿嘿，小妮子既然没法证明，这意外伤人的赔偿总是要商量嘀！老身也不为难人，跟着大伙儿一起，找地方把马匹、板车、还有草料贱卖了，兴许能给镇上那位年纪轻轻便白了头的伙计，置办一卷草席做场法事——至于老身家阿牛的腿伤嘛！得麻烦丫头和婆婆，去处能吃饱喝足的享福地儿~”
“噫，老奶奶…你们这伙人，该不会就是我阿妈说过的拍花子吧？”
“这哪儿能啊，老身不过是看丫头孤苦伶仃，想要给你介绍个极好的去处~”
“如果，我非要拒绝婆婆你的‘好意’呢？”
“这事儿可由不得选呐~”
眼见作为当事人的小孩子，一语道破某些事情的玄机，绸褂老太儿眼神一变，急忙伸出持着擦拭嘴皮子绢布的手，试图去揽住小流清的肩膀，连带着声音都焕发出一股得意。
“老身这一家人，明日的消遣耍子，可统统都在小妮子你这里了！无论是给哪位乡绅太爷看重了，当上富贵人家里的童养媳；或者是被哪家路子多的人牙子相中啰，转手送到州府有名的销金窟里去，甭管今后做不做得花魁娘子，眼下不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听闻这番图穷匕首见，几乎等于不打自招的说辞，小流清要是还不明白，那可就真是傻子了。
眼瞅着，那膻味冲鼻子的手绢接近自己，本能往后退却的六丫头，很快就发现有两个小老头，居然不动声色的围堵了后路。于是，右手下意识捻指掐诀，丹田紫府灵气游走，只是不知为何事到临头，她心中有一刹那的迟疑踌躇，紧接着在耳畔附近，便听到了这样一声问候——
“不错，能忍到现在还犹豫着，是否要施展术法吓唬凡人，哪怕仙尘子那臭小子也该欣慰了。”
仿佛近在咫尺的声音，划过鼓膜以后，几重急促的惊呼，响彻这段越发热闹的路途。
伴随着两道佝偻的身影，哼哼唧唧地躺倒在地上，视野一阵旋转、起伏、晃动的流清，发现自己又变成了自家祖师祖，夹在腋下的包裹。
秉持着“心累了，就这样吧”态度的六丫头，叹息之余犹有闲暇的观察着旁人神色。
只见拍花子阔老太一行人，对于步斐升的突然再现，无一不是惊怒恼火的模样。可是其中，偏偏又没有听到前面那番言语，知晓两人山上修士身份的惊恐。
思索到此处，小流清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径直看向好似银锭子的祖师祖。
“想学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明明被居心叵测的恶人围住，都能做到不卑不亢的小丫头，这时候却仿佛打起了什么歪脑筋，瞧着好笑又好气的步斐升，暗自腹诽了一番没做好榜样的云清，继而再次轻微蠕动嘴唇，却没发出明显的声音：“不过‘传音入密’这等粗浅的江湖功夫，其实没有筑基以后的灵识好使。”
相较于，得到聊胜于无的答案，即刻眸光一亮的流清，自认为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夺了团伙到嘴肥肉的一干人等，那叫急切之中方知何为咬牙切齿。
或许，纯粹是作为领头羊，因此比起其他喽啰，更加沉得住气。
全然一副带头大哥架势的阔老太，看也不看地上新增的哼唧东西，反倒是咂着嘴巴若有所思。
“啧啧，哪条道上的来人，究竟是人是鬼，赶紧报上名来！”
“青天白日，遇人先问鬼，莫不是出门中午看黄历——早晚怕出事儿？”一抖布衣袖摆，将六丫头安置在身后，没瞅见小孩子嗅嗅鼻子的步斐升，苍色眸子里流露出一丝鄙夷：“呵哈哈，年纪不算大，记性倒是挺差，方才不是还好心，要给镇上的伙计安排裹尸草席，兴办头七法事？”
“你就是这女娃子的祖叔公？”
“怎么，不像吗？”
“嗨，这模样，瞧着不像是高辈分的享福面相啊！”
“喔嚯，你们这比邻上阳台的僻静地方，如今还有这般的说头讲究？”
“那是自然！大家伙瞧瞧，不看这灰白的头发，知道的…像不像是东边村头，哪家俏寡妇的小情郎~”掩着嘴角故意笑得含糊，引起周遭一众呼喝声的阔老太，得意地摸了摸发上乌钗，恍惚间甚至鲜有惆怅：“可惜那个小娘皮不识好歹，明明由改弦更张做人填房的好事，偏偏张罗去往了更下贱的地方…”
“充阔绰绣满一身福字的嬷嬷，嘴上心里这么恶俗狠毒，每日三餐是吃的砒霜？”
“嘿，随小丫头的叔公怎么说，今日如若不拿出银两，老身拼着上公堂也要收女娃做童养媳了！”
“讨要药费，可是要付给那个，听嚎叫好似真断了腿的家伙？”
“可不止咱家阿牛一个！刚才被你推到的两位乡亲，怎么也值几十两的膏药钱的~”
“怎么我倒是觉得，他们应该用不着上医馆呢？”
面对老太太的狮子大开口，落下话音的步斐升轻轻一笑，将右手食指放入齿间打了声唿哨。
只是等那异常古怪，好似折翅鸟儿被扼住咽喉的尖锐哨声，接连急促的响彻三遍，山路树林中回荡的重音都已经隐去踪迹——貌似依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率先避开自家祖师祖，突然臭到不行的阴霾脸色，后知后觉的小流清，扭头看向身后不远处。
于是，悄悄嚼光了板车倾倒的草茎，不知何时开始霍霍灌木丛的老白马，时机微妙的就和六丫头对上了视线。没准就是直觉感应到了什么，松开嫩枝条还打了个饱嗝的马匹，浑浊痴呆的眼睛里呼地冒出一缕精光，继而迈开四条腿地小步子，“哼哧”几声示意茶余饭后的响鼻，立马就是一个加速疾跑~
很快，躺在地上抑扬顿挫“哼唧”的小老头们，那叫一个反应利落的礼让非机动车！
以至于，踢哒小跑一路，没踩踏命中目标的痴呆牲口，狠狠刨了两下蹄子，然后一溜烟的冲进人群，对着已然忘记哀嚎的没毛狒狒阿牛，横刀立马一般地腾空抬起前蹄双脚。
“看看，步某人方才不是说过了么？几位完全用不着找大夫，研究什么跌打扭伤~”
目视在千钧一发之际，青壮汉子惊险万分勉强，躲过经断骨折的下场，重新找回正常脸色的步斐升，轻轻拍了拍自家坐骑，把这匹明显还有些不甘心的老马，驱赶到附近的树荫底下。
回头他便对着头簪木钗的阔老太，浮现出小肚鸡肠的奚落微笑。
究竟是愤慨，某位年轻白头翁的挑衅表情；抑或是懊恼，自己身边的一群猪队友…
正当老人家气的颤颤巍巍，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双腿还有些打摆子的阿牛，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剔骨刀，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呸，老早就说过了，直接动刀子不知道多好，偏偏要颤颤巍巍搞子啥讹人噱头！”
“泼皮蠢黄牛，你年轻可以抢了路人就跑，老身这些个老骨头怎么得了？”
“管他的！一不做二不休，老子今天不捅这个小白脸绝不罢休！”
“抄起家伙、抄起家伙，大家一起上、一起上！”
大约是眼看拦不住，目染凶光的年轻人，脸上厉色一闪的老太太，也就连带着破罐破摔了。
不过可能是犹有理智，认为“体力活”终究不如“技术活”奥妙，让她想起远处岔道上，还有顶朱红色的软轿，这厢刚开始琢磨顺带灭口的事情，人家就轰轰烈烈的自个登场。
“给我住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