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内。

贠艳芳看着手中的港币，又看着叶凡远去的背影松了口气。

囡囡伸出小手，扒拉着从贠艳芳的胳膊里探了四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出来。

“老豆今天怎么看起来不一样呀？”

囡囡歪着小脑袋，有些疑惑，小胳膊拽了拽贠艳芳的衣摆，声音奶声奶气，讨人喜欢。

“老豆都冇畀囡囡滚开呢！”

囡囡对叶耀祖充满了陌生。

贠艳芳也没说话。

她想起刚才叶耀祖看自己和孩子的眼神，总觉得似乎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

或许。

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

此刻叶耀祖没走远。

顺着家门口的泥巴地。

再过去，就是布满礁石的海岸线。

78年的大余湾还未得到开发，此刻的大余湾更想是内地的渔村。

宗族内大部分青壮年都去新界中环，尖沙咀等繁华地带打工，留守宗族村落的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以及妇女儿童。

叶耀祖出门就看见不少细佬（小孩），光着脚丫撅着屁股在海边捡海货。

其中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细佬朝叶耀祖挥手，“大佬！又去扑鱼咩？带上细佬呀。”

“大佬，我都想食石斑鱼，更想食你烤的生蚝……”

几个细佬嚷嚷时，下一刻被皮肤黝黑的大人拎着耳朵训斥。

“叶耀祖就系个仆街仔，快点干活否则晚冇饭你。”

大人们压抑着的怒斥声传来。

没有理会聒噪的声音，叶耀祖转身拿着鱼篓来到海边，挽起裤脚撅着屁股在礁石中捡生蚝。

看着这片熟悉的海，他的心中万分感慨。

78年不像后世生态环境被破坏，想吃鲜美个头又大的生蚝只能人工养殖，而现在海边礁石中生蚝个头虽然不大，但胜在数量多。

礁石中的生蚝几乎不用找。

不知过了多久鱼篓装满生蚝，并且还有一条一斤多重的石斑鱼。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夕阳西沉，远处袅袅炊烟升起，这是家家户户在做晚饭了。

叶耀祖穿好鞋回了家。

木屋很昏暗，采光非常不好，做饭都是在露天随意搭建的草棚下面。

叶耀祖回家的途中，还特意去宗族族长家的杂货铺购买了菜油以及调味品。

回到家时，囡囡正在院子中捉蚂蚁玩。

见叶耀祖回来，囡囡眼睛一亮，奶声奶气扭头冲着屋子里喊。

“妈妈，老豆回来啦！”

囡囡是不记事的年龄，虽然平日里会惧怕叶耀祖，但说到底血浓于水。

尤其见叶耀祖拎着菜油和滴水的鱼篓回来，当下眼睛一亮朝叶耀祖跑了过去。

屋子里。

贠艳芳正看着空了的米缸发愁。

家里最后一点米都没有了。

要不是叶耀祖老豆之前同包船王跑船，攒下一份不菲的家产，并在临死前将两条渔船赠予宗族。

宗族张族长念在往日情分上，救济大米，她们一家早都饿死了。

而吃喝嫖赌的叶耀祖不干活，还占着一张嘴，宗族救济的大米压根不够吃。

“或许只有死才能解脱……”

贠艳芳暗自萌生死志时，一道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见囡囡跑了进来，贠艳芳赶紧偷偷背过身子，擦了擦眼泪，露出笑脸，转身看着囡囡道：“系咪肚子饿？阿妈现在就去煮饭！”

贠艳芳怜爱的在囡囡的脑袋上摸了摸。

随后朝着门外走去准备生活煮野菜，但却没想到，刚出门就见叶耀祖拿着一把干茅草，从外面借火回来了。

见贠艳芳他笑着道：“你带着孩子玩一会，我做饭。”

说罢，叶耀祖熟练的生活做饭。

贠艳芳一瞬间愣在原地。

她怔怔然，瞪大眼，看着叶耀祖熟练的掏灶膛，生火……

贠艳芳的脑袋里有些懵。

叶耀祖这是……真的要做饭？

“阿妈！”

囡囡伸出小手，轻轻地拉了拉贠艳芳，小声道：“老豆说今天晚上食生蚝鱼汤。”

囡囡一脸小馋猫样，指着不远处一个掉漆的钢瓷盆，装满洗干净的生蚝以及一条石斑鱼。

贠艳芳的脑袋里闪过短暂的空白。

她第一反应居然是，叶耀祖是不是要下药毒晕她们母女两人，然后卖了换钱？！

贠艳芳先安抚好囡囡，让她自己去玩，随后三步两步走到了叶耀祖面前，盯着他，秀眉蹙起沉声道：“阿祖，呢鱼同生蚝系那里来的？”

正在生火的叶耀祖扭头看着她，带着浅浅的笑意，眼里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海边的生蚝好多，可惜今日冇带够工具，所以只能用手摸，捉的唔多，不过应该够你们食啦。”

贠艳芳知道叶耀祖会抓鱼。

但是，他以前都是和自己那些个狐朋狗友在野外一锅炖着食了。

吃饱了回来就睡觉，哪里会管她们母女的死活？

别说是鱼了，就算是鱼鳞，贠艳芳都从来没有见过！

贠艳芳没说话，她站在一旁，微微咬着嘴唇，皱着眉头看着叶耀祖，神情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或许。

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铁锅已经烧热了。

冒出了热烟。

叶耀祖用小勺子勺起一勺菜籽油，沿着锅边浇了下去。

贠艳芳一看，顿时心疼的皱起眉头。

“少放点儿，你这一大勺，足够我们食好几天啦。”

叶耀祖的心又是一疼。

他将白色的瓷罐子放下，认真的看着贠艳芳道：“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让家里不愁吃喝，老婆你信我。”

叶耀祖还是那个叶耀祖。

但是，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看人的神情，亦或者是，那陡然间变得不一样的气场，都让贠艳芳心惊肉跳。

他就像是变了个一个人。

让她惊讶极了。

贠艳芳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叶耀祖这会儿已经将白色掉漆的瓷盆端了过来。

里面有葱姜蒜，还有一些干辣椒。

这些都是贠艳芳往日里储存起来的，家门口就有一片小菜地，但是青菜也就够打打牙祭。

在78年的渔村，碳水和肉才能填饱肚子。

热油爆香葱姜蒜。

叶耀祖将分好的一部生蚝倒了进去，刺啦一声，瞬间油脂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小院！

囡囡原本在地上看着蚂蚁搬家，闻到了香味，顿时哼哧哼哧的就跑过来，两只小手扒拉在灶膛旁边巴巴的看着！

“老豆！这系肉肉？好香呀！”

“囡囡想食肉肉！香香！好香香！”

叶耀祖愧疚之心再次被触动，他看着囡囡父爱般柔声道：“等会老豆做好饭就给你食肉肉好不好？”

“好！”

叶耀祖准备做三个菜一个汤。

一个红烧生蚝，蒜蓉生蚝，还有一个则是清蒸石斑鱼。

虽然石斑鱼头不大，但用来熬汤再撒一把葱花，非常适合小孩子喝。

“好啦！洗手食饭！”

叶耀祖对着囡囡喊着。

小家伙囡囡早就迫不及待，当下赶紧跑到了水缸旁边勺水洗了手。

“你也食饭啦。”

叶耀祖拿起三双筷子，又端着三个缺了口的破碗，转身对着贠艳芳道。

贠艳芳这会儿还有些发愣。

叶耀祖喊自己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一张老旧木头做的八仙桌。

以及一间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的破旧小木屋就是此时叶耀祖的家，也是他全部家产。

叶耀祖亲昵的将生蚝肉放进囡囡碗里。

又拿起贠艳芳的碗，准备给她勺一碗鱼汤。

贠艳芳太瘦了。

胳膊瘦弱得仿佛一捏就断。

贠艳芳见叶耀祖要给自己勺鱼汤，赶紧摆摆手准备拒绝。

“都给孩子们食，我不……”

“唔可以。”

叶耀祖知道她想把食的省着给囡囡。

他自顾自的勺了一勺鱼汤放在她的面前，还细心的将缺口换了个方向。

“你只有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好囡囡。”

叶耀祖认真的看着她，道：“安心，从今往后我会让你和囡囡食饱饭。”

贠艳芳的心尖颤了颤。

她看着摆在面前的鱼汤，眼眶一酸，雾气朦胧，差点儿落下泪来。

阿祖……

这是真的改变了吗？

还是自己是在梦里？

“砰砰砰！”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紧接着“嘭！”地一声，破旧小木门被踹开。

正在食饭的囡囡见此一幕，吓得躲在贠艳芳身后。

叶辰扭头见三个袒胸露背，双臂纹着纹身的古惑仔，嘴里叼着烟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