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更替,车轮滚转,汽车的“嘶吼”不曾停息。
光与暗透过破布在人们脸上交织。
浮现的……是一张疲惫的面孔……以及,一双麻木的眼睛。
离开E-344区已有两个日夜,车辆绕道E-410区途中遭遇了不少波折,担惊受怕的灾民,对这几天的经历心有余悸。
出发前护送小队一共108人,其中护送士兵15人,灾民93人,在遇到孟娇母子二人后共计110人,由三辆卡车由每车36-37人数进行护送。
除去在E-334郊区踩中“雷刺”意外身亡的一名灾民。
后前往410区,车队又陆续遭受数次兽潮攻击,这一过程有两名士兵因保护灾民不幸遇难。
到目前为止,护送小队,实际人数由原来的一百一十人少了三人。
士兵庞驼心里清楚,小队在抵达111区前,人数还会不断减少,这是他不愿看见,无法避免,无可奈何的事。
他能做的……只有命令车队不眠不休地前行。
早日抵达安全区,幸存者就多一丝生还的可能。
可车辆即将抵达265城区,那座静静矗立在黑暗中的城市,未知正恭候着他们!
……
……
温九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给自己取这样的名字。
就如同他不明白父亲为何消失,大地为什么披上银色外衣,人们又为什么会对石头恐慌?陌生人挤在寒冷的车厢,大家放弃居住的家,乘坐颠簸的卡车前往遥远的地方。
“我们要去哪?”
他不止一次这样询问母亲。
对方总是紧紧将他抱在怀里,依偎着,拥护着。
可他还是不理解,苏苏去哪了?大家要到哪里去?
“我还是太小了。”
他想着,始终无法理解眼前的事物。
但当卡车进城,建筑在黑暗露出轮廓,一双双幽冥的眼睛藏在阴影盯着护送车队。
突然!
温九听见了哀求声。
在母亲的怀抱,好奇的他透过破布看见外面的情形。
一个与妈妈相仿的女人,拦在车头,想要将身前的女孩推上车。
“后退!”
士兵庞驼举着枪,大声警告。
“求你了,带上她!”
“你们不管她,她必死无疑!”
“后退!”
“再靠近我就开枪了。”庞驼瞄准女人的身体随时准备射击。
没人想到这座孤城还有活人。
可眼前这个女人浑身是血,一条恐怖的伤口从锁骨一直到右腹。
受过伤,伤口极可能被晶石感染,这让庞驼的神经紧绷,害怕女人会突然袭击车队。
“求你们了……”
女人的眼泪混着血水从脸上滑落,她嘶声道:“我被野兽袭击……已经活不成了。”
“但我的女儿没有受伤,我求你带上她,这是她唯一的活路……”
“后退!”
回应她的,是庞驼坚决的话语,就如笔直的枪管一样不近人情。
冷冰冰的话语让女孩感到害怕,她使劲远离危险的武器,挣扎着想要回到母亲身边,可有一双手,始终死死地抵在她背后,让她不能动弹。
撕心裂肺的哭声,让车里的每个人感到惶恐不安。
面对眼前无助的母女,庞驼未能扣下扳机,他下不去手,对身旁的同伴命令道:“我来控制她,你们先走!”
“要走一起走!”
身边的同伴说道:“这里情况复杂,我们不能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知道若是将队长独自留下,对方肯定凶多吉少。
“服从命令!”庞驼吼道。
“是!”
士兵没再坚持,转身回到车上。
停稳的车辆动了起来。
歪着脑袋偷看的温九感觉有什么湿热的东西落在脸上。
抬头发觉是母亲的泪水。
“小九……我们是幸运的……”她颤巍的声音轻轻说道。
温九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流泪。
但当车辆缓慢前行,他看见那双噙满泪水,满脸害怕的女孩。
不知为何,他心里感到很难过。
“小九!”
孟娇对突然起身的温九喊道。
男孩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直直朝车尾冲去。
“小九!!”
见他跳下车,孟娇吓得脸色苍白,惊慌失措道:“停车!停车!”
她拍打车头,感觉车速慢了下来,也不管车有没有停稳,慌张地往下跳。
“孟娇!”
童言想要伸手阻拦,可愣神的功夫一大一小,两人都跳下了车。
“你们干什么!”
车辆停稳,外面传来士兵的怒吼。
童言担心地来到车尾,在夜幕中寻找孟娇母子的身影。
……
……
温九跳下车,年幼的身体在地上滚了几转。
急促的刹车从身后响起,疼痛让他差点叫出来,但他还是咬牙朝不远处的庞驼走去。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他颤颤巍巍地来到庞驼身后。
“你干什么!”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庞驼对温九吼道。
男孩并未就此离去,而是伸出一只擦伤的手,轻轻拉动他的衣角,稚嫩的声音既怯弱又害怕道:“叔叔……让她和我们一起走吧……求求你了。”
“小九,小九……”
孟娇也跟了过来。
“求求你了。”
男孩望着庞驼,眼神充满祈求。
庞驼看着他,又转头看向无助的女孩,视线最终停在面无血色的女人身上。
“让我看着她。”
孟娇来到儿子身旁,对庞驼说道:“除了我,保证她不会与任何人接触。”
“妈妈。”
温九回到孟娇怀里,对方发觉他手臂的擦伤,问道:“小九疼吗?”
“不疼。”
男孩看见母亲脸上的担忧,不由羞愧地低下头,说道:“对不起,妈妈我错了……”
听见孟娇的话,庞驼迟疑片刻,最终放下手中的枪,说道:“她若是被感染,你也活不成。”
“去将她带过来。”他提醒一声,便不再阻拦。
见士兵让出道路,女人急忙将女儿放在地上,说道:“我往后退,你们将她带走。”
“妈妈……”
感觉母亲的双手离开自己,女孩急忙回过头呼喊她,想要跟上去。
“别过来!”
女人却制止她道:“留在那……”
女孩停在原地,望着不断离去的母亲,不知所措。
但当孤零的身影于黑暗中越来越远,女孩似乎意识到什么,哭喊着就要去追,却被人拉住手。
“谢谢你。”
女人的声音自黑暗传来,此时的她已经与孟娇等人隔了半条街。
她站在原地平静道:“她是个乖孩子,之后拜托你了。”
“我会照顾好她。”
孟娇说道:“我也是一名母亲。”
“走吧。”
庞驼对她说道:“这里很危险。”
四人离去。
女人望着女儿的背影,伸了伸手又无力地放下,嘶哑的声音竭力喊道:“要听阿姨的话……以后妈妈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