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深秋。
分手给周琅带来的影响没那么明显。
他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之前跟北美那家私人投行做的项目正在积极筹备,手底下其他的商业合作与风控项目也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其间宋怀书一次都没有出现在周琅面前。
工作之外,周琅已经很少跟他的朋友们出去小聚了。他和张衡之间的平衡还没有找到,也不想再多出去惹什么麻烦。所以周琅的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着,似乎跟他认识宋怀书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而作为分手另一方的宋怀书,日子过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宋怀书失恋的消息还是杨斌在查宋怀书住处的时候才知晓的。作为宋怀书的助理兼好友,杨斌暂时没有功夫去八卦分手原因——他的少爷从七月期末考完到现在都杳无音讯。
远在首都的宋鹤归对宋怀书一直是放养的态势——直到学校那边的领导给宋鹤归打了电话,说宋怀书已经缺旷一个月的课程了,开学报道的时候也没有到场。
宋鹤归的事情很多,作为首都宋家的掌权者,他没有时间亲自到青城去查探情况。而面对那个从小不服管教,性格冷漠的私生子,除了杨斌之外,宋鹤归找不到更有把握的人。
于是杨斌在十月上旬赶来了青城。并且来了之后才发现,他家少爷已经从曾经的爱巢里搬家了。至于搬去了哪里,杨斌也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查到的。
这天傍晚,杨斌开着车从城北赶到青城西郊外的半山别墅后,来到别墅门口,按响了门铃。
等了好半天都没有人来开门,聪明的杨斌眯了眯眼,从衣兜里取出一把钥匙来打开了门,动作一气呵成。
开门的瞬间,铺天盖地的酒味朝着杨斌扑来,熏得杨斌皱了皱鼻子。他对着有些浑浊的空气叹了口气,然后抬脚朝着屋内走去。越走酒味就越浓,地上的空酒瓶子也越来越多。
等杨斌终于走到了别墅的客厅里时,眼前几乎全是酒瓶子,地面上大概还有洒出来的酒渍,皮鞋踩上去的时候有些黏。他站在客厅里巡视一圈,终于在沙发角落里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宋怀书的身影。
这是杨斌第一次见到宋怀书这副模样:这个从小性格乖张,拥有顶级信息素的alpha好友这会儿正上半身靠着沙发,伸长双腿坐在地上,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酒瓶子中间,手里还抱着个酒瓶子,似乎睡得很熟。
邋遢!别说那什么周三少了,换他他都看不上!杨斌在心里想,想完后认命般地走了过去,蹲下身拍了拍宋怀书的脸。
于是宋怀书从宿醉里睁开眼时,就对上了杨斌一脸嫌弃的表情:“……”
杨斌看宋怀书终于醒来,也不收敛脸上的表情:“哟——还活着呢?”
过量的饮酒让宋怀书很难真正清醒过来,他晃了晃一阵接一阵闷痛的脑袋,好半天后才勉强恢复了点理智:“你怎么在这里?”
说话时宋怀书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可怕,仿佛嗓子里有一片砂纸在磨似的,又疼又涩。
“这不是听说我们家少爷被甩了,大老远赶来看热闹了?”
杨斌这张嘴很会戳人痛楚,他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将宋怀书好不容易麻痹过去的记忆再度唤了回来。而每当宋怀书想起这些,他就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捏紧了,很难喘得上气来,脸色也难看了起来:“看完了吗?给我滚。”
杨斌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行了,我开玩笑的。不是我说你,不就是被甩了,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吗?”杨斌说完后挑了个干净点的沙发坐了下去。
宋怀书没说话,只是放下了酒瓶,仰头闭上眼睛出神发呆,一如这些浑浑噩噩日子里的每一天。
杨斌大概看出来了:他家这个心性狠辣的少爷,这一次是真被那个周三少伤得不轻。杨斌收起了调侃的心思:“这几个月就窝在这里啊?你宋少爷不是向来最爱干净的吗?”
问完却没能得到宋怀书的回应,杨斌盯着宋怀书打量了好几眼:“那什么周琅就这么好?一个beta而已,值得你这么作践你自己?”
宋怀书终于有了反应,他薄唇微启:“作践?”
他将这两个字放在舌尖嚼了嚼,越嚼越不是滋味儿——可不就是在作践自己吗?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周琅,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他,结果人家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要。
他睁开眼自嘲的笑,目光里却浸着浅浅的水迹。
“哎我说——你丫能有点出息吗?”杨斌瞪大眼恨铁不成钢地说,说完他就过来试图拽起宋怀书,谁知宋怀书跟牛似的,拉都拉不动。
他挣开杨斌的手,转头屈起膝盖,将头埋进了膝盖里哽咽着说:“我就是没出息,没出息让他一直喜欢我……”
“……”杨斌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你他妈好歹也是高级alpha,平时不挺能耐的吗?连你老子都敢对着干,这会儿怎么跟个傻逼似的就知道哭呢?你当你三岁小孩啊?”
宋怀书吸了吸鼻子,没再说话,却也没有别的反应。
“起来,你丫先给我起来——”杨斌说着就又拽着宋怀书的胳膊,宋怀书一动不动。
宋少爷难伺候这件事,杨斌一早就知道了,但他今天依然想打死这个死孩子:“你能听话点不?再他妈不配合,我打电话叫你爹亲自来接你了啊!”
搬出宋鹤归对宋怀书依然没什么影响。杨斌气得脑袋疼,也只能换个人名试试:“你丫这副模样要是给那周琅看见了,他更看不上你,你信不信?”
“……”宋怀书在杨斌咬牙切齿的目光中抬起头来:“他本来就看不上我。”
“放你娘的狗屁。”杨特助特别没有素质地说:“他要真看不上你,当年能那么追你?你可是人家唯一谈过的alpha,还一谈就是这么久,人家怎么可能看不上你?”
“可是他不要我了……”宋怀书巴巴地说,眼周红红的,看着特别可怜。
杨斌却只想笑——不可一世的宋怀书也有这么一天,这要是被首都那边宋家那几个兄弟姐妹知道了,还不得露出吃了苍蝇的表情?
专业素养让杨斌收敛起笑意,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宋怀书:“这说明他眼瞎,我们少爷这么优秀的小伙儿都看不上。”
“你再敢说他一句,我就揍你。”宋怀书幽幽地威胁。
“……”想反手给宋怀书一拳但又实在打不过这个小混球的杨斌咬了咬牙关:“行,老子不说了,你先起来。”
宋怀书冷哼一声,从地上起来后径直往楼上走去。
“干嘛去啊?”杨斌在身后问。
“我去洗个澡,回来你给我把办法想出来。”宋怀书头也不回地说。
“什么办法?”杨斌瞪大了眼。
宋怀书的脚步没停,声音也越来越远:“能让他要我的办法。”
“……”杨斌对着宋怀书的背影毫不客气地竖了个中指。
等到宋怀书终于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天已经完全黑了。杨斌是个能来事儿的,叫了个打扫卫生的阿姨来,还顺便给他们做了顿晚饭——宋少爷能活到现在,说明他还没拿酒当饭吃。
果然,厨房的冰箱里装着些菜,阿姨在杨斌的示意下随便做了点,不算折腾,味道也不错。
就是宋怀书没吃多少,杨斌一眼就知道这死孩子满心还是他那个什么琅哥,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说少爷,您能好好吃饭不?”
宋怀书冷冷瞪了杨斌一眼:“想出来没有?”
杨斌真想把饭桌前的汤倒在宋怀书脸上:“你得先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分手啊?是不是你之前去北美闹了什么事儿?”
宋怀书揉了把脸:“我不知道。”
“那难道是因为你在他电脑的数据库里植入定位器?”
“……”宋怀书别过脸去:“不知道。”
“又或者是你背着他偷他手机设置实时监听?”
“你他妈有完没完?”被揭短的宋怀书气急败坏地拍了拍桌子——没办法,他对周琅做的这些事,杨斌享有全部知情权,谁叫杨斌是个百事通助理呢?
“操,你自己做的事不让别人说啊?”杨斌无语地把白眼翻到了天边:“你得给我说清楚发生了什么,我才能给你出主意不是?”
“我也不知道。”宋怀书颓然地低下了头,肩膀也垮了下来:“他说他腻了,单纯地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杨斌简直想哈哈大笑。他憋着笑清了清嗓子:“咳——怪事了,不是都说日子越久感情越深吗?怎么在他周少爷那里,才两年就嫌你烦了?”
话才说完,一支筷子就朝他飞来,被他灵活躲开。发起攻击的宋怀书脸色很臭地威胁:“你是不是皮痒了?”
杨斌啧啧称奇:“我记得上次来青城见到你和周三少的时候,你还作出一副小媳妇儿表情,怎么着,背着他就原形毕露了呗?”
“你再说废话打嘴炮,我让你原形毕露。”宋怀书眯着眼说。
杨斌轻哼一声:“我好歹也是你的恋爱军师,你丫就不能态度好点?”抱怨完他又摆了摆手:“谁让我是你斌哥呢?赶紧赶紧,给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遍。”
宋怀书狐疑地打量杨斌两眼,最后还是缓缓开口,挑着关键的事交代了一遍。
杨斌听完后摸着下巴揣摩了片刻:“你俩这事儿真是越品越有意思。”
“有个屁意思。”宋怀书沉着脸说。
杨斌嘿嘿一笑:“你个小毛孩子懂个屁的意思。”
“你到底能不能拿主意,不能拿赶紧滚回首都去,别在这里烦我”
“切——主意一准儿能拿,不过你老子给我的任务可不包括帮你追老婆这一项,少爷,没有这个,很难办事呀!”杨斌说着,还伸出拇指摩挲了几下食指和中指,做出了一个缺钱的动作。
“我停在首都那辆布加迪威航,够不够?”
杨斌的手势变成了大拇指,脸上也笑成了一朵花:“斌哥我真是忒喜欢你小子的大方劲儿了。”
“如果我追不回他,你就等着滚回你的山里养老吧!”
杨斌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
……
夜里,两人坐在一起谈话。杨斌先是问宋怀书:“天底下的beta这么多,丫就这么非他不可?”
“对,非他不可。”宋怀书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腕表——这是他去年生日时,周琅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款式奢华却不落俗,颜色还是十分低调的黑色,宋怀书特别喜欢。又或者说,只要是来自周琅的礼物,宋怀书都有好好珍藏。
“……”杨斌因为宋怀书语气里的坚决顿了顿:“行,你都这么说了,我给你说说我的看法吧。”
宋怀书抬起头静静地听着。
“我觉得你们分手的原因,确实有一部分是周三少爷腻了,男人嘛,谁不追求点新鲜感?何况还是三少爷这么抢手的角儿,我说得对不对?”
宋怀书无声握了握拳头:“嗯。”
“但我觉得这不是主要原因。”说着,杨斌还有模有样地摸了摸下巴:“最重要的原因,我估计还是你犯了人家忌讳了。”
“……”宋怀书再次低下了头。
“我说的忌讳,不是说你监视他跟踪他,而是你从一开始就在骗他。”
“我……”宋怀书张了张嘴,却找不到话辩解。他突然想起在嘉州那个夜晚,周琅说的那句话——“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
宋怀书不蠢,他知道被甩的原因可能包括这个。在跟周琅分手前的一个月,宋怀书想尽了道歉或者补偿周琅的办法,可惜周琅油盐不进,并且执意要和宋怀书分手,连理由都给得伤人又决绝。
在周琅再三强调自己只是单纯腻味之后,宋怀书彻底被打进了深渊里,连道歉求和的机会都彻底失去。
“再有一点,你丫占有欲也太变态了,omega都不一定受得了,更何况是他?”
宋怀书一句话都反驳不了。他咬牙沉默很久:“那我,该怎么办?”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烈女怕缠郎。你的琅哥那么抢手,你这说放就放了,你甘心啊?”
“……”当然不甘心。宋怀书伸手揉了揉有些长的头发:“可他不喜欢我缠着。”
“他不喜欢你就不缠啊?那周三少那么风流,你要真离他远远的,如了他的愿,回头他就喜欢上别的小白脸了,你想过这个可能没有?”
“再说了,你当年不也不喜欢他缠着?现在还不是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
“……我没有不喜欢他缠着。”宋怀书低下头去,语气里带上了掺杂着失落的怀念感——他从来没有厌恶过周琅,不管是最开始还是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