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灯亮了几乎一夜。其中有一半的时间，都被杨斌花在了嘴碎上。不过总而言之，宋怀书还是收获了一个看上去十分可行的方案，值得一试。
天色渐亮时，杨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结果哈欠打到一半就被他憋了回去——“我操！”
大概是得益于alpha先天的体力优势，又或许之前几个月宋怀书睡了不少时间，这会儿他精神饱满，心里也重新燃起了希望和活力——不过这些活力不影响他瞪杨斌。
杨斌也不管宋怀书什么反应，火急火燎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来，拨了电话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没打过去：“我现在给宋董打电话，是不是不太合适？”
宋怀书却勾了勾唇：“他可以起来晨跑，合适。”
“你丫这么缺德，你的琅哥知道吗？”杨斌朝着宋怀书竖起中指。
“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宋怀书没理这个话——他确实缺德，但他也的确不打算让周琅知道。
杨斌撇了撇嘴角：“你旷了近两个月的课了，他老人家担心你被学校开除，让我来看看。”
“都开学这么久了啊……”宋怀书的眼神再度飘到了虚空中的某一处：“你说，他会不会想我了，去学校找我？”
“……”怎么会有这么没出息的高级alpha？杨斌想不通。
宋怀书问完却自己笑了，笑得有些苦涩：“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确实。杨斌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就收获了宋怀书扔过来的一个枕头：“滚蛋吧，回去告诉他，我会回学校上课。”说完宋怀书就躺进了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操！”被用完就甩的杨斌愤愤地骂，骂完他又去找了条毯子来，扔到了宋怀书身上，遮住了宋怀书的脸：“我先回去找宋董交差了，有事直接打电话，别跟个死小孩儿似的，不让人省心。”
宋怀书没什么反应。
杨斌却知道他听进去了，也不再啰嗦，从沙发里拿出昨晚被他脱下的西装外套，转身就朝着别墅外面走去。
走了好几步后，他听见这个别墅的主人低沉的声音：“斌哥，谢谢。”
杨斌差点脚底打滑，走稳路后他轻“啧”了一声，心里高兴时嘴巴就忍不住：“谢什么，丫给我争气点，不就是个beta吗？老子还等着当布加迪威航的新主人呢！”
宋怀书懒得再理他，只听着脚步声渐渐从耳边消失后，缓缓进入了梦乡——
他需要睡一会儿，沉淀冷静自己，然后按照做好的计划，一步一步地，把他的周琅夺回来，让他再也离不开自己，让其他混蛋再也不敢对周琅有所觊觎。
……
周琅没想到，他会在公司门口再次看到宋怀书。
眼前的alpha站在周琅的车边，他穿着白色带帽卫衣与灰色工装裤，是特别低调年轻的打扮。
但再低调，也因为他高大的身材和出众的五官而有些耀眼。
周琅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宋怀书，哪怕他们隔得还很远，哪怕宋怀书侧对着他——他似乎瘦了不少，周琅一边走过去一边想。
皮鞋敲打地面的声音让宋怀书回过头来，四目相对之间，周琅在宋怀书的眼里看到了一些红血丝。
旧情人见面这种事不尴不尬，对于周琅来说却并没有那么难以应付。他对着宋怀书轻轻颔首，以老相识的口吻说：“好久不见。”
宋怀书听着周琅的语气，心里又气又无奈——他恨死了周琅对自己这副态度，好像他宋怀书真的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前男友一样。
可是明明他们在一起那么久，明明周琅过去那么喜欢自己，他凭什么？
宋怀书沉沉呼了口气，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努了努嘴角：“好久不见。”
周琅应了一声，看上去并不想和宋怀书聊太久——天快黑了，他得回家吃晚餐。
而就在周琅在脑中思考怎么才能让宋怀书离自己的车门远一点的时候，宋怀书再次开口了：“一起吃个饭吧，好不好？”
周琅定定看了宋怀书一眼，有那么一刻，周琅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如果不是他主动去招惹宋怀书，也不会害得这个alpha这么可怜卑微。
周琅没有拒绝：“你开车来了吗？”
宋怀书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微光，很容易就被周琅捕捉到。他点了点头：“开了，我——”
“嗯，你开吧。”周琅朝着宋怀书扬了扬下巴。
两人并肩走到宋怀书的车边，周琅这才发觉宋怀书开来的，是自己去年过年的时候给宋怀书的新年礼物。
他记得那天他回了老宅，才吃了年夜饭。宋怀书就给他打电话，说想他。然后在新年的第二个清晨，周琅在老宅外面见到了宋怀书。
他说他想周琅，想得不得了，所以就开着车从首都过来了，开了一天一夜的车，车胎都差点在雪里报废了。
周琅当时骂宋怀书傻子，然后又承诺给宋怀书换辆新车，换辆怎么也跑不坏的那种。宋怀书却摇头：“只要能见到琅哥就好。”
再看见这辆黑色的SUV，周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不至于在宋怀书面前表现出来，于是他若无其事地上了副驾驶，老老实实系好了安全带。
宋怀书开着车上路后，车内的沉默持续了大概五分钟左右。直到他们走到红灯路口，宋怀书才侧过头来看周琅：“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周琅回望了宋怀书一眼后回，又顺嘴问了句“你呢”。
宋怀书以一种委屈至极的语气说：“我过得糟糕透了。”
“……”周琅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打算提起精神迎接宋怀书的撒娇或者别的手段时，就看见宋怀书别开了脸认真注视着红灯：“我的辅修课挂了一门，其他科的绩点也不是很高。”
这样的回答是周琅始料未及的。
他忍不住将目光从窗外的车流中放到了不再看自己的宋怀书身上：“是吗？你怎么这么笨？”
宋怀书耸了耸肩：“我本来就不聪明。”
周琅垂下了眼，嘴角却忍不住翘了翘：“我怎么一点都不信？”
“我说的是真的。”宋怀书突然换了个语气：“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那么笨，是不是就不会惹你生气，我们也就不会分手了。”
“……”行吧。也就绕了个圈子。周琅暗暗叹了口气：“怀书——”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琅哥。”宋怀书阻止了周琅打算说出来的话：“可我就是不信。”
不信什么？周琅没问，只是觉得有些无力——好的坏的话，他都有对宋怀书说了个遍，可这个alpha却比周琅之前的每一任都要执拗难缠。
宋怀书等不到周琅回答也不介意，他将车子停在了路边，然后手指着东北方向不远处的一家餐厅：“琅哥，你看。”
周琅抬头，顺着宋怀书的话看过去后，目光都凝滞了一瞬。
“你第一次带我出来吃饭的时候，就在那家餐厅。”宋怀书的目光里带着怀念，薄薄的唇角也轻轻上扬着：“那时候你说你觉得我合你眼缘，想和我交朋友，我信了。”
“你告诉我他们家的饭菜味道很不错，哪怕我是北方来的，也不会觉得不好吃。”
“可你不知道的是，那天吃饭的时候，我只顾着偷偷看你了，根本没吃出什么味道来。”
“……”听着宋怀书语气轻柔的话，周琅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哑。他当然记得这家餐厅，那时候他对宋怀书的好感猛烈又冲动，让周琅三天两头就想找个理由约宋怀书见一面。
担心自己会吓到这个纯情的alpha，周琅只好以朋友学长的姿态和宋怀书先相处，连吃饭都循规蹈矩，克制小心。
可周琅没想到，原来那时候的宋怀书，居然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他还那么不动声色，藏得比周琅像样得多。
“你……”
“我知道琅哥喜欢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宋怀书坦诚地说：“但我那个时候太坏，太幼稚了。我很享受琅哥围着我转，为我抓心挠肝，为我日思夜想的状态。”
周琅觉得难堪，但难堪之余，他又想听宋怀书再说点别的，好打醒自己，打醒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
他自嘲地笑了笑：“现在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宋怀书看着周琅郑重开口：“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很多，我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你，这一点确实很过分。我告诉琅哥这些，也并不是想让你难过，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周琅，我很爱你，我不想失去你，所以我会慢慢学着对你坦白，对你忠诚，再也不欺骗你。”
……
周琅还是跟着宋怀书走进了这家餐厅。
四周的装潢没怎么变，服务员依然热情接待了他们。周琅低着头，在宋怀书想伸手过来牵自己时后退了一步。
宋怀书手指颤了颤，到底还是没有做别的动作——毕竟周琅对自己，已经算是足够忍让了。
刚才车内发生的对话并不算美好。
宋怀书在剖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琅的表情，可这个beta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只是看着宋怀书，语气带着些嘲讽：“你的爱值几个钱，你迟到了两年的坦白又值几个钱？”
宋怀书如遭雷劈。
他看见周琅扬了扬下巴：“我不在乎你当初骗了我多少，不在乎你究竟有多爱我，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今天之所以愿意跟你吃饭，是看在老相识的面儿上，当个普通朋友叙叙旧，如果你做不到把握好分寸，那这场叙旧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你别太放在心上。”
周琅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倨傲冷峻，语气也冰冷无情。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脏此刻似乎正置身在冰窖里，四周都是阴冷的寒风——哪怕早就猜到了宋怀书处处都是谎言，在得知之后心里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发痛发酸。
车里的气氛又凝滞了许久，周琅才听见宋怀书说：“……好，普通朋友……”
语气称得上是咬牙切齿。
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下了车，来了餐厅里，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进了一个包房中。
吃饭时宋怀书一直盯着周琅看，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周琅忍无可忍地侧头看过来：“你到底要不要吃？”
“……”宋怀书委屈地撇了撇嘴：“我偷偷看看你都不行吗？”
周琅没好气地放下筷子——宋怀书太会演戏了，以至于周琅现在听着他说这些话做这些表情，都会下意识地觉得宋怀书又在戏弄自己。
宋怀书看见周琅的动作后挪了挪椅子：“你说过我们可以当老朋友叙旧的。”
“……行。”保持体面是周琅一向最坚持的事。宋怀书眨了眨眼，拿过自己的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周琅的碗里：“你爱吃这个，尝尝，好不好？”
许久之后，周琅在宋怀书充满期待的眼神中拿起了筷子——他还是对宋怀书太仁慈了，这样不好。
这顿饭的气氛古怪极了，周琅最后实在没胃口，临走时碗里还剩下半碗饭。
两人出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宋怀书走在周琅身后，忍不住伸出手扯了扯周琅的衣袖：“我送你回家。”
周琅伸舌头顶了顶腮帮子，转过身来抬手替宋怀书理了理衣领，在宋怀书受宠若惊的表情中开口：“怀书，体面一点，你应该试试去接触其他人。”
宋怀书脸上的表情迅速灰暗了下去，他忍无可忍地紧紧攥住了周琅的手：“为什么不能是我呢？琅哥，你明明还喜欢我，为什么不能要我呢？”
被宋怀书捏住的手掌有些冰凉，周琅的体质似乎就是这样，秋冬季节里手从来没有温暖过。
周琅突然想起前两个有宋怀书的冬天，这个笨蛋会用自己的体温替周琅驱寒，见面后做的第一件事永远是将周琅的手捂热。
有那么一瞬间，周琅真的想过心软，因为宋怀书似乎真的很爱自己。可这份爱是建立在宋怀书的欺骗和逗弄之上的，也是建立在周琅对自己识人不清的缺陷上的。
“为什么非要是我呢？”周琅任由宋怀书握着自己：“你才二十岁，你的人生甚至还没有完全开始，为什么一定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
“不是浪费时间，琅哥，不是这样的。”宋怀书见周琅没有挣脱自己的手，就大着胆子得寸进尺起来——他将手放在了周琅的腰上，搂着周琅朝自己贴近了一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再也不会让你失望了。”
宋怀书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在秋风萧瑟的夜晚里更加让人迷恋。
“怀书……”周琅轻轻呢喃了一下这个好听的名字，心里酸涩到了极点：“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想和任何人结婚，不想任何感情绊住我。我大概知道你有多喜欢我了，但我回应不了你这份喜欢。”
“何况就算我真的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你觉得我们能在一起吗？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父亲那边，会不会允许你跟一个beta结为伴侣？”
宋怀书听完愣住了，周琅都明显感觉到，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僵硬了一瞬。
周琅直直地盯着宋怀书，等待他给一个回答。
“琅哥，我可……”
“你不可以。”周琅打断了宋怀书缺乏底气的话：“放眼整个宋家，你的那群兄弟姐妹，或许可以，唯独你不行。因为你是宋鹤归的孩子中，唯一一个拥有高等级信息素的alpha，我说得对吗？”
“我……”
“听话一点，我或许确实喜欢你，但这份喜欢，不足以让我有勇气到去跟你父亲作对。我是个商人，最看重的永远是利益，你能理解了吗？”
宋怀书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周琅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当初主动招惹你，是我的不对，但我们之所以走到今天，之所以能走到今天，你的隐瞒和欺骗功不可没。”
“所以体面一点，怀书。跟你在一起很快乐，我希望你留给我的印象，会是一个非常体贴特别的前任，而不是一个热衷于胡搅蛮缠的幼稚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