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末的专业技术一直很强，出于对邓老的信任，这几位老人本来就对颜末有一点点滤镜。
直到颜末把他们的症状说得一点不差后，他们都恨不得高呼一声神医了。
这里没笔，也没纸，只能找个相对平整的地方，每人把自己需要的药材方子给记下来，等看看有没有机会抓药吃，把身体养好。
其实他们的身体有问题，多半都可以药加针灸一起调理，那样效果会更好，但是自己这身体不行啊！
别看针灸只是拿银针往人身上扎，可是对于施针者的要求非常高。
不论是手腕的力道，还是本身的专注力，以及体能，都是一项非常严格的考验。
至少是现在的她绝对不行。
乔家欢和乔亭宣看着颜末的表情已经变成崇拜了！
颜末阿姨可比他们村里的赤脚大夫强上太多了，赤脚大夫给他们看病，都得左摸摸，右看看，还得拿小圆型，冰冰凉凉的东西放在心口窝，特别难受。
“阿姨，阿姨，你能帮我也看看吗？”
乔家欢早就把自家小叔叔抛到脑后了，恨不得当颜末的狗腿子。
颜末也没扫他们的兴，直接示意他们伸出手腕。
小孩子能有什么毛病？
就是肚子里有蛔虫了。
“你们没有吃宝塔糖？”
两个小孩眨巴眼：“什么是宝塔糖？”
颜末：“就是你们肚子里长了蛔虫，等你们小叔叔来的时候跟他说，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一颗宝塔糖就能搞定的事，不是大毛病。
等棚内的人都看过了，颜末才有时间跟外公好好说话。
其他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多年没见的祖孙俩有话说，非常默契的说出去溜溜。
末了还把乔家欢和乔亭宣带上，也不走远就在门口的一块地上聊天。
颜末手紧了又松，还是问出了那句她已经猜到答案的问题：“外公，我婆婆呢？”
邓老嘴唇微微一颤抖，悲痛道：“走了，是我没照顾好她——”
颜末：“！！！那大舅和二舅呢？还有舅妈们呢？”
邓老的手忽然抓住她的：“老大身子不行，秀梅走后没两个月也……老大媳妇带着孩子嫁到别处了，老二媳妇吃不了苦，丢下孩子和我们也跟村里人过了，如今我身边就只有老二和你几个弟弟妹妹……”
颜末不说话了，年代造就的残酷，她没法说什么，也改变不了过去。
但是她的心里就是憋的慌，特别难受。
外公一家遭逢巨变的时候，自己八岁了，大舅妈和二舅妈在记忆里都是很温和的人……
七年的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人，很多事儿。
邓老显然也明白这些事，所以他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去埋怨谁：“末末，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你娘呢？”
这下轮到颜末咬牙切齿了，她向来心眼小，做不到外公这样豁达，加上大舅妈和二舅妈是属于形势所迫没办法，可是她妈妈就不一样了！
“颜昌雄就是个吃软饭的混蛋！！！”
张嘴就开始辱骂自己亲生父亲，是颜末能干的出来的事。
邓老本能的眉头一皱，但是也知道，要不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自家一向乖巧懂事的外孙女不可能这么骂女婿，除非女婿是真的混蛋到了极点。
颜末怕老人承受不住接下来她说的话，就先捏住他的虎口打预防针：“外公，我是千方百计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来的，我的身体您知道，自小娘胎里的毛病，细养着的话，也是能养好的，但是！”
“您遭难后，你都不知道他有多抠门，他不给我……”
颜末说了一大堆抱怨的话，老人却始终没被她带偏：“你妈呢？小珍呢？”
颜末身子一顿：“您出事二年后，那混蛋确定您起不来了，不久就带回一个比我小不了多少的女儿，是他亲生的。”
自己闺女的性子，没人比他这个当爹的更了解，娘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丈夫又带回小三……
闺女性子烈，脾气又倔，怕是，怕是……
“你说，小珍到底怎么了？”
颜末知道老人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一瓶农药，没了。”
噗——
邓老尽管做好的思想准备，可是他没想到闺女是喝了农药走的！
这是多绝望，多悲痛呢？
一口鲜血喷出，人也昏了过去。
颜末知道老人是气急攻心，赶紧做了一系列的急救，也亏得乔先胜把药篮子放在这边了，里面有两种降压醒神的药草，直接找出来用搓揉出汁液，混着她带来的温水给他灌下去。
老人这才慢慢清醒，转眼间又要昏厥过去——
颜末赶紧带着哭音道：“外公，你可不能有事，你要是也出事了，我就又少一个疼我爱我的至亲了！”
“我娘没了，爹是个偏心的混球，婆婆也没了……外公，就算是为了末末，你也得想开啊！”
“行，行了……”
邓老缓缓出声：“你先让我清净一会儿，休息一下。”
颜末想到自己包里的东西，赶紧拿出来：“外公，你先吃着！”
是面包，老式那种，入口即化。
最适合老人和孩子了。
邓老哪能舍得从外孙女口中抢粮食：“我老胳膊——唔！”
颜末已经塞了一口进他嘴里：“好吃吧？好吃等下次进乡里，我再去供销社买点，我离开城里的时候虽然有点狼狈，但我可是外公的外孙女，绝不吃亏，咬下他们好些钱，票我才来的。”
看着外孙女狡黠的模样，他就想到了闺女小时候，老人眼眶又开始湿了：“好，好，外公吃，只是外公现在什么都给不了末末，还是个拖累，末末可别嫌弃外公。”
当然不会嫌弃了。
颜末立马发誓：“我要是嫌弃外公就天打五雷轰，不得——”
这下被食物堵住嘴的人变成她了。
邓老怎么可能让她发这么毒的誓？
瞪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的，别轻易发誓，老天爷是有眼的！”
颜末笑眯眯：“只要外公信任我就好，这次上山仓促，我知青点还有不少的米面和食物，等晚上二舅回来后，你让他到山脚下等我，我把东西送过来。”
“当然，他要是能找到知青点，也可以用我小时候的暗号喊我出去也行。”
说是暗号，其实就是二舅带她玩的时候喊的一些打鬼子的口号而已。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喊了，所以二舅一喊，她肯定能听出来。
邓老知道外孙女从颜昌雄那里讨来了不少东西，但具体是多少他心里没底，就道：“你先紧着你自己，我们有手有脚的，这么些年不也过来了？”
“你身体被那个混蛋耽误了这么久，先养好，养好了咱们再说其他的。”
颜末没反驳老人的话，反正该怎么做她心里有数。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乔先胜带着无意间打到的野鸡，背着一篓子的草药出现的时候。
颜末就知道她该回去了，当着乔先胜的面，她拉住欲缩回去，还板着脸，试图装不熟的老人的手，笑嘻嘻：“外公，等我身子好点了，我来找你，给你还有各位爷奶带药！”
乔先胜：“！！！”
他只是觉得上午颜末的态度有异，才让侄女多多注意而已，怎么一回来她就喊上别人外公了？
颜末对乔先胜招招手：“乔团长，这下可得多谢你，要不是你，我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遇到我外公呢！我也想不到我外公竟然就下放在陆圩组后面的山上！”
原来如此。
乔先胜冲老人点点头，看了看手里的野鸡，递过去：“初次见面，这只野鸡就当是见面礼，别嫌弃。”
颜末：“？？？”
邓老：“？？？”
三个嘴馋得就差流口水的小朋友：“？？？”
小叔叔·小伙子·乔团长没毛病吧？
他们非亲非故，怎么就到了送见面礼的地步了？
有自己小心思的乔先胜终于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颜末，邓老瞬间明了，立马把野鸡推了回去：“不行，这可使不得，况且野鸡肉柴，我这一把老骨头可啃不动。”
他外孙女长得好，性子也好，还会医术，这小伙子虽然个头很高，一身正气，但是他休想用一直野鸡就把外孙女给骗走！！
“乔团长，我外公说的是实话，你就带回去吃吧！不用这么客气了！外公，我走了，别忘记和二舅舅说说！”
颜末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知道看不见牛棚顶，这才叹息一声，专心走路。
乔先胜：“……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颜末抬头：“说什么？”
“你是故意要上山的？”
“是啊！”
颜末两手一摊：“这不是很明显的事么？不上山怎么给我和你找药？”
乔先胜皱眉，不说话。
颜末看了他一眼，也没主动要交代什么。
她能给他交代什么？能让他知道自己和外公关系就已经足够了，至于他心里怎么想，随他！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乔先胜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话要说开：“你下乡的地方也是你自己挑的？”
“当然！”
颜末问心无愧：“外公年纪这么大了，左右都要下乡生存，为什么不能选离他们近点？我只可惜，为什么我年纪不能大点，那样就能早点下乡，外婆是不是就可以活下来了……”
大舅妈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带着孩子改嫁，二舅妈是不是也不会离开二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