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穆青衡从没见过烟花。要毕业的那年，沈朝拉着她去山顶看日出。
晚上在帐篷门口，沈朝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盒烟花棒，和她一起点了玩。
火花在空中划着太阳的样子，沈朝贴在她身边说：“阿青，以后我带你去看烟花好不好，那种大的，还带图案的。”
那个夏天的晚上她们两个在帐篷里初尝禁果，技术生疏的沈朝在事后搂着她，小心地用辛苦背上来的水给她擦身子。
不是个好日子，也不算个好地方。
炎热的夏季，隔音并不好的帐篷，唯一欣慰的是那晚山上只有她们两个。
一切都发生后，穆青衡想过为什么会到这一步。
也许是沈朝的目光太过炙热，点燃了她心里的渴望。又或许是哪怕什么都不对，只要有沈朝，就什么都对。
很多年以后她想起那个晚上时都会后悔，明明那时就明白的道理，她却在最不该忘记的时候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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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人很多，这两天朝暮的客人也因为这场焰火表演而多了起来，眼下这些人都聚集在海滩上，等着一场盛大的表演。
穆青衡在人群里穿梭着，仔细地寻找着沈朝的身影。上次病了后，她每次出门都会穿很多，生怕辜负沈朝给她做饭的心思。
臃肿的衣服让她行动起来有些不方便，好几次都被人拦住完全走不动。
到第一声烟花炸响的时候，她依旧没有找到沈朝。
人群兴奋起来，她更加走不动了，便只好退出去，到会场出口附近等着。
这个位置也能看到烟花，穆青衡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应文竹「好看吗？淮北市可看不到这么好的场面。」
「那边不禁烟花爆竹啊，真好，话说你这几天怎么没联系我？你和沈朝怎么样？」
穆青衡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人海「还行吧，在这边病了，南方还是要冷些。」
应文竹回复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病了？水土不服？现在好了吗？」
「好了，这几天都是她给我做饭吃，早就好了。」
「哟哟哟，你追到人没有啊，就在这里秀。」
穆青衡跳过了这个话题「上次和你说的，来我这边帮我，想好没？」
应文竹在沈氏工作，但沈氏的晋升渠道太过拥挤，应文竹想出头太难了。穆青衡给她开出了丰厚的薪资，想让她来耀星帮自己。
只是应文竹从毕业就进了沈氏，突然要走，她又有些舍不得。
关于沈朝的事，穆青衡没有和她说过。毕竟沈氏的待遇在业内很不错，应文竹结婚早，需要这笔钱，她不能拉着她和自己一起从头干。
现在耀星好起来了，她便想着拉应文竹一把。
「等年后吧，我怎么也要拿到今年的年终奖啊。」
穆青衡笑了笑，刚想说好，周围突然一黑。她抬眼一看，发现是停电。
整个小镇都陷入黑暗里，热闹的人群被烟花吸引，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件事，穆青衡低下头继续给应文竹发消息「行吧，过年记得带小宝来我家玩玩。」
应文竹的小孩今年一岁，也是因为有了孩子，她才郑重地考虑穆青衡的邀请。
提起孩子，应文竹的话题顿时变多了不少，疯狂地给她发着小宝的照片，没有一张重复的。
穆青衡一张张地看着，还点评几句说小宝长得像爸爸，还胖了不少。
正投入时一阵脚步声吸引了她，抬头一看是一脸焦急的阿茶。
“怎么了？”她拦住阿茶问。
阿茶从人群里挤出来很费劲，扶着穆青衡喘口气说：“突然停电了，朝暮没有准备备用电源，我得快点回去。”
穆青衡疑惑：“今天不是不开门吗？”
阿茶休息好了，拔腿就跑，边跑边喊：“老板怕黑，她一个人在家。”
穆青衡瞬间超过了阿茶，两个往朝暮赶去，阿茶在后面喊：“转弯，我们从后门进去。”
门刚拉开，穆青衡就打着手机的电筒冲了进去，阿茶要去启动预备电源，就告诉穆青衡楼梯的位置，让她去找沈朝。
二楼的门紧闭着，没有钥匙穆青衡根本进不去，她喊着：“小朝，小朝。”焦急的声音和那天在山路上的喊声重合，只是这次沈朝没有回答她。
她举着手机一边喊一边看着周围，在墙上找到一个装饰画，取下来看背后果然贴着钥匙，好在沈朝还有在装饰画后面藏东西的习惯。
推开门，借着手机的电筒能看见客厅的大床，还有在床上缩成一团的沈朝。
她来不及想沈朝为什么会怕黑，为什么把床放在客厅，三两步就冲到她身边一把将人搂住：“小朝，不怕，有光了，不黑了。”
怀里的人抖得很厉害，穆青衡感觉到沈朝揪住了她的衣服，很用力，并且抖的更厉害了。
她把手机放在沈朝身边，屋外的烟花还在炸响，每响一下，沈朝便会全身紧绷。
“小朝，是不是还怕声音？”眼下的情况只有这个解释，穆青衡声音颤抖，怕成这样，沈朝到底是怎么了。
她让沈朝的脸埋在自己小腹处，让她侧躺着，好堵住一边的耳朵。然后抬手捂住她的另一只耳朵，空出来的手将沈朝搂得更紧一些，试图让沈朝平静下来。
阿茶的消息传来，备用电源出了问题，她去叫人来修。拜托穆青衡看好老板，她之前遇到过一次这样的沈朝，如果不是来电快，沈朝当时就要被送进医院。
烟花短暂地停了一下，穆青衡看了一眼时间才七点半都不到，这场表演会持续到八点整。而刚刚过去的半个小时，沈朝就是这样一个人熬过来的。
她心疼得厉害，难怪在海滩边找不到人，那天阿茶应该就想说沈朝不去的，被她打断了，想来沈朝并不希望自己知道这件事。
“穆青衡，你为什么…在这里？”怀里响起颤抖的声音，借着光，穆青衡看见沈朝紧闭着眼，身体依旧在发抖。
“阿茶带我来的，小朝，为什么不和我说？”
这句话不知道触动了哪里，沈朝突然哭了起来：“穆青衡，我都不记得你了，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林芮说你不要我了，你去结婚了。”
穆青衡哑口无言，她都忘了，既然林芮会阻止她来找沈朝，肯定会和沈朝说自己的事。
沈朝不记得她们之间的事，但林芮会告诉她，告诉她自己丢下她去结婚了。
烟花又响起来，沈朝却抗拒地要从她怀里出去。
穆青衡当然不同意，一边按着沈朝一边说：“小朝，小朝，不要怕，我就在这里。我没有不要你，我也没有结婚。”
她反复地说着自己没有不要沈朝，不知道说了多久，沈朝终于不挣扎了，却小声地说着什么。
太吵了，穆青衡听不清楚。
她怕自己乱动会惊扰好不容易平复的沈朝，便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一直到八点整，烟花结束，她才凑近了去听沈朝的话。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该在这里。”
跨越将近五十年，穆青衡又听见了沈朝说这些。
沈朝翻车住院时，哭着和她说要穆青衡一直对她好，那时她说要沈朝乖一些，她会一直对沈朝好。
当晚，沈朝就因为嫌热，伤口不舒服掀了穆青衡亲手给她盖的被子，然后感染了当时传染的正凶的流感。
被沈朝指定成紧急联系人的穆青衡，在接到医院的通知后直接逃了课，她红着脸站在沈朝病床前时，吓得沈朝直往被子里缩。
那时沈朝也说了这句话，“你怎么在这里，你不能在这里。”
那时沈朝说不能，是因为怕她也被感染。
现在沈朝说不该，因为什么穆青衡想不出来，大约是怕自己看到她这副样子吧。
穆青衡松开捂着沈朝的耳朵的手，轻声告诉她：“可是我就在这里，因为小朝现在需要我。”
就像当年她在床边说的：“因为你病了，需要我。”
周围依旧是漆黑一片，手机的灯光照亮的沈朝的脸，她闭着眼，眉宇间满是害怕和难过。
“我看到你就烦，可又不想你离开，明明什么都想不起来，却知道你不能吃海鲜，对药物过敏。我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跟你说，穆青衡，你对我来说重要吗？我想不起来，这让我难受，我想远离你，可是你突然病了。
我以为听你认真地和我道歉后我就能释怀，可我还是没有，我甚至感到高兴。为什么呢？既然我对你也是重要的，你为什么会不要我呢？”
沈朝哭喊着这些话，一字一句如同凿子一般打在穆青衡心上，每听到一个字，穆青衡的心就更疼一分。
到沈朝一遍遍地重复着“为什么？”时，穆青衡已经是泣不成声。
她紧紧地抱着沈朝，反复的调整呼吸后才勉强开口：“是我不好，我不该丢下你。小朝，我不会再丢下你了，这次，就算你不乖，我也会一直对你好。我只对你好，再也不会放开你，我保证。”
她在沈朝的耳边郑重地承诺，灯光照着她的脸，光亮里她的表情无比虔诚。如同忠实的信徒在神像前发愿一般，这个誓言神圣，庄重，并且终身有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