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叫裁员裁到大动脉吗？
……
隔壁组项目快结束了，林总请大家喝奶茶，热热闹闹的，我也顺带蹭了一杯。
盯着电脑上备注为「裴安晓0723zxdxt」不断增多的微信消息，我慢慢打字给回复，在按下发送键的下一秒，我的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一个带着眼镜，看似精明的女人对我发出了一声嗤笑：“你，叫什么。”
我指了指旁边的工牌。
她来公司三个月来，没干过什么事，就喜欢在别人工位旁走来走去，揪着别人的小错误不放，几次开会我和她都在场，她倒是没记住我的名字。
“陆欣yi，上班摸鱼，来我办公室一趟。”
“那个字读ying（颖），文盲。”
我小声地吐槽一句，被她敏锐地发现，她眼神里的怒火藏都藏不住，声音也变得尖锐。
“你！陆欣颖！你被开除了！”
“你确定？王经理？”我站都没站起来，双手插肩蹋在椅子上，那句吐槽本来也没指望不被听见，我承认，我就是看不惯她。
王经理本名叫王夏玲，三本学历，拖着关系进来的雷云科技，平日就爱耀武扬威，把自己打扮得知性一点就好像自己也变得知性了一样，动不动就说“你，被开除了”，来公司三个月没有一点成绩。
啊，也不能这么说，她不是会偷别人的成绩吗？听隔壁小张说她把新入职的一个姑娘做的成绩给偷了，顺便还让人家转不了正。
人心这一块，这公司可没谁服她。
“你，”王夏玲拽起我的工牌仔细扫了一遍，“一个销售部的serveur，开就开了，公司没你照样转。”
“你可能听不懂我刚才说的是什么，是法语，你听不懂正常，哈哈哈，那么，你可以走人了！”
不，蠢货是她，法语词分阴阳性，她刚才说的serveur是指男服务员，而女服务员是serveuse，我赌五块钱她是临时学的。
我用力吸了一口奶茶，杯子快空了，我吸的声音特别大，让她那洋洋得意的自我表演显得很尴尬，显然她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便一把把我手里的奶茶拍飞出去。
空……空…空，杯子在地上滑了好远。
整个空气都静下来了，周围工位上的人都探着脑袋往这里看，隔壁正在庆祝的项目小组也来了，小张吓得连奶茶都掉了。
我看得清清楚楚，大家这是“有好戏看了”的表情，当然不是我的戏，而是这位王经理的。
“周总知道了吗？你要开除我这件事。”
“舅舅他当然知道了。”
“好，那我走，你别后悔。”我揉了揉手腕，在微信聊天界面打上最后一句：「等等，我被开了，我来找你玩了」
我打开录音，“交接怎么算？”
她可能是真讨厌我，按照正常的流程走完也只花了三四天的时间。
而我离职当天我直接请给公司我认识的几个同事ktv聚餐，庆祝我终于脱离苦海。
其实我早就有了跳槽的想法，可惜我傻逼的上司总爱给我拖沓，这不，来了一个更傻逼的，直接让我拿赔偿走人了。
“欣颖，你之后要去哪啊？”张锋过来和我碰酒，“我早看王夏玲不爽了，这个项目完了拿完奖金我就准备跑了，你猜猜我要去哪？”
“微岭科技！”
“艹，小张你要跑去当甲方啊！”吴杏岁跑来插入聊天。
“我吗？大概是去安澜集团吧。”
安澜集团是雷云科技的第一轮融资的天使，300万，而这轮融资是我陆欣颖搭了好些人脉、资源进去的，原本人家根本不看好雷云科技，投一块钱都嫌多。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欣颖，虽然有个霸道总裁的姓氏，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二本生，不提当年高考是否正常发挥了，我进入了本地的一所二本大学，混日子般度过了大学四年，没有什么幡然醒悟后成神的戏码，投简历也只是撒渔网般有就有，没有就再撒一遍。
第一个收到面试通知的就是雷云工作室，那时候雷云还只是只有四五个人的工作室，我也不见得是什么时候投的简历，我甚至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反正，我稀里糊涂地被录取了。
雷云最先让我试着跟项目，一起做的，后来又调我去当了销售，然后我才发现，我适合做销售！
销售，是一个下限特低，上限特高的职业，只要会说话，试着让客户高兴，把产品推销出去，能拿的提成很高。
我记得特别清楚，有一次我帮客户接送小孩上下学，给家里的老人做饭，甚至做代驾，拿了一笔百来万的单子，我的提成也有七万之多。
但后来我发现，我只是一个销售，公司不管怎么发展，老板只会给我画饼，我不讨厌画饼的老板，但我讨厌不会兑现承诺的老板。
我的工龄是四年又五个月，和我同期的职工大部分都升上去做高层，拿公司分红了，有的去其他地方高就了。
而我快奔三了还是个小销售，但我每个月拿的提成又多，从数据上看，公司的发展有一半是我的功劳，产品卖得怎么样基本看我。
几年下来我手上也有不少人脉资源，也有人试图挖过我，但我想再等等，毕竟我是雷云科技的元老职工了，这一点我很自豪。
但……几天前我在老板的门口听到了他们的抱怨——
“陆欣颖拿的提成是不是太多了呀？”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句玩笑，我只知道我对雷云科技的旧情是彻底没了。
不是我离不开雷云科技，而是雷云科技离不开我。
“敬更美好的明天！”我们几个碰杯，将酒一饮而尽。
雷云科技已是过去，我们应该奔往新的未来。
……
裴安晓不是我接触的第一个阔太，但绝对是我接触过最有钱的阔太，她家是做连锁酒店的，全国各地有店，手里漏一点需求就能满足雷云过去一年的销售量。
在了解了她的背景后，我给她介绍了一个靠谱的律师（客户）帮她离婚，给她介绍了一些靠谱的合作商（客户）合作，给她介绍靠谱的人才（客户公司认识的）帮忙。
于是她的企业就不止连锁酒店了，几年前合并成了安澜集团，而作为她的朋友，我打算去她那里混一个职位。
我们约在了下午五点，下班的时间。
在咖啡店里看写字楼前的街道人来人往，人密集地像粘稠的河流一样。
“安晓。”我伸手递给她一跟棒棒糖。
裴安晓有低血糖，但衣服包包太多，时常忘记带糖，于是每次见面我都会给她一些糖果。
“抱歉，我来晚了，”她直接把糖果拆开吃，“谢谢欣颖，爱你！”
在我表达了求职意向后，裴安晓郑重地握住我的手，严肃认真地对我说：“欣颖，来我这里吧，我让你管整个安澜集团的市场部。”
“先把糖拿开再说话好不好。”
她表情认真地像是要求婚一样，叼着根糖很破坏气氛啊。
“那说好了哦，明天来报道吧。”
我去商场买了套新衣服，路上断断续续收到以前同事的小报告。
杨萧钰「昨天项目完结，今天拿了奖金我就辞职了，林总在听了你的事后就和方总、周总说要请你回来，你接到消息了吗？」
吴杏岁「这个月快过去一半了，销售部还没有一笔订单哦，有没有陆姐一目了然呢。」
陆欣颖回复杨萧钰「没接到任何消息，这公司人品不好，迟早要完，你还是赶紧撤吧。」
张锋「我辞职被卡了，快半个月了还没弄完。」
吴杏岁回复张锋「林总有意留你，毕竟是技术骨干，听说要给你升职加薪。」
张锋回复吴杏岁「要不咱们说服林总一起跑路吧？」
杨萧钰回复张锋「可以试试」
我入职安澜科技后就和以前的客户说了一声，然后他们就跟着转来了安澜，只要我服务的订单。
这些人可是雷云科技的大客户，没他们消化库存，雷云生产的那些东西就只能吃灰。
这一整，雷云的人就急眼了。
王夏玲气急败坏地给我打电话，“陆欣颖，你什么意思！客户怎么都跑了！”
“哟，这回读对了！还有，客户怎么跑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是正常交接走人的吗。”
“他们指名要你服务，你赶紧回来，待遇照旧，先把他们先稳住。”
听到她这话，我被气笑了：“不是？大姐，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被开了呀，被你开的。”
“你不会以为我真稀罕那三千五块的底薪啊？”
“一个销售部的serveuse，开了就开了，雷云没了我照样能转的，你要对雷云有点信心啊。”
我挂了她的电话，又把她拉黑，想了想又再开了飞行模式，等下班了手机已经有99+个未接电话和短信了。
有王夏玲的，周总的，林总的，甚至大老板方总的，还有很多陌生号码。
这不，又来一个，电话页面上的备注是周瑞杰。
“喂，小陆啊……”
这称呼我不喜欢，谁小陆啊？挂了欧。
挂完一个又打来一个，这次是方总。
“欣颖啊，最近怎么样啊？”
“哦，方锦陇啊，自从被雷云开了后我就神清气爽啊！还拿了个offer……”
我自顾自地说着最近发生的好事，一数，还挺多的，果然离了那个破公司整个人都好起来了。
对面显然是没想到我会那么称呼他，一瞬间没了话，等我细数完我的好事后才开口：“欣颖啊，你被开除这件事呢，是小王做到不对，我已经了解过了，你受委屈了有怨气那是正常的，以前我没发现你这样的人才也是我的不对。”
“在这里，我给你陪个礼，说声对不起啊。”
“我们该罚的罚，该赏的赏，这样！你回雷云科技，我升你做主管，工资三万五！”
方锦陇他是不是看了什么书啊，说话局里局气的，但这看书和懂得是两回事，他真以为自己说话很牛逼啊？我听了就会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你三万五自己找个销售吧。”我直接挂了，听他说这样的话我总是想笑，就怕憋不住笑场了。
三万五？
你懂销售吗？
三万五能做到一天照顾到至少十个客户？能做到熟悉每个客户、客户父母、客户爱人的生日、喜好、忌口？能当心理医生？能当陪聊？能一起打球运动？
更何况我之前的工资底薪只有三千！
enough！
老娘现在底薪就年薪百万，我是瞎了眼了才会回去那个抠门的破公司。
后来王夏玲还给我打电话，说公司快上市了，专门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证明雷云科技没有我照样能转，而我只是好奇她怎么还没被雷云科技炒鱿鱼。
但她的存在只能提醒我雷云科技是个傻逼。
在做销售的几年里，我扩大了视野，增长了见识，也明白了自己荒废多年的课本是多么有用，在裴安晓的鼓励下我去进修了。
跟我同个课堂的是知名企业管理层，公司老板，CEO等，我在这里学到了很多，靠着这些知识，我不再是一个销售，在安澜集团一路上爬，最后拿到了分红。
听以前的同事说，雷云科技本来有我在的那三年收入是很可观的，但我走后的那一年，公司亏了，但老板急着上市，在账目上做了假，刚上市没一个月就被查出来了。
而张峰则给我爆料，雷云科技那年的最后两个月都没发工资，老板给他们许诺了上市股票。
而林总早早带着团队跑路了，现在自立门户开了一个工作室，他们开发的软件很受欢迎，听说微岭科技都有收购意向了。
说不定张锋能当一回林总的甲方。
最后，雷云科技该入狱的入狱，该走的走，到倒闭为止，雷云科技共拖欠了七个月的工资。
知道真相的在上市的那一刻就把股票换钱给兑现走人了，可惜了那些被套牢的人。
不能看到方锦陇，周杰瑞和王夏玲的笑话我感到很遗憾。
我有时也会想，如果我那时忍了下去，刚好把那一年做完呢？
但越想越恶心自己。
……
在安澜大厦顶层，我和裴安晓开了瓶诺曼尼康帝，庆祝我成为安澜集团的股东，而不久后我将前往新公司担任总裁。
回顾我的前半生，我发现我的一切成就都离不开一点运气和天赋，最后才是努力。
不可否认，我站在了时代的风口。
我在销售行业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国泰民安，国人正好有钱无处消费，我又恰巧点亮了我从没试过的销售天赋。
我可以说我那时很努力得给自己挣钱了。
但那份努力，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如果我刚出学校，如果我不在销售岗位，我付出同样的努力，我只有底薪。
“敬时代，敬安澜，敬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