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忽然爆发的冲突让整个操场都陷入了一片沉寂。

宋明远适时吹响了集合哨，在所有新兵看热闹的眼神中喝令各班班长带回宿舍进行条令学习。

而一班所在的地方，张定富出言喝止为时已晚，李爱军和夏承安在刹那间就进行了一番亲密的交流。等硬着头皮上来的新兵将两人拉开时，双方脸颊上的红肿已经清晰可见。

李爱军依旧目光中喷射着火焰。

大抵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遇上一个不仅敢顶嘴揭他伤疤而且还敢还手打他脸的新兵，而且这个新兵在他印象里还是那种眼高于顶只知道死读书的大学生。

与不停地挣脱新兵们阻拦的李爱军相比，夏承安的变现格外冷静。

看到有人涌过来约束他的时候，他便早早地向后退了几步，示意自己不会跟李爱军继续发生争斗之后，同样也示意依旧想要抓住他的新兵尽量离他远一点。

此次此刻他的思路非常清晰，按照刘筱云的说法，这些新兵里见风使舵的大有人在，他不能保证面前的这几个当中没有打算拉偏架的。

当张定富走到近前时，包括李爱军在内一班十三个人已然分成了三部分，其中一部分以李爱军为中心吵闹依旧，另一部分站在李爱军和夏承安中间不知所措，至于最后一部分，只有夏承安和刘筱云两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相隔十数米的地方冷眼旁观。

如此清晰的抱团让张定富脸色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但现在显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你们都松开，李爱军，我看看你还想干点什么。”

如果说李爱军是一头发狂的野兽，那么张定富就是一座亟待爆发的火山。平静的声音里不含任何感情色彩，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能让人感受到他内心极度的愤怒。

阻拦着李爱军的新兵们乖巧地散开，只是先前还张牙舞爪的李爱军此时却像拔了牙的老虎，哪怕此刻与夏承安之间再无阻碍，可他却并没有再向前挪动一步。

粗鲁的叫嚷也戛然而止，面对张定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李爱军浑身泄了气一般，有气无力地站在原地。

见李爱军已经偃旗息鼓，张定富这才目光严厉地看向站在远处的夏承安：“站在那里，等着我去请你吗？”

张定富显然很生气。

从他跟这位三级士官认识到现在，夏承安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不客气地跟别人说话。甚至他都能感觉到，站在他身边的刘筱云已经有些惴惴不安的意思。

空旷的操场此时就剩他们这些人，将每个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的夏承安扭头给了刘筱云一个安慰的眼神，而后在刘筱云关切的目光中缓缓走到张定富面前。

事态得到了有效的控制，除了夏承安和李爱军，其他人已经没有继续逗留在这里的必要。走到近前的宋明远脸色同样阴沉，但他还是尽可能地挤出一丝温和的表情命令一班其他人带回宿舍。

当操场上只剩下他们四个人时，这位瘦高个的上尉瞬间变了脸色。

“说吧，怎么回事。”

面前站着一个看一个不顺眼的俩人让宋明远感觉头大。

如果不是身上穿着这件军装，他很想加入其中，把这两个不省心的家伙好好揍一顿。

但此时他还必须得耐着性子，听这两个麻烦的家伙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个清楚。

“我说了他两句，他顶嘴。”

面对宋明远的质问，李爱军避重就轻，大有将责任全都推到夏承安身上的意思。但在洞若观火的宋明远眼里，这样的行为显然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

“你说。”

宋明远的目光看向依旧泰然自若的夏承安。他知道如果按照老一套直接对这个新兵上批评，少不得又要被他闹一场，索性当面锣对面鼓把这事说清楚，这一次他宋明远再也不想照顾谁的情绪，该是谁的责任，一个都跑不了。

让宋明远和张定富意想不到的是，这一次夏承安居然非常干脆地承认了错误。

“是我的错，我没想到这么能侮辱人的班长居然接受不了我的侮辱，我也不该还手，让他打一顿，还能继续在卫生队躺两天。”

反讽意味如此明显的话让本来瞠目结舌的两人瞬间意识到面前这小子一如既往地不让人省心，而被夏承安指名道姓戏弄的李爱军，再一次捏紧了拳头，只是有宋明远和张定富当面，最终还是强忍着心头怒火松开。

到了这一步，哪怕两个当事人都不再作声，宋明远也大致明白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显然夏承安归队后，李爱军又想借机挫夏承安的锐气，却没有料到在卫生队躺了几天的夏承安依旧不吃他这一套。

宋明远也知道，文化水平本来就不高的李爱军说话跟他手底下那帮子老兵一样，一句话能夹带半数脏字，在夏承安这种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眼里，当然就是在侮辱人。

以夏承安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必然会还以颜色。而李爱军这些老油条从来都是只能占便宜不愿吃亏的性格，被一个新兵蛋子如此顶撞，不出问题那才不正常。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宋明远也没了脾气。

就事论事，两个人都有过错，而且李爱军的过错更多一些。毕竟他是班长，哪怕战士顶撞他，也不该不分场合肆意动手。

但将这件事放大了看，何尝不是时代发展的过程中，不同年代思想文化水平之间最明显的碰撞。李爱军做过的事情，其他班长未必没有做过。夏承安做了的事情，其他新兵或许不敢做，但他们心里一定也在想。

一想到这里，宋明远感觉自己的脑袋更大了。

三个月的新训如今连一周都没过去，往后这样的矛盾只怕还会如雨后春笋一般不停地冒头。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找邱向国好好商量一番，然后将这些自诩为骨干的老兵们组织起来，重新学习和认识当代新兵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