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江湖骗子，怪不得能揽走茶馆那么多客人，原来还是沾了我们茶馆的光！”年轻掌柜一把拎起了莫锦书的衣领！
窥天九家各自收纳一方情报，耗资甚巨，若要维持消息正常的运转，的确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所以闲云茶馆的茶价普遍偏贵。
因为茶好，往来商客虽微有怨言，但也能欣然接受。
可莫锦书这七日从闲云茶馆抢走的营生，让天机阁的运转已隐隐有了瘫痪的趋势。
“误会，都是误会。”莫锦书连忙摆手，可依旧是那成竹在胸的样子，看得年轻掌柜恼火至极，忍不住想要挥拳打去。
却被晓家家主死死按住，他看向了莫锦书：“小兄弟的意思是，除了本馆招牌浮云望眼以外，其他所有的茶，你都会做？”
莫锦书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可惜我是个有底线的人。”
晓家家主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我的底线是，哪怕我会做一个茶馆所有的茶，但它的招牌，我也不会去碰。毕竟营生不易，这点道德还是要有的。要不然，近几日贵馆可真的就要门可罗雀啦。”莫锦书哪怕被揪着衣领，却还是双手叉腰，骄傲地昂起了头。
“别拦我，我要打死他！”年轻掌柜怒道。
晓家家主把他按回到了座位上：“此事也是我晓家失礼在先，小兄弟可以明说自己的来意了。”
莫锦书整理了一下衣领：“我这几日在这摆摊下来，不收客人茶钱，只要客人肯回答我的问题，说出临安城最近要发生的大事即可。可唯有一个问题，我却怎么也问不到答案，还望家主能为我解惑。”
晓家家主面具下的嘴角抽了抽。
闲云茶馆的真实身份是天机楼，在这临安城早已不是一个秘密，也难怪那些来客会对这闲云茶馆分摊深信不疑，原来是拿了情报作幌子。
老小子……晓家家主腹诽了一句：“什么问题？”
“临安风华门任小公子将要娶妻一事，在江南已是人皆知。可没有人知道，要嫁去风华门的那个女子，到底是谁。”莫锦书沉声道。
晓家家主眉头渐渐紧锁：“晓家不知。”
“不知？”莫锦书又确认了一遍，毕竟这天底下，很少有窥天盟不知道的答案。
晓家家主点点头：“但我晓家可调派人手来助小兄弟查清此事，还请小兄弟在此恭候佳音。”
“怕是来不及了。”莫锦书看着一朵花瓣从天飘落到了桌上。
此时的临安城门，已有不少人围簇在那扬撒着花瓣。
在漫天纷飞的花雨中，一顶花轿正从城外徐徐而来。
“等太久，新娘已经到了。”莫锦书叹道。
晓家家主问道：“那你想如何做？”
“借我四个人就行，这壶茶，以及这壶茶的茶方，就当是我的谢礼了。”莫锦书将那密封着的小瓷瓶放在了桌上，瓷瓶下边压着一张纸。
“哦，对了，在走之前，我还想带上一壶，你们茶馆最好的茶。”莫锦书戴上了竹笠。
长街之上，霜袍剑客仍在策马狂奔。
此时春雨初过，马蹄踏过地上的雨潭，溅起的水花拍打在他那剑锋之上，寒光森森。
他是为杀人而来。
他要杀的人，是前来风华门做客的烟雨坞坞主。
烟雨坞，以愈斩愈烈的刀法“烟雨六濛”闻名天下，不仅掌控着江南水运，更是江南唯一有资格与风华门平起平坐的江湖门派。
而有人告诉他，只要杀死烟雨坞坞主，就能斩断江南水运彼此间的联系，烟雨坞也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到了那时，他就可以趁乱带着师妹乘舟下江南，在江水之上度过余生，到那时，没有人能找得到他们。
因为师父是杀手的缘故，他们的仇家可以说是遍布天下。
师父死后，他也就成了亡命之徒。
“既是亡命之徒，那就该有亡命的觉悟。”霜袍剑客用力一甩缰绳。
而茶棚之中，也只留下晓家家主一人，此时他正按照茶方上的工序，来煮莫锦书留下的那壶茶，不多时，花香就蔓延开来。
“家主。”一名戴着铁面的小二踏进了阵法之中。
“茶名花晓，据说是茶圣年少游历西子湖所创，立春前夜采取花巷冻芽，再用春晓时的融雪清露加以烹制。西子湖畔花巷十里，一年到头也就只能产出这么一壶。”晓家家主给自己倒了一杯，“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张茶方，应该已经失传很久了。”
小二点点头：“自三年前茶圣离京以后，世间就有很多茶方不知所踪了。这花茶花晓，也是其中之一。”
晓家家主饮了口茶：“这张茶方，以及这壶茶的价值，可抵得上他这几日从茶馆揽走的营生？”
小二犹豫片刻，试探性地问道：“家主，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窥天盟掌天下之道，何需半点虚言？”
“那家主你在某年中秋酒会酒醉时说过，为了得到这张茶方，你甚至愿意把闲云茶馆卖了。”铁面小二犹豫片刻，“若再算上这壶茶，恐怕您还得倒贴……个、十、百……”
“咳咳，算得这么细干什么？再说，酒后哪有真言。”晓家家主避开了这个话题，“说说吧，那位小兄弟问的婚事。”
铁面小二这才收起了调笑：“其实在一个月前，风华门主对外宣称要给他的儿子任小公子娶妻的时候，窥天晓家就开始着手调查此事。
“可其他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唯有这新娘的身份始终无法得到答案。我们本以为是风华门刻意封锁了此事，就没有再继续深入调查。可今日突然发生的一件事，让这场婚事变得匪夷所思起来。”
“如何？”
“临安风华门以风流起家，结交的自然都是王侯贵胄，主行白道；烟雨坞聚集江南渔民水匪，主走黑道，两家本就形同水火。何况当今风华门门主任高寒广交天下名士，按理说在小公子成亲之时，前来赴宴的人应是络绎不绝。可截止至吉时将近花轿进城，风华门也只接纳了与他们势不两立的烟雨坞。其余来客，都已被风华门拒之门外。”铁面小二沉声道。
晓家家主皱起眉头：“还真是令人……不安啊。”
铁面小二垂首请命：“此事恐有蹊跷，还请家主速速定夺。”
“难得得到了这壶花茶，怎么能因凡间琐事影响了我饮茶的兴致呢？”晓家家主摇了摇头，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我相信这茶，会给我们带来惊喜的。”
莫锦书如愿离开了茶棚，同时也多出了四个人走在他的身边，其中就有那个年轻掌柜。
其余三人则是一直盯着掌柜，哪怕戴着铁制的面具，也掩盖不住他们此刻困惑的眼神。
刚才还扬言要砸了对面茶棚的少主，怎么此刻就心甘情愿跟在竞争对手的身后了？
其中一个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年轻掌柜骂骂咧咧：“我晓景从小到大就没这么憋屈过！”
莫锦书笑了笑：“走吧。”
晓景甩了甩手：“随便你，反正你武功高，我老老实实跟着你就行。”
莫锦书停下脚步，惑道：“我……说过我会武功吗？”
晓景冷笑：“还装高手？”
“可在茶艺方面，我也的确是高手啊。”莫锦书挠了挠头。
晓景越听越不对劲，也跟着停了下来，或许是刚才莫锦书在茶棚时所表现出的镇定自若给了他一种错觉，他总觉得莫锦书会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晓景冷冷看向莫锦书：“你到底会不会武功？”
莫锦书一甩衣摆，惊起了地上的几片落叶：“一窍不通。”
“你！”晓景内心直呼上当。
莫锦书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茶棚已被他们甩得远远了以后，才走过去拍了拍晓景的肩膀：“难怪晓兄刚才答应得如此爽快，原来以为我是一个武学高手啊，对不住，对不住。可惜对你们窥天盟来说，家主之命莫敢不从，晓兄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既然已经与我同行，就算前方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得闭着眼往里面跳了呀。”
晓景一把拍落他的手，无奈妥协：“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们要去哪里了吗？”
“你既然是来自窥天晓家，那就应该知道，临安城中哪条路，是去风华门最近的路。”莫锦书抬起了头。
风华门，正堂。
堂中坐着一位女子，看样子约莫三十有余，她身披蓑衣，左眼处戴着眼罩，指尖正转着一柄青色的长刀，唯一裸露的眼睛也紧闭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你的意思是，这场婚事，是你那耳聋眼花的老娘，不知在哪个旮旯角里为孙子求来的姻缘？”
“母亲年事已高，且吃斋念佛多年，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一道好听的男声从屏风后传来，想必就是这风华门的门主了。
独眼女子冷笑一声：“你身为风华门的门主，竟无法查明亲家的来路？这未免有些可笑。”
“我本也想因此取消婚约，但碍于母亲年迈，只得遂了她的意愿。”门主叹道，“直到一位朋友的造访，才让我临时改变了计划。”
“你刚才说，若不及时揭开那些人的真面目，可能会影响到烟雨坞甚至整个江南的生存。”女子睁开了那有些浑浊的独眸：“这些话，也是你这位朋友说的？”
门主没有隐瞒：“是。”
“朋友这层关系，不都是靠利益来维持的么。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又凭什么相信他？”女子猛地握紧了刀柄。
门主摇了摇头：“他是带着诚意来的。甚至连他的身份，都是一种别样的诚意。”
“所以，你今日是想以你儿子作饵，再通过与我的合作，来揭开这结亲之人的面目？”女子犹豫了片刻，看向了手中的刀。
“母亲已被我送到了清隐寺，我也不愿平儿因此而死。为保此事无忧，所以才寻求你的协助。”门主顿了顿，又强调道，“我也只能向你寻求协助。若这背后之人真像那位朋友所猜测的那么可怕，放眼江南，能担下这个后果的，只有我们。”
“老幼安危？江南大义？”女子冷哼一声：“不得不说，你拿这两个理由来向烟雨坞寻求合作，简直就是荒谬。”
“若风华门与烟雨坞真的能够达成合作，不就是一种有趣的荒谬么？”
“为了烟雨坞，我选择相信你。”女子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