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小雨润如酥，然而神眷之城洪荒中难以窥见草色。
有的只是被雨水浸湿的灰色的混凝土。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城市中穿梭，偶有一两把颜色鲜艳的雨伞夺人眼球。
灰蒙蒙的天空，沉闷的空气，嘈杂的人群，让少年怀念起在山中度过的时光。
但在任何人看来，那种生活都算不上惬意美好。少年也承认这一点。
天挂余星时就要起床去劈柴，挑水。之后是采摘野果，打猎，然后生火做饭。生火是一件很令他头疼的事情。天气干燥时还好，若遇上如今天这样潮湿的天气，恐怕几个小时也未必能完成工作。所以当他在城市里第一次接触到打火机时，少年既吃惊又气愤。心想：“天底下为何会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东西。”
饭后按照师父的指示一直修炼到满天繁星之时。
没有接触钟表前的少年没有时间的概念。他是靠着山中的景色来认识这些无形却又不可或缺的东西的。
山中的日子就是这样简单且纯粹，但并不舒服。生存和修炼透支了少年十几年的光阴。
直到有天少年在山顶眺望天空时忽然想到这样一个问题。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于是他去问他那无所不知的师父。
他的师父只是笑了笑，沉默不言。
几天后，他背起师父为他准备的行李下了山。
大概师父的意思是让自己去世间亲身体会一番吧？
少年尽管有些茫然无措，但他从未缺少过前进的勇气。
在这里生活了一周后，少年多少有些懊恼。
他小瞧了都市。
这里的一切都和山里截然不同。
街道上行驶的钢铁，不，就连街道和钢铁对他而言都是全新的概念。
他从未见过如小山般大小的房子，从未见过只要轻轻一拧就会出水的东西，从未见过能轻松联系上远隔千里的人的东西。
在他的认知里，黑夜能提供光亮的只有星月和火。但在城市里，名为“灯”的东西可以让大片区域亮若白昼。
少年对这样的世界感到恐惧，其次才是好奇。
但没有人会耐心给他解答这些问题。
虽然少年是位愿意努力学习的好学生。
可眼下，这样的情况正悄然的改变着。
少年还没有养成雨天要打伞这一习惯。身旁的李飞正为他撑着伞，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执行完任务，在城市的某处偶遇。
由于二十三区的高级装备库和低级装备库处在同一个方位，这种偶遇大约一个星期会出现一次。
自己因为师父的推荐信成为了洪荒城内的一名神眷。听李飞说，他是在端木筱儿的引荐下成为这里的神眷的。
此时，轮船事件才刚刚过去不久。
少年对李飞心中仍怀有歉意。由于自己无知，以五十块佣金接下了暗杀端木大小姐的任务。虽说最后自己良知发现，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也增添了不少麻烦。
事后少年如此上心，李飞倒是不以为意。
“你要动起手来，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她。”留下这样一句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话语。
可最后李飞还是带着他去找端木筱儿道歉了。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当时雇佣少年的老板只是拿他寻开心而已，不想随口开的玩笑，少年真的会付出行动。
顺带一提，雇佣少年的老板也是个少年，他们两个年龄相当。貌似是住在洪荒的某个权贵的儿子。大约连少年说自己是“神眷”都觉得是在吹牛皮吧？
为了惩罚那个“老板”，李飞狠狠打了他的屁股。
“喏。”李飞让少年接过雨伞，然后跑向包子铺。不一会儿，手里拎着三袋小笼包回来了。李飞递给少年一袋。
“就知道你出门不会带钱的。”
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忘了带钱。随即，他向李飞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不过，他没有伸手去接李飞递来的肉包。少年在和自己赌气。
今天又是没能适应都市生活的一天。
“和魔域之人战斗蛮辛苦的，填饱肚子很重要。”
“无论战前还是战后。”李飞补充道。
“不愧是李飞，好厉害。每次都能说出一些很有道理的话……”少年笑了笑，他赞同李飞的观点，接过他手中的肉包。
当然，除了一些道理，李飞也教了他都市里的许多名为“常识”的东西。他总是能抓到少年对事物认知的迷茫点，然后对那些地方进行着重的解释。就好像这些疑问他曾经也亲身经历过。
少年据此曾发问过“李飞你以前也住在深山吗？”
李飞愣了愣，很伤脑筋的挠了挠头，说道：“以前的事情记得不太清。”
少年听得出李飞说的是实话。
二人在雨中边走边吃。
李飞忽然问道：“喂，王犇，你还有打工要做吧？”
王犇点了点头。打工倒不是因为他缺钱，洪荒每月给他这种级别神眷的工资待遇在五百万左右。
他只是想在打工中学习，多多接触一些人和事，多多了解这个外面的世界。
二人分道扬镳。
李飞返回自己的公寓，王犇开始一天的打工。
平淡的时光总是莫名的在指尖消逝，就像是水，没什么味道，但离不开它。
王犇是一位勤恳能干，话少又愿意干脏活累活的少年。雇主对这样的员工甚是满意。但脱离雇主这个身份，作为过来人的中年妇女对这样的少年不免有些担心。
这个世道，过于老实的人难免吃亏。
“你呀，要把情绪摆在脸上。”店主偶尔会这样唠叨他。
因为少年脸上的表情总是那样的微妙，表示生气，激动，喜悦，这些情绪的差异很小，是不认真留意绝对捕捉不到的细节。
做比喻的话，王犇简直像个迟钝的小老头。
可初处人世的少年听不出店主话语的潜台词，王犇呆然地看着店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无法读懂店主话的王犇努力将她说的每个字记在心中，回头遇到李飞时可以说与他听，李飞会为自己讲解的。
另外，偶有出现的菜市场中年妇女间骂架在王犇看来是极为有趣的事。这些话语让他回想起故乡狂风席卷森林的感触，觉得能从中学到许多新的知识。
也有些健谈的顾客会主动询问自己的父母，主要职业，住址，是否交女朋友之类的问题。
这时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的王犇往往会焦急地流汗。
要多亏店长来打圆场。
这让大家都觉得这位新来的打工者是一位羞涩腼腆的大男孩。
其实王犇只是听不懂他们说话而已。
但王犇真的在十分努力地融入这个世界。
夜晚，忙碌了一天的少年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在回公寓的路上，他的心里正盘算着要泡一壶茶。
此刻，少年踏着月光。
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