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一切障碍，展现在李飞眼前的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建筑。漆黑的天空上挂着一轮圆月，被升腾的血气染成了赤色。四周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郁血腥味。
寂静的夜里，滴血声从四面八方传入他的耳朵。
缓慢的脚步声，野兽般刺耳的低吼声朝他靠近。
李飞觉得脖子像被某人死死掐住，他的心跳剧烈，却无法呼吸。
大概在前进吧？
李飞心想，因为视野在不断变化。他的四肢冰冷得可怕。
身体已经失去知觉了吧？
因为走起路来摇摇欲坠。从失神的双眼可以推测他的焦距已然模糊，支撑身体前进的动力只剩一份渺小的希望。
路边支离破碎的碎肉，小巷里淌出的内脏统统无视吧。
少年向自家小区的方向前进，身体依靠肌肉记忆解决靠近的魔域之人，以及成为他们傀儡的普通市民。
“呼。”李飞全身颤抖着，这一下深呼吸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好冷啊。”他打心底发出感慨。
那年冬天的早晨也是这般寒冷。太阳还未升起，只能看见远方死气沉沉的曙光。长期在垃圾桶旁寻觅食物，加上魔域之人厮杀等原因，少年营养严重不良。蓬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双目，浑身散发的臭气让人忍不住想一脚把他踹飞。
天空正下着鹅毛大雪。刺骨的寒风令身穿厚厚羽绒服的人都忍不住打颤。
少年身上只贴着一件单薄的衬衣，冻得发紫的嘴唇不停地抖着，从里面传出牙齿相碰的“咯咯”声。
这样的家伙如果此刻被一脚踹倒，就再也起不来了吧。
“眼前出现幻觉了吗？看来距离暴尸荒野不远了。”李飞大脑迟钝地运转起来。
但不是幻觉，眼前的东西十分真切——几根金灿灿的油条，和一大碗热腾腾的豆浆。
既然怎样都是死，为什么不做饱死鬼呢？
带着这样念头的少年将眼前之物一扫而空。这是他这个月吃过的唯一像样的食物。
之后，他老老实实地坐在板凳上，耐心等待惩罚。
“有流浪狗偷吃了我的东西呢。现在的小孩真是不体谅大人。”一位中年妇女抱怨的声音进入李飞的耳朵。
她是一位很普通的妇女，脸上却有着连男人都少有的坚毅神色。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很豪爽的人。
李飞狡猾的想要利用这份豪爽，在死之前占些便宜。
“豆浆，油条……”李飞抬头看向女人。
“你问它们自己啊……”女人半开玩笑地说到。
只见李飞径直走向摊子，将所有能吃的东西一扫而空。
“它们怎么说的？”
“食物哪里会说话，当我是傻瓜么？”
“臭小鬼，说话这么不礼貌是要付出代价的。”女人皱了皱眉头。
“阿姨，我是一只丧家之犬，和我生气没有任何意义。”李飞看着女人，认真的说道。
女人的表情由不满升级到了气愤。
“对啊，我和一个又脏又臭还十分没有礼貌的坏小子争吵有什么用。”
被她这样一说，李飞也觉得自己脸皮太厚，引发了一阵迎合雪景的沉默。
女人在李飞的身上瞥了几个来回。
“喂，小鬼。”这个说自己不礼貌的阿姨到底要给自己起几个不礼貌的才好啊！
“从今往后，在这里，用你的劳动来换取支付食物的钱吧。”
听到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李飞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还有以后的住宿费，生活费，学费……在你成长起来之前，先由我垫付吧。”
“喂……”只见李飞的眼神频频波动，女人的提议让他眼中渐渐泛起水雾，脸颊由于害羞泛起几丝红光。“不要这么轻易就下结论啊，你有家庭，有孩子吧，不要因为一时冲动，白白给自己添麻烦。”
“你这个岁数还未过两位的小屁孩很啰嗦哎……用得着你教训我吗，多关心关心自己吧，真是自大。”女人无视了少年身上的臭味，狠狠的揉了揉少年蓬松的头发。
只是，女人的眼神变得有些忧郁和孤独，她抬起头，望着飘零的雪花。
“家庭很久以前就没了，丈夫过世的很早，没有留下孩子，所以只剩我一个人在这里。”说着，女人温柔地笑道：“臭小鬼，我们一样，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李飞听到这句话又是一愣，不久，他脸上的动摇之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带着稚气的坚定。“作为回报，就由我来替大叔保护你吧。”
这回轮到女人惊讶了。紧接其后，又是温柔的笑容。
“小鬼，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 … … … … … … …
… … … … … … … …
没有，没有活着的人。红色的世界，血染的摊位，以及无法辨别身份的肉块。
留在李飞心中最后的希望之火破灭了。少年脑中某条苦苦支撑着的线于此时断开。
“张……妈？”无力的呼喊，他明知道不会有人回应他，却依然呼喊着，样子就像沉入水中不断挣扎的人呼喊着救命。
啊……是什么时候开始叫张妈的呢？
对了，小时候她提议自己叫她妈妈，不过自己觉得自己没有那样的资格，争吵很久，两人才决定各退一步，称呼她“张妈”。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李飞抱着脑袋疯狂的懊悔道：“该死，为什么我这样自大，觉得能尝试保护家人以外的人。凭什么我每次决定向前走一步，就要失去自己当前最重要的东西啊！”
“为什么我没有留在这里保护她！”
“明明很久以前该死的人就是我，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
痛苦，头脑发热的胀痛。
痛苦，嗓子发干的裂痛。
痛苦，心仿佛被撕碎的隐痛。
“世上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吗？”李飞心想。
“真是的，好吵啊！”他低声自语，心脏剧烈跳动着，血液循环比平常快上几倍，杀戮的欲望更是暴涨。
“那个，又发作了吗？”理所应当，这座城市已经沦陷，化为了魔人的乐园。
某种意义上，也是他的乐园。
一切都无所谓了，他又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曾经的约定，现在看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于是，李飞放弃了思考。他把一切都交给本能。
缓缓抽出e级金属剑，走出小区，走向广场。
“啊！！！！！”他对着天空大吼一声。成群结队的魔人闻声而来。
剑光如雷霆一闪，几颗麻木的头颅应声落地。 少年好似一头受伤的狮子，直直杀入野狗群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