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满心苦涩，但胡春辉还是把自己剩下的一把五六根串、一瓶酒拿了过来，算是跟陆子坚和周建春合桌，剩下连汤带水的凉皮他倒是没好意思拿。
就这啤酒，也不大好看了。
他要的是本地产的牡丹牌啤酒，便宜，一块二一瓶，退瓶一块，陆子坚点的是青|岛啤酒，这个贵，三块五一瓶。
结果这边刚坐下，老板娘，一个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的小媳妇，据说是那个靳晓燕的亲戚，就又端着两盘凉菜送过来。
胡春辉就听见陆子坚说了声，“嫂子，不用，吃不了！”，显然他刚才并没点这俩菜，但是老板娘却笑着说：“吃呗，咱自家的东西，不值钱。我再给你们炒两个，今天刚去进的一点熟食，给你们炒个羊肚，再炝个猪头肉，你尝尝嫂子的手艺，给指点指点。”
陆子坚哈哈地笑了两声，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胡春辉眼睛瞧着这一幕，心里不由得嘀咕：你瞧瞧，就这关系，这能简单的了吗？羊肚是好东西，向来都比羊肉还贵，熟羊肚一斤得奔二十，一盘炒羊肚，就算自己买东西自己做，那成本也得七八块了……
当然，这还是小事。
你听听那口气，听听这老板娘的这股子巴结劲儿！
很显然啊，就连靳晓燕都是这小年轻的人，她的亲戚那还敢不巴结着？
最近半年没啥工作，又不愿意回去继续干民办老师，一个月七八十块钱的活儿，还动不动半年一年发不下工资来，真是没干头儿，胡春辉就一直都在到处寻门路，一边是想租厂子，一边也给自己找退路，想找个好的发财的路子。
其中就起过跟朋友一起开个烧烤摊子的主意。
他那个朋友正好就是拿靳晓燕这个包子铺的摊子打的比方，据那朋友说，靳晓燕这个地方，别看就两间门脸儿，一年下来，连包子带夏天干几个月烧烤、卖小菜啤酒，一年下来少说也是三四万的赚头！
这年头儿嘛，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早都不是啥新鲜事儿了，饭馆这个行当干好了，主要是口味弄好了，正经不少挣。
但主要是累，挣得那点钱，其实全靠里里外外的忙活。
所以胡春辉暂时的还有点不大瞧得上这个行当，他还是更想干饮料厂，那东西，花点心思，把配方调好，大机器一开，哗哗的淌钱，那多带劲。
不过即便如此，自己眼下穷得叮当响，让胡春辉也并不敢瞧不起人家烧烤摊的老板——反正炒羊肚他是不舍得点，青|岛啤酒他也不舍得喝，人家这个老板娘说不定比自己有钱的多，至于被这个年轻人养起来当前台，以及几乎不再出现在包子铺的靳晓燕，那就更不用说，大家都说，她拿下这个孔府家的曹州总代，可算是赚翻了！
“胡经理，尝尝这个！我也不懂，人家都说青啤好喝，尝尝！”
胡春辉在那里胡思乱想的工夫，陆子坚已经把两瓶都给打开了，先就给胡春辉倒上一杯，还耐心地等沫子褪了，又给彻底添满，然后，他一回头，给他自己和周建春也都倒上了——自从胡春辉过来坐下，坐他对面的周建春始终都没敢抬头，直到这会儿才诧异地抬头看了陆子坚一眼。
陆子坚说：“咱俩一起敬你舅一杯。”
周建春愣了一下，又低下了头，“哦。”
胡春辉一时间也是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咋就……咋就能那么大大方方呢？
偏偏自己刚一开始过来，没敢摆脸色掀桌子，到这会儿气势好像已经是提不起来了，感觉说什么都前后不对板，整个人尴尬至极。
“来，胡经理，我俩其实都不喝酒，就是出来吃个夜宵的，不过既然那么巧碰上了，我跟建春敬你一杯！”
胡春辉这会儿感觉就像是吃了个没熟的柿子，满嘴里都是干涩，嗓子好像也发不出声音似的——这杯酒，我是喝，还是不喝？
俩人都已经把杯子端起来了。
胡春辉抬头看过去，就见外甥女一脸怯生生的小模样，正看着自己。
建春呀建春！妮儿啊……
你是真听他的呀！
咋办？这杯酒要是喝了，回头跟不跟姐姐姐夫说？说了，他俩得气啥样？不说，将来三下里打了照面，我该咋解释今天喝的这杯酒？
心里叹口气，胡春辉还是把杯子端起来，“恁俩随意，还都是学生，别多喝。”
然而陆子坚却笑起来，“我俩是小辈儿，敬酒就是敬个心诚。没事儿，不耽误咱待会儿说事儿！”说完了，他一仰脖，咕咚咕咚，一杯酒直接干了。
一句“不耽误待会儿说事儿”，一下子把胡春辉勾得心里一动。
见陆子坚喝完了已经放下了杯子，他也干脆一仰脖，干了。
砸吧砸吧嘴儿，心想你别说，青啤是比牡丹好喝！
牡丹有股子苦味儿，青啤就带着一股子啤酒花发酵的香。
妈的，有钱就是好！
没钱只能喝牡丹，有钱就能喝青|啤！
不是没那个钱，几瓶啤酒的事儿，也不是就非得这会儿喝不起了，主要是，真心不舍得啊！一瓶啤酒要他妈三块五，还不退瓶，不用说卖力气挣两个辛苦钱的，种几亩地靠粮食卖几个钱的，就是那正经上班拿工资的，他也不舍得喝这个！
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啊？
一顿啤酒就能给你喝走一半！
“胡经理，你慢慢喝，我俩就喝这一杯，待会儿还要回宿舍，就不陪你喝了。”
陆子坚又把啤酒给胡春辉倒满了，然后把酒瓶直接放在他这边，还把另一瓶打开了的也放过来，然后才笑着说：“本来呢，这个事儿我是不急的，需要的钱太大，得仔细考虑好了，不过，谁让那么巧呢，正好就这会儿碰见你了。”
这一席话，信息量不小。
胡春辉前头还在咂摸“回宿舍”这个话，这就说明自己刚才的那句试探，这年轻人听懂了，也回答了，他确实是学生，看来大概率跟建春是同学。
这是好事儿！
万万不幸之中最大的幸运了！
学生早恋嘛，比起跟个社会小青年谈恋爱，这性质就差远了。
就算是跟姐姐姐夫说了，他俩也不至于真就气得一病不起。
女孩子大了没法留，会有这种事情，是早晚的事儿，只要是走正道，是正正当当的谈恋爱，就也没啥大事儿！
胡春辉就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觉得就算将来三方对峙，自己今天喝的这杯啤酒，也算是已经能交待过去了。
但紧接着，陆子坚居然说起了“那么大一笔钱”的事儿，胡春辉才刚刚放下的心，就随着他这一句话，一下子就又提溜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