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怠答不理地扭头看了一眼，要扭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还看了看靳晓燕——眼睛里有些惊艳神色，显然，让他回头看这一眼的，是两人的颜值。
“饮料？你们那个厂的？没听见说这几天要有厂子来呀？”
犹豫了一下，陆子坚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不同于在外头忽悠门卫老大爷，这里如果对上了，是要见真章的，“我们厂刚建成，新厂，私营企业。”
听到是私营企业，那人反倒回头看了一眼，眼里倒多了些客气，“私营啊，你们主做哪一块儿饮料的？”
“我们厂成立不久，主要就是先做一点果汁饮料，这不，我听人说咱首都有个食品研究院，啥配方都有，想过来联系联系。”
那人闻言左右看看，见走廊里没人，就压低了声音，摆手，“我们这边，是做食品研究不假，饮料也研究，但主要是跟各个国营单位接洽，目前没跟你们私企有啥联系……你们私企，咋进来的？”
“我们有介绍信。”
“哦。”，那人答应一声，似乎欲言又止，问：“你们是哪里的？”
“齐鲁省，下边的一个县城。”
那人闻言顿时失去兴趣，摆摆手，“回去吧，我们所不跟私企打交道。”
说完了，那人扭头就要走，但陆子坚却叫住了他，“同志，我们虽然是小地方的小厂子，但是不缺钱，我们愿意花钱买配方，也愿意高薪聘请人才。”
那人闻言，脚下顿了顿，又顿了顿，似乎也是几经犹豫，甚至还又特意打量了陆子坚和靳晓燕一眼，“你们二位看着都挺年轻，在你们厂子里是……”
这年头的文化，和整体的社会氛围，陆子坚心里是有数的。
他指了指自己，笑着说：“您别看年轻，我们是正经做事情的。我是董事长，这位，是总经理。我们俩都在这儿，说话绝对管用。”
那人左右看看，忽然说：“你们先出去，到门口等我一会儿。”
…………
从头到尾，靳晓燕一直都是懵的。
当然，也没用她做什么，就像她要跟着出门的时候说的那样，她就纯粹是跟着，跟个移动树桩子没什么区别。
眼看陆子坚跟那人来往几句，居然真的就拉上自己出了楼，靳晓燕忍不住说：“咱也不知道他是谁，好不容易进去的，这就出来了？”
陆子坚笑笑，反问她：“那你觉得，咱再找别的人，人家会搭理咱吗？”
靳晓燕语结。
她当然也听得出来，人家这研究院，应该也是个官衙门，看来是不跟私营企业打交道的，俩人这样贸然而来，虽说弄了份介绍信，糊弄着进了大楼，但一无公函协调，二无熟人带路，说白了，连该找谁都不知道。
反倒是刚才偶然碰见的那个人，好像对两人私营企业主的身份，还蛮有兴趣。
似乎是个突破口。
于是她就跟着陆子坚又出来了。
临出大门时，陆子坚还特意去跟门卫大爷打招呼，“我们先走了大爷，人不在，下午或者明天我们再来。”
那大爷也回应，“嗳，成。带上介绍信啊！”
“好！”
也不知道啥时候预备的，靳晓燕就见陆子坚忽然变戏法一样，从兜里摸出一盒小熊猫来，递进了岗亭里。
“嗳，你这……”
“谢了大爷，拿着抽，以后少不了麻烦您！”
老实讲，出门前陆子坚对于这一趟，其实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他既不懂饮料行业，没干过，也不了解这家研究院到底有多大本事。
他只是保持老|习惯，进入一个新行业的时候，先多问多看多打听，找国字号的单位蹭蹭人脉——这一趟算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
然而，偶遇的这个人的态度，却忽然给了他一点希望。
他是了解这个时代的。
万马齐奔的时代，各种各样的财富之路，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尝试着走通了，干服装的，做纺织的，做食品的，干饮料的，喂猪的，做火腿肠的，乃至于做饲料的……短短十年间，社会上有大量的私营企业冒了出来，有大量的人飞速地成长为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乃至亿万富翁。
全民眼馋。
这年头的下海潮，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量国家单位，乃至政|府单位的公务员、领|导，纷纷停薪留职，甚至干脆辞职，下海去博取财富。
因为这年头的公务员是真的穷。
等了也就十几分钟，那人还真是出来了。
于是陆子坚心中有数——这位虽然没下海，但应该也是个有心思的。
就在食品研究院的门口，那位一出来，开头第一句就问：“你们愿意花钱买配方吗？愿意出多少钱？”
陆子坚还真是让他给弄得懵了一下。
回头看看靳晓燕，她更懵。
饶是陆子坚自认为对这个年代的社会思潮已经够了解了，也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人会是如此的直接，如此的迫不及待。
但完全不必犹豫，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配方，配方是不是好配方，但回答的就只有一句话，干脆利落，“愿意！”
然后再加重一下语气，“当然愿意，不然我们大老远跑来干嘛？”
那人点点头，但似乎仍不十分放心，目光又在陆子坚和靳晓燕那之于一个民营企业家而言，明显过于年轻的脸上转了一下。
但他最后还是说：“我是食品研究院的二级研究员，这是我的工作证。”
说话间，那人真的掏出工作证来，递给陆子坚。
陆子坚接过来看了看，又递给了靳晓燕。
“你们去找我们单位，是没用的，没人会搭理你们，我们是国营的食品研究院，对接下面的各家国营食品厂，没有公函，没人跟你们打交道。”
那人说话的工夫，还掏出烟来，点上一根，然后才回过神来，又匆忙地让烟，被陆子坚挡了挡，“谢了，不抽。”
那人收回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不过我个人手里，其实有两个配方，都是专为工业生产琢磨的，你们要是需要，报个价。”
陆子坚闻言笑了起来，“汪研究员，我们的确需要相关的饮料配方，我们也相信您的实力，愿意花钱买，可问题就在于，方子这个东西，它有特殊性，光看见方子，其实我们什么都看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