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和舒姚找了一家干锅店坐下，准备先吃个晚饭再决定去哪里逛逛。
舒姚看着店里人声鼎沸的场景表情更加悲伤，苏禾坐在对面看着，总觉得这样的舒姚仿佛被一团黑气笼罩。
“姚姚，你要不跟我说说你最近发生了什么？”
舒姚恍如初醒般啊了一声，接着又沉默下去。
苏禾更加不安，偷偷拿出手机将舒姚的症状输入搜索引擎，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广告中看到了最为靠谱的三个字。
“抑郁症。”
苏禾并不完全相信搜索引擎，毕竟这上面头疼脑热都是癌症起步。只是舒姚这状态明显不仅仅是因为被繁重的工作所摧残出来的模样。即使离开了工作环境，她似乎依然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禾禾，你说一个人走出童年阴影就这么难吗？”
苏禾被这个问题问倒，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也困扰她多年的问题。
只是她和舒姚不一样，她是为自己而问，舒姚是为所爱之人而问。
“我不知道。”
苏禾看向手机上置顶的男人的微信，接着说：“可即使走不出，也要拥抱爱，至少，被阴影笼罩的时候，能感觉到一点温暖。”
舒姚无意识地点着头，苦笑着说：“所以，如果他抗拒，就和阴影无关，而是不需要那个人给予的温暖吧。”
私心来讲，苏禾其实并不希望舒姚成为全力救赎纪元的那个人。一直释放温暖的人会很累，说不定还会被冻伤。
可是舒姚现在的状态，苏禾竟分不清，究竟是舒姚去救赎纪元还是舒姚需要纪元去救赎了。
人的情感一旦成为执念，再温暖的人也会被卷进漩涡，无法自拔。
“并不是，每个人的自我防御机制不同，也许在他看来，他的抗拒是对那个人的保护。他可能只是没有学会怎么正确地爱一个人。”
舒姚短促地哦了一声，之后便又开始一言不发。
这顿饭苏禾吃得格外累，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舒姚，也不知道该如何让舒姚意识到她可能生病了。一顿饭吃得憋屈难耐，最后看着几乎没动的干锅，她们选择了打包。
眼看舒姚实在没有精神，苏禾将舒姚送回她住的酒店之后也会了自己所住的酒店。
一进入房间，苏禾就给纪元打了个电话。
“纪元，我其实没什么资格对你和舒姚的感情插手。但我今天见过她之后，我确实再也憋不住了。我必须要跟你聊聊她。”
没有寒暄，苏禾上来便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这通电话的意图。
纪元在接到苏禾电话的一瞬间惊得手机都要扔出去，听到她说起舒姚，纪元下意识地敛了心神，表情严肃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对舒姚究竟是什么想法，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关心过她，但是她好像生病了。”
纪元的心猛地紧了一下，他刻意地忽略掉这种感觉，装作无所谓地问：“什么病？”
“我无法判断，但是她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思维消极，整个人耷眉丧眼的，甚至在某些时候反应有些呆滞。”
纪元越听越心惊，这些症状他如此的熟悉，莫名地，让他内心升起一阵害怕。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帮帮她，哪怕是劝她去看看医生。我知道我的请求有些唐突，甚至是有道德绑架之嫌，但舒姚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没有办法看着她这样消沉下去。”
纪元压下心中不明的情绪，认真地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思考怎么帮助她最好。”
得到了纪元的承诺，苏禾的心半放了下来。她又和纪元客套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正当苏禾准备休息时，苏父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爸。”苏禾提心吊胆地和苏父打了声招呼。
按照惯例，这个时间点苏父的电话不是酒后的胡言乱语，就是突然想起的训斥。
苏父哪里都好，即使对苏禾要求严苛，平常也最多是不苟言笑。可一旦喝酒，苏父对苏禾的失望就如冲闸的洪水，奔涌而来。
“今天我和参加这次会议的领导吃了个饭，大家都问我是不是帮你找了关系所以公司才把这个机会给了你。我说没有，你直到所有事情尘埃落定才告诉我。于是大家都说羡慕我有个优秀的女儿。”
苏父醉了酒，说起话来有些大舌头，断断续续地，需要很认真才能听得清。
“禾禾，你觉得自己优秀吗？”
苏禾不想说话，这个反问敲击着她的心，她知道，父亲的答案和她截然相反。
“优秀？这就是碍于你爸爸面子的场面话而已。你要是真的优秀，还需要我去卖这张老脸给你找工作吗？”
苏禾提起一口气想要反驳，想了想，终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就像你这一次，为什么不提前告诉爸爸？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你以为和领导据理力争了这次露脸的机会就能得到什么好处吗？你写的PPT又怎么样呢？难道领导的PPT就是他自己写的了？好在你还不算太蠢，没有直接去和公司领导争。”
苏父一声大过一声的质问像一个个响亮的巴掌打在苏禾的心上，她突然觉得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住，疼得出奇，让她喘不过气。
“你再看看你的成绩，一建，监理，一造，你哪个能考过？你敢现在拍着胸脯跟我说吗？”
苏禾愈发地沉默，从小到大因为父亲的优秀让她承受了许多压力。苏父虽然严格，可他要求的每一项他自己都能做到，甚至他没要求的，他也能做得更好。
他只是无法接受他的孩子如此平庸。
“孩子，你这么愚笨，可怎么办啊！”苏父发出一声格外刺耳的喟叹。
苏禾终于忍不住，大声哭喊道：“我也有优秀的地方，只是你看不到！”
苏禾用力擦掉脸上的泪，发狠地说：“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今天的表现如何？为什么会觉得别人对我的表扬只是客套？为什么不愿意了解我的长处？为什么总是无休止地打压我啊？”
苏禾突然特别想念杜衡，如果他在，一定会抱着她要她相信自己，也会捂住她的耳朵让她不要听这些难听的质问。
可现在，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爸爸，打心眼里觉得我愚笨的您，真的爱我吗？”
苏禾问完，立刻挂断了电话。她不敢再听，她承受不起。
蜷缩着躺在床上很久，苏禾都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她把手背放进自己的嘴里狠狠地咬下去，企图用疼痛来唤醒自己的理智。
直到两只手上都全是泛紫的牙印，苏禾依然哭得不能自已。
她忍不住打开手机，泪眼朦胧间，她看到了一个名字。
杜衡。
她接通了电话，却听不到对面的声音。
眼皮越发沉重，她轻声问道：
“阿衡，你说是不是即使长大，人也无法摆脱最初的痛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