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芬一夜未睡,这一晚,她想了很多。这一世,她一直都在为别人而活,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她想不明白是哪里错了?
小的时候,家里穷,为了照顾弟弟妹妹,她没有上过一天学。长大后,在父母的安排下,稀里糊涂地嫁人了。丈夫不靠谱,赚多少花多少,从来不管她和孩子的死活,她咬着牙,把两个孩子拉扯长大,原以为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却不成想,生活还是一团糟,两个孩子都不待见她,自私冷漠的丈夫又让她心烦。
“都几点了,就知道在那里发呆,饭做了吗?”张大富边嗑着瓜子,边不耐烦地朝着张桂芬吼去。“娶了你这样的婆娘,我真的是是倒了八辈子霉。”
一向逆来顺受的张桂芬再也忍不住了,冲着满身酒气的张大富喊道“你自己没有手吗?”
张大富伸出手,朝着张桂芬脸上打去,“你这婆娘,不想活了,竟敢吼我。”
张桂芬也不示弱,冲着张大富喊出了那句埋藏在她心里许久的话“离婚。”
张大富冷笑了一声“离婚,这房子在我名下,归我。你一个月就150块钱的养老金,我看你怎么活?”
张桂芬懵住了,自己活了大半辈子,竟然连离婚的资本都没有。丈夫靠不住,儿女靠不住,到头来,还是只能靠自己。可是她已经六十了,没有一技之长,不认识字、不会讲普通话,不然还可以到城里找一份保姆的工作。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为自己活。”张桂芬躲在被窝里,手上抱着一只布娃娃,那是在她三十岁生日那年,女儿小君给她做的。泪水不自觉浸湿了被窝,她慢慢睡着了。
梦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喊着她“桂芬、桂芬。”
等她睁开眼时,有几双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睛围着她。
“真晦气,又是个女娃”一个老妇望了她一眼,失望地说道。
她想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只能发出嘤嘤嘤的声音。她想起身,却发现怎么也翻不过去。她看了一眼四周,终于反应过来,那个老妇是她那死去的奶奶。再看看自己的手,变得这么小,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重生了,重新回到1962年。
“淑芬,快来把你妹妹抱走。”老妇对着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说道。
此时正是夏天,那小女孩穿着一件用大人旧衣服改的长上衣,正好到她的膝盖。她听了奶奶的话,过来把张桂芬抱了过去。
淑芬把桂芬抱到床上,冲着她笑。
这是张桂芬的姐姐淑芬,此时的张桂芬虽然只是个婴儿,但看到姐姐还是难掩内心的激动,因为在上一世,姐姐在三十岁那年,被丈夫家暴活活打死。
母亲只是在床上躺了三天,月子都没有坐,就下地干活了。父亲一天能有10工分,母亲一天是7工分,奶奶因为绑过小脚,干不了粗重的活,只能做些手工活,一天是4工分。那时候,所有的粮食、布匹、物资,全部需要用工分去换。
此时家里的人口少些,父母的压力相对来说没那么大。但他们还是省吃俭用,毕竟还要生弟弟,等后面人多了,花销可就大了。
白天父母和奶奶出去干活,姐姐在家里照顾年幼的妹妹,到了中午,她则要抱着妹妹到地里,交给母亲喂奶。
母亲每天早上出门前,会煮上一大锅地瓜,那便是全家人一天的伙食。
到了张桂芬两岁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弟弟出生了。
到了她五岁时,第二个弟弟出生了。
六岁时,第三个弟弟出生了。
家里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吃饭的嘴也多了,姐姐已经九岁了,父母给她在生产队里找了个活,每天能有3工分。
照顾3个弟弟的事情,一下子落在了张桂芬身上。为了让家里人过得好一点,父亲还找人要来一只小猪崽,砌了个猪圈。除了照顾3个弟弟,张桂芬还要上山割猪草,喂猪。
在她八岁那年,全国上下开展了扫盲活动,村子里也开办了学校。张桂芬想起自己上辈子,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便找到父母,郑重地央求道“爹、娘,我想到学校上学。”
父母相互看了一眼,他们也没想到这个八岁的小孩子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桂芬啊,咱们村里没有女娃上学校的。”父亲的话给他泼了一盆凉水。
“对啊,桂芬,读书没用的,女孩子,将来找个好男人嫁了,比什么都强。”母亲在一旁劝说道。
“读书怎么会没用。”张桂芬据理力争道“这世界迟早会变的,变成你们都想不到的那样。”她不敢再说下去,因为她知道父母只会当她疯了,搞不好还要把她当疯子关起来。
“上学是要钱的,家里实在拿不出钱来。”父亲为难地说道。
“爹,把猪崽卖了,不就有钱了。”张桂芬开口道,自她六岁那年起,她每天勤勤恳恳上山割猪草喂猪。如今,那一头猪崽被她养得白白胖胖,还生下了一窝小猪崽。
“那可不行,这卖猪崽的钱,要留着给你弟弟上学用。”母亲激动地说道。
张桂芬的心凉了半截,原来母亲早就知道读书是有用的,只是自己是女孩子,不想把钱花在她身上。
“那猪崽是我养大的,是我每天天没亮就跑到山上割猪草,是我一篓一篓背下山,剁碎了,喂到它们嘴里的。”张桂芬委屈地说道。
“住口,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也不想想是谁把你养这么大,是谁给你一口饭吃的。”母亲生气地说道“你给我到屋外站着反省,今晚罚你不许吃饭。”
张桂芬倔强地扭头,走到屋外,站在树底下,背挺得直直的。
母亲自小教她们要谦让,要为家里付出,为家人牺牲。上辈子,她把那些话都听了进去,从来也不曾为自己考虑过,这辈子,她要自私一点,她要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