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芬站在树底下,双眼通红,姐姐淑芬刚从生产队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听到奶奶在一旁骂骂咧咧“女娃娃不学好,整天想着上学堂,和男娃厮混,真不要脸。”
张桂芬也不退让,直接怼了回去“头发长,见识短。”
前世的她处处忍让,是父母眼中乖巧懂事的女儿,这一世的她,仿佛变了个人,是村子里有名的刺头。
奶奶听到桂芬骂她,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就朝着她打去。“你个小白眼狼,看我不打死你。”
那树枝打在桂芬的腿上,她疼得嗷嗷直叫,便在院子里跑了起来。
奶奶裹过小脚,跑得没有桂芬快,追了一会儿,自觉着没劲,回了屋里,对着儿子儿媳一顿抱怨。
父亲朝着屋外大吼,桂芬只得乖乖地重新站到树下。
姐姐淑芬走了过来,安慰妹妹道“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有那个奇怪的想法,在咱们村子里,就没有女娃上学的。那学有什么好上的,又填不饱肚子。你看,像我这样,每天到生产队里干活,能挣三工分。改明儿,我跟队长说说,让你也一起到生产队里挣工分,那才是正经事儿。”
“生产队不会一直在,这个世道迟早要变的。”张桂芬自小和姐姐感情好,一来是她是姐姐带大的,二来两姐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相当,令她有同病相怜之感。“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你不想出去看看吗?一定要认识汉字,学会普通话,才有机会走出这个村子。”
淑芬摇了摇头“我觉得咱们村里就挺好,外面应该也跟咱们村子差不多。我现在一天能挣3工分,等我再长大些,一天就能挣5工分,7工分。”淑芬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光。“到那时候,咱们家就不用顿顿吃地瓜,说不定还能吃上肉。”
张桂芬看着眼前的姐姐,还是那么单纯,她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说,也无法改变她的想法。
“淑芬,不过管她,过来吃饭了。”母亲朝着门口喊道。
“你乖一点,别再惹阿妈生气,等他们气消了就好了。”姐姐对着被罚站的妹妹说道,随后进了屋子。
一家人围在一起,桌上放着一盆水煮的地瓜,那便是一家人的晚饭了。张桂芬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地叫了起来。
“穷,太穷了。”她感叹道,重生的这几年,顿顿吃地瓜,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稀饭,饿肚子更是常事。
她仔细捋了一下自己的处境,与父母作对,除了饿肚子外,免不了还要被毒打一顿,自己只是个小孩子,犯不着跟他们作对。
她清楚地知道,全家人饭都吃不饱,更不用说让她上学了。
人生第一次为自己争取,张桂芬失败了,那个晚上,她只能饿着肚子蜷缩在角落里哭泣。
第二天,她像往常一样上山割猪草,喂猪,照顾家里的三个弟弟。
每次路过学校时,她总是不免要往里面多看两眼。对她而言,那不只是所学校,而是可以逆天改命的机会。
不服输的张桂芬起得比以前早,天还没亮,她就摸黑上山割猪草。等到学校上课时,她就偷偷躲在教室外面,探着小脑袋,往教室里面望去。
她必须学会认字和普通话,只有学好这两样东西,她才有走出村子的机会。
教书先生是个穿着长袍的中年人,他是村子里唯一识字的人。除了要在学校上课,还兼着村里的会计。
“来,跟我一起念,田”教书先生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田字,手上拿着一根戒尺,指着那个字。
整个班级二十个人不到,有的学生觉得新奇,认真地跟着教书先生念道,有的则觉得无聊,竟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张大富,起立”教书先生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小胖子,竟趴在桌子上睡觉,气不打一处来,拿着戒尺来到那人身旁。他用戒尺敲打着桌子,那小胖子竟然毫无查觉,嘴里的口水直流。
全班同学见此哄堂大笑,张桂芬则咬牙切齿,那个小胖子就是她前世的丈夫。若不是嫁了那么一个无赖,她前世也不会过得那么辛苦,一想到这里,张桂芬气不打一处来。
她从脚边捡起一块石子,朝着那小胖子扔去。
那石头正好扔到小胖子的脑门上,他瞬间惊醒,一睁眼,看到教书先生正盯着他看。“张大富,到外面罚站去。”
小胖子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外,教书先生则继续回到讲台上。
“老师,有人偷听。”小胖子看到了在一旁偷偷听课的张桂芬,朝着屋里的教书先生喊道。
张桂芬立马紧张了起来,她想逃跑,却还是被追上了。
“小姑娘,你如果想听课,就让你爹娘把你送到学校来。”教书先生和蔼地说道。
“老师,她家里没钱,是个穷鬼,上不起学。”张大富嘲笑道,其他人听完也跟着哄堂大笑。
张桂芬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这样,你家在哪里?我去跟你家里人说说。”教书先生说道。
张桂芬摇了摇头,她不想自己偷偷听课的事情被父母知道。
但同在一个村子里,没有什么事情是能瞒得住的。学校的人都认识张桂芬,一回家,就把她的事情当成笑话,说给家长听。
那些家长们在干活的时候,本就无聊,便互相说着村子里发生的趣事,很快,这个事情就传到张桂芬父母的耳朵里。
他们都是顾及面子的人,女儿因为在学校偷偷听课,成了全村人的笑话,自然就让他们觉得脸上无光。更让他们觉得丢脸的事情是,还有人说他们家里穷,没本事让孩子上学。
张父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目光和指指点点,便把怨气都撒在张桂芬身上。她被吊在树上,拿着皮鞭重重地抽打。
“说,你错了,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偷懒。”张父边挥舞着鞭子边骂道。
张桂芬疼得嗷嗷叫,嘴里仍然喊道“我没有偷懒,该干的活,我一样没有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