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游被吓得一愣,连酒都醒了几分,她看着司命,那张向来漂亮潇洒的脸上此时正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
眼前突然浮现一片血腥,模糊中,一个一身银甲,手持长剑,浑身是血的男人站在一片尸山血海当中。
“司命姐姐。”乐游试探着开口,“你跟我说的,都是真的吗?”
司命点点头:“我同他相识的时间太长,他与你说的,不曾与你说的,我都知晓。”
乐游眨着眼睛,傻傻的问:“那你是心悦他?”
“游儿,这个世上不是只有爱情一种情谊的。我同他,只是相识相知的好友而已。”司命忍不住失笑,她抬手摸了摸乐游头顶,低声轻吟,“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乐游乖巧的低下头,敛目浅笑,好像每年的生辰都是这样,在宾客散尽,热闹过后,司命就会拿出那把桃木梳子,一边替她梳发,一边祝她长命百岁。
虽然这话好像不是这样用的。
“司命姐姐。”乐游躺在罗汉床上,如瀑的青丝散落下来,直直垂到地上,“我身体很好,命也很硬,你不用过早担心我活不长。”
听到这话,司命的手一顿,不小心扯下了几缕头发。
“嘶。”乐游闭眼呼痛,“司命姐姐,夜深了,你赶紧去睡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了。”
司命一愣,但随即就起身收好东西,对她道:“也好,那我就先走了。”
“真是奇怪,我刚刚也没说错话啊,她这是怎么了。”躺在床上,乐游想起刚刚司命魂不守舍的背影,有些疑惑地喃喃自语。
司命是个奇怪的人,她没有自己的名字,没有属于自己的来处,也不知道自己的归处。每次乐游问她以后是不是就在这里住下,她总是笑着摇头,说自己总是会走的。
她与终古归也很奇怪,在有一天晨起看到她站在自己房门口,大喇喇笑着说自己不远万里滚过来,你可得收留我后,他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接着就命人为她收拾出了上等厢房。
乐游原以为两人是相聊甚欢的红颜知己,但是在司命第一万次偷喝了他的酒,佯装无意把鸡鸭鹅放进他的房间,惹得好脾气的终古归大发雷霆,一头柔顺的银发气的都要竖起来后,乐游又觉得这两人似乎有仇。
但无论如何,乐游知道,司命于终古归,是很重要的朋友,可以性命相托的那种。司命和善,待人随和,腰间总是挂一酒壶,无论何时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乐游觉得这个世上恐怕不会有人不喜欢她。
大概是自己多想了吧。困意渐渐袭来,乐游翻了个身,将这一切都抛到了脑后。
“战神他,他是妖!他骗了我们,他不是神!”
睁眼遍地血腥,尖叫,哭嚎,惊恐声不绝于耳,乐游跟着人群慢慢向前走去,朦胧中,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男人背影。
那人一身银甲,浑身血污,一头银发也被鲜血染得猩红。他手持一柄长枪,身体微微弯着,一双银靴正踩在满山遍地的尸体中疲惫的喘息。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尖叫咒骂绵延不绝,似乎恨不得将远处的男人五马分尸,撕成碎片。乐游在拥挤的人群中愣愣的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附和,不知为何,她感觉胸口一阵闷痛,感到有些恶心。
“请问…”话音未落,画面突然一转,她站在一个荷花池旁,前面有一座凉亭,刚刚那个男人正在那里跟别人下棋。
乐游忍不住缓步上前。
“小阿衍,这局你又输了,那枚定风珠恐怕得劳烦你给我取来了。”一位斜眉入鬓,五官锋利的黑衣男子在棋盘上下了一子,面容有些得意。
那人耸了耸肩,似乎是笑了下:“正好我下个月要去妖界捉拿反贼余党,到时顺便给你带过来。”
“如此那就最好了。”黑衣男子拍手大笑了起来,眉眼间露出几分邪气。
“小阿衍,今日已然尽兴,那我就先告辞了。”他收起棋盘,站起身拍了拍小阿衍肩膀,语气温和,“至于两族之事,我一定会说服魔尊签下休战协议,你且放心,左不过这半个月,我一定给你拿来。”
虽然那位小阿衍一直背对着身,但乐游似乎看见了他雀跃的眼神。
“好。”他答道,“我等你。”
话音未落,乐游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再次回过神,天已大亮,终古归正坐在床头,一脸关切的望着她。
“你昨夜睡得如何,可是做梦了?”
乐游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看着他,不知为何,梦中那人的身影渐渐与终古归重合,竟到了让她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地步。
“傻丫头,又犯痴了。”见她许久没有回答,终古归忍不住敲了下她的额头,面上流露出些许责怪。
“啊哟。”乐游吃痛,猛地回神,她揉了揉额头,故作娇嗔道,“昨晚是我错了,不该贪杯饮那么多,给师兄平白惹那么多麻烦。”
“哼。”听见这话,终古归白她一眼,抚袖起身,“知道错了就快点起床,早点已备在偏厅,你收拾好就到那找我吧。”
“哦。”看着门外的身影,乐游心里一喜,对外面大声道,“知道啦,师兄!”
“别叫我师兄,我没你这样耍赖任性的师妹。”门外没好气道。
“嘻嘻,还是这么好逗有趣。”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忍不住低头浅笑,今天好像又多喜欢他了一点呢。
等她收拾完走去偏厅,终古归已经吃完早餐,正坐在一旁的藤椅上随意翻着一本琴谱。
乐游走了过去,刚刚坐下,一旁的丫鬟就鱼贯而入,将数十道吃食端到桌上,从最普通的米粥乳糕到贵妇小姐的鹿茸燕窝,再到天下第一厨神方舟舟的三脆羹,四喜蜜饯,可谓是应有尽有。
乐游扫了一圈,见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便随意拿了个最近的栗子酥吃了起来。
“一会要出去?”
“嗯。”
“去哪?”
终古归掀起眼皮看她一眼,随意答道:“云游四海,尽兴而归,不问归途。”
“好吧。”乐游拍了拍手,将手上的碎屑弹干净,从桌下拿出一个小布包悲伤,对终古归道,“那我们何时出发?”
终古归双眉微挑,书被“啪”的一声合上,他拿起一旁的剑,回头对乐游道:“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