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恬抱着猫走远了。
离开邬青应的视线范围之后,她照着大猫的脑门就来了个脑瓜崩,虎着脸训它:
“好日子过多了是吧逮着空子就往外跑,碰到坏人我看你小子后不后悔。”
“这次碰到好心人你不偷着乐就算了,你往人身上扑啥?丢人不丢人不你自己说——”
但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她默了几秒。
猫咪抬起爪子摁住她的手,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就听见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话锋一转,声音弱下去。
“这次就算了,姐理解你,”她真挚地低头对上那双玻璃球子似的猫眼,“毕竟,谁又能,拒绝一个帅哥呢。”
拉开门后迎面而来的凉气侵袭,一人一猫几乎是瞬间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傅恬把猫咪放下来,看了眼空荡荡的餐桌,又去趴在厨房门口看刚把饭蒸上的赵春喜女士。
对方正把澄黄的鸡蛋液倒进锅里,头也没回:“看什么看,还有两个菜就好了,进来帮我剥俩大蒜。”
她“噢”了一声,刚在垃圾桶旁边蹲下来,就听见赵春喜接着说。
“美术馆下个月有个大型展览要办,我这个月应该没时间管你。”她停了一下,“正好高考完了,你不考驾照的话就出去旅游吧,我给你批差旅费。”
从小到大,“应该没时间管你”这几个字,傅恬听了无数次,因此她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随意应了一声就低下了脑袋。
出去玩总比一个人待家里好,她想。
“你的脑子里也别真的除了玩什么都没有,盛今和思璇都有想考的学校想去的专业,”赵春喜拿着锅铲,“你趁着出去玩也好好想想,你的兴趣在哪儿。”
现在手上的大蒜味难闻死了。
傅恬胡乱应声,无比嫌弃地摊着掌心往洗手池走。
水流声停止的瞬间,傅恬从发呆的状态中回神,忽然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摁她。
她低头,看见猫咪正一脸严肃用爪子认真又用力的推她的脚。
在她的鞋底下趴着一条毛绒绒的大猫尾巴。
傅恬抬了抬腿,弯腰从地上把猫抱起来:“过几天我出去玩你不就成孤儿了吗。”
她想,赵春喜女士一忙起来连家都不回,更别说帮忙照顾一只脆弱的小宠物了。
看来她得给这只可怜的留守猫咪找寄养了。
傅恬看着对此浑然不觉的猫,叹了口气,伸手拨弄了下藏在猫毛下的小金属片。
灯光之下,“傅无蛋”三个字显得格外晃眼。
-
傍晚六点十五分,“傅无蛋寄养行动”惨遭两人拒绝。
朱思璇准备收拾收拾上几个月班,盛今准备休息几天去深入探究驾校教练如何整活。
想到去年将猫咪丢给宠物店所付出的巨大代价,傅恬走投无路,决定发朋友圈求助。
太阳西下的前十五分钟,天际展开一条光束明晰的分界线。
空荡的房间显得寂静,屋里天色稍暗,桌前只有一盏台灯亮着。
男生垂着长睫,默不作声地盯着夹在习题册里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的内容是傅恬刚发的求助朋友圈。
对方的头像是张大猫在地板漂移但没刹住的抓拍,看起来像是他今天遇到的那一只,主页动态一眼看不到头,一天能更新8条新动态。
他在她的主页看了许久,忽然回想起今天下午见到的那个场景。
小区里人并不多,她身后晃动的发尾显得无比灵动。女生踩着斑驳细碎的光影朝他走过来,周围繁茂的常青树,刺眼到难以直视的天空,怀里的猫,以及水滴从高处跃出最终归于水面的声响,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瞬间褪色,沦为陪衬。
万物定格,这一刻邬青应视线里的所有,成为他记忆深处永远静止的惊艳画面。
他记得她。
傅恬,高三三班,来找他借过语文试卷。
高一高二和高三不在一个教学楼,那天下了小雨,她带着轻微的雨水气息出现在她身边。
此后总会有意无意地看见她,有时候是高三教学楼下,光荣榜上张贴的照片;有时候是走在长道上时,不经意发现的擦肩而过;有时候则是,笔画无意识组成了她的姓氏。
邬青应发了会儿呆,想了想,一脸严肃且认真地点开了和傅恬的对话框。
青山应在:【如果不想把猫猫送到宠物店…可以把它寄养在我这里】
没过几秒钟他就收到了傅恬的回复。
水枪装84呲谁谁去世:【蛋蛋已经找到心善的好施主啦】
水枪装84呲谁谁去世:【可不敢送它去宠物店,过年的时候我去接它回来,结果碰到了一个新来的店员】
发完这句后,傅恬短暂的没再回复。
邬青应刚发了一条“然后呢?”过去,下一秒就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水枪装84呲谁谁去世:【第一次见面,也没什么好送给她的】
水枪装84呲谁谁去世:【随了三针狂犬疫苗】
最后是一个小狗竖中指的表情包。
消息弹出来的同时,邬青应笑了一声。
似乎一切事情从她嘴里说出来都特别有意思。
男生弯了弯眼睛,笑出两枚清浅漂亮的弧度,他想回些什么,但刚准备发送,又摁了两下删除键。
他想显得矜持一点,却又隐隐有点担心。
他担心要是自己话太少显得高冷,傅恬会不会认为他懒得搭理人。
他想了半天,甚至打开了百度,大数据像是真的会偷听,刚打开APP,推送的第一条就是——不会和女孩聊天?高情商这么回复
他试图采纳,但是看了一圈他还是觉得……这几个万能回复情商高不高不好评价,智障倒是真的很智障。
他叹了口气,紧急搜索可爱猫猫的表情包发过去。
但太着急了,以至于等他发现表情包配字是“我小猫咪听了一脸的草”的时候已经过了两分钟,撤不回来了。
……这下丢人了。
邬青应无措地攥紧了指尖。
页面许久没有反应,男生有些委屈地耷拉下脑袋,半张脸埋进臂弯里。
两分钟后,他依旧没等来傅恬的回复。
但他等来了一个电话。
电话另一边没什么环境杂音,只是对方开口时语气有些疲惫:“青应啊。”
邬青应垂眸:“爸。”
“一个人在家里还好吗?晚上吃饭了吗?”
“还好,吃了。”
一阵公式化对答后,空气陷入短暂沉默。
过了会儿,电话那边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和你妈在宫下村义诊,你想不想来看看?”
手里的习题册翻到下一页。
他睫毛胡乱眨了眨:“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