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受她委托,故而三番五次前来骚扰我?”
苏秦摇摇手指头,“不不不!请你加入天罗,完全是我,苏秦,一个人出于对你为人的欣赏,和武艺的崇敬。”
“承蒙夸赞,不送!”张天门冷冰冰地拒绝对方好意。
他坐在灶台前,微微抬手,一股吸力自他掌中发出,将门槛上十枚金币吸到手中。
苏秦余光里瞧见这一幕,没说话,只满意地笑起来。
等他一走,张天门才把剩下的鸡蛋吃掉,舒服地打了个饱嗝儿,一步跳上破庙房梁,枕着黑刀入睡。
乌云之上,积蓄已久的的雨水开始往下坠落。
水珠从九天之上垂直而下,穿过庙廊的窟窿,砸在横梁上,碎成一朵朵银花。
张天门钻进角落里,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睛继续睡觉。
困意就像藤蔓一般,沿着他的后脑勺往上爬,占据整个意识。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又看到那个白胡子老头,倒在血泊当中。
成百上千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张开大嘴喊叫着:“交出秘籍!”
老头什么也没说,只用一双近乎全黑的眼睛盯着张天门。
临死之际,老头儿露出微笑,告诉他要离开村子。
至于去哪里,老头儿没来得及说明,张天门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张天门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额上浸满汗珠,胸前也湿润了一片。
已经记不清,这是多少次从噩梦里醒来了。
他呆呆地坐在地上,望着头顶黑不见光的天空,企图从密云里看到些许星光。
师父说,星辰在上,历代先祖会庇佑我。可这一路走来,苦涩和酸痛贯穿始终。
雨还在下,细雨如丝。他揉揉湿润的眼眶,从墙脚找来干柴,把火烧得更大些,想烤干湿衣服,却摸到怀里的十枚金铢。
他看到金铢,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出现那个女人的模样。
明明自己过得不好,穿得寒酸,兜里只有几块铜毫,和一篮鸡蛋,为了给丈夫报仇,仍旧抱着希望来到陌生刺客面前。
真是个莽撞的傻女人啊!张天门手握金铢笑了笑,分五枚放入怀里,转身捡起神像下的破伞,顶着小雨走在寂静的街道上。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到了长临街。
长临街灯火辉煌,丝竹声不绝于耳,一股酒气弥漫在雨雾当中。
张天门举高破伞,从伞沿下看到街道两边灯笼高挂的木楼,穿过敞开的大门和窗户里,可以望见衣着单薄的女人和纵情欢笑的男人。
男男女女的嬉戏声汇成一股浪,朝长临街四周滚去。
作为风雪城唯一的花街,烟柳之地不受宵禁限制。
夜幕笼罩之时,长街方才苏醒过来。届时楼子里的女人会精心梳妆打扮,静待恩客到来。
整条街有八十多家妓馆,十几家酒肆。
街口是一片低矮的破房子,据说住在里面的人多是给楼子打杂的。
张天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到这里,或许是因为苏秦说过,官府会拿那女人开刀,所以自己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想看个究竟。
他在街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稍后便看到五个衙役冒雨跑进来,围住一间破木屋。
那间屋子与华丽的青楼格格不入,歪歪斜斜的,好像一阵大风就能把它吹走。
衙役们拔出官刀,埋伏在暗处。
为首的官差一脚踢开木门,候在门外的两个衙役随即冲进去。
一阵叫骂声过后,衙役捆了一个女人出来。
那女人一声不吭,任由衙役将她押走。
张天门眉头微微下沉,他分明看到,女人便是求助自己的宋巧儿。
赵司礼一死,凶手不见人影,官府联想到宋巧儿一家,实属情理之中,可无凭无据,怎可随意抓人?
他冷哼一声,正要拔刀过去,一个男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背后,一把按住他。
“今时今日你帮得了她,谁能保证明日官府会不会再来?”
张天门回过头,迎向苏秦的笑眼,“所以你的意思,是杀光整个官府的人?”
“看得出来,你想帮她,不过官府的事,就该用官场的方式去解决。”苏秦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随我进楼里喝一杯,我保证天亮之前,官兵会把她送回来。”
张天门没有拒绝,随苏秦一道走进花满园的大门。
楼里鸨母认识苏秦,看到熟客登门,立马笑眯眯地迎过去,她热情招呼着苏秦,两人如密友一般谈笑风生,同时还扫了张天门一眼。
鸨母阅人无数,一眼就从少年的穿着上,判断出他是个浪荡子。估计搜遍全身上下,也凑不出一壶酒钱。不过既然是苏秦带来的人,也该好生招呼着。
她把苏秦跟张天门带上二楼雅间,冲苏秦笑道,“苏爷,今儿还是老样子?”
“不,上一桌酒菜,来两壶好酒。”
“苏爷,今儿不翻个牌子?”
苏秦看到张天门一眼,摇摇头。
鸨母心有不甘,没有女人作陪,只怕今晚的赏钱要大打折扣。
她再把目光移向张天门,企图从少年身上打开一道口子,“小哥儿是头一回到咱花满楼吧?咱楼里刚来一批年轻漂亮的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水嫩……”
“没兴趣!”张天门冷冷打断鸨母的话。
鸨母碰了一鼻子灰,仍保持脸上僵硬的笑容,灰溜溜地退到门外。
苏秦看向对面的椅子,示意张天门坐下。
他还没开口说话,张天门抢先说道,“便是你帮我,我也不会加入天罗。”
“我从来就没想过,你会因为一个女人加入天罗。”
苏秦坐在椅子上,把剑放到桌面上,盯着少年漆黑的双瞳问道,“你应该知道,若不是我在暗中帮你,你不会这么顺利来到风雪城。”
“所以你想说什么?”
“可否告诉我,你来风雪城做什么?”
话音落地,几个丫鬟端着茶盘进来了。
一桌酒菜摆好,鸨母亲自送两壶上好的女儿魂过来。
张天门从怀里摸出一枚金铢,放在桌子上,对鸨母说道,“这顿,我请!”
鸨母显然没有想到,小乞丐出手这么阔绰,恨自己狗眼看人低,方才冷落了贵客。
她紧忙收了金铢,带着笑脸出去。
门一关,张天门放开手脚,自顾自地给自己倒满酒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而后看着苏秦说,“半年前,我师父的坟被人挖空,尸骨焚尽,只剩一把骨灰。”
盗墓者不少见,可盗墓焚尸的还是第一次听说。苏秦一脸骇然,急急问道,“后来呢?”
“我杀了两个盗墓的,从他们身上搜到一块令牌。”张天门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铜牌,丢到苏秦面前。
苏秦捡起令牌,仔细看了半天,“令牌上的雪狼,是风雪城主西门烈的家徽,所以你怀疑盗墓者跟西门烈有关,从荆州一路北上来到这里?”
张天门点点头。
“如果只是盗墓,为何焚尸,他们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