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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 作者:糖醋小咪
  • 发布时间:2023-01-28 16:41
  • 字数:5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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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绕山,雨声潺潺,穿林打叶。

坪桓城向来潮湿多雨,蚊虫多的不像话,偏偏城中的房屋大多临近岱江及其支流,于是驱蚊虫的药草一直都是坪桓人必备之物。

林家居住的府宅虽坐落在坪桓城中离岱江较远的地带,但在夏天也深受被蚊虫叮咬的烦恼。

纤云去药铺买了些药草回来,有被晒干了的,也有像是刚采摘回来的,绿绿的叶子,上面还挂着泥土和露水。

就在前日,林府上下统统都被咬了好些个包,各个一觉醒来都叫痒,府内驱蚊的药草用完了,林澧舟便吩咐了府内的小厮买些回来,去时是晌午,回来时却两手空空,听回来的人说,那功效的药草早在巳时就售罄了,于是一大家子的人又挨了一夜,若不是今日林澧舟特意叫贴身侍女纤云晨起过后带人早些去采买,待到晌午过后再去就买不到了。

“大娘子,奴婢回来了!”纤云一进府便叫喊着这句,一路叫道林澧舟的闺房门前,身后的几个小厮笑嘻嘻的跟着纤云走,到距离林澧舟房门前的一段距离停下来。

听到这声音的林欲眠出来看了热闹,正好跟着纤云一起去了林澧舟的房里。

纤云的声音一向响亮,在府里经常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她的笑声,也正是因为这笑声,才让这本来死气沉沉的宅院有许多生气。

在纤云进府之后,许多人都被带的爱笑了,哪怕是一向沉稳的林澧舟也常被惹的用袖子或团扇挡起脸哈哈大笑。

林澧舟听见声音,放下手中没绣完的香包,向门口走去,还没等走到门口,外面的纤云便推开门进来,林欲眠在身后跟着一起。

“大娘子安”纤云低头轻蹲行礼,哪怕是低着头林澧舟也能看见她脸上的笑意。

纤云口快,林欲眠在之后行礼:“阿姊安”,脸上也是隐藏不住的笑意。

林澧舟不解,扶着林欲眠的手臂,对着纤云说:“可买回来了?”

纤云站直身子,微微昂着头,像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美滋滋的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当然,容喜他们都在房外候着呢。”

林澧舟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纤云的肩头又收回来:“告诉你许多次了,笑不露齿,你这样子要是让别的男子瞧见了,不知有几个会愿娶你呢。”

纤云瞬间收起笑容,双手捂着嘴,低着眉眼小声落寞地说:“奴婢不想嫁人,管他们瞧没瞧见做甚……”

林欲眠在一旁接上话:“与你说多少遍也不听,在自家府里如此,倒千万别叫外人瞧见,该说你这丫头不端庄了。”

纤云没答话,一脸委屈。

林澧舟无奈道:“去弄些已晒干了的给我拿一些过来,再叫琴依她们把绣好的香包拿来。”

琴依是府上的洒扫侍女,林澧舟让她带府上的侍女一起做香包,再装上草药给府中各人送去。

“是。”纤云答道,便退出房间。

林澧舟拉着林欲眠刚要往内室走去,外面就传来了弄巧的声音。

“大娘子安,奴婢刚被派去主厅打扫,老爷叫我把这封书信交给你。”

林澧舟转身走向门口,接过了弄巧手里的信。

“奴婢告退。”

林澧舟拿到了书信,上面写着:澧舟亲启。快步走到桌案边跪坐下来,像捧到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拆开。

林欲眠看见,打趣地说道:“这怕又是阿姊在京中那未婚夫婿寄来的吧,阿姊和这位可是分开快两载了,书信每不到半月寄来一次,腻的慌。”

林澧舟抿唇一笑,拿出了信纸。

林欲眠背过身去,拾掇起来屋里的绿植。

林澧舟将信纸摊开,一整页苍劲俊逸的字体入目。

【书珈,安否?吾近日思虑良多,你不日便要回京与吾结为连理,虽时限将至,吾却尤为想念,你可也如此?你我嫁衣正全力赶制,吾观之甚好,你定会喜欢,吾心下欢喜,连续几日久久不能入眠,距成婚之日还有一月有余,不知余下之日应如何才能安睡,只盼书珈早日来到,静待。顾起銮。】

林澧舟看完,将信纸放在胸口处,笑容挂在脸上,压不下去了。

林欲眠听见,转过身来凑到林澧舟身边。

“太子殿下写了些什么让阿姊如此高兴?”

不等林澧舟回答,林欲眠接着说道:“让我猜猜,肯定是提到大婚了,阿姊,塘柳说的对吗?”

林澧舟点点头。

林澧舟的父亲退出朝堂前,是当朝丞相,也是太子的老师,早在林澧舟未出生前官职卑微时就开始教太子功课,所以林澧舟从出生时就与顾起銮有不可避免的交集。

林澧舟自幼体弱多病,小时候又贪玩,六岁时找十二岁的顾起銮去湖边抓鱼,不小心失足落入水中,被顾起銮救了上来,回去之后染了一场风寒,却越来越严重,烧了两天两夜,险些丧命,因此顾起銮还被皇帝罚跪,林澧舟烧了两天两夜,顾起銮便跪了两天两夜。

皇帝顾庆瑜与林澧舟的父亲林栩晟幼时相识成了好兄弟,在顾庆瑜被亲兄弟陷害导致被先帝贬为庶人身无分文、难以生计的时候,林栩晟帮他体面活了下来,而后帮他得罪数人找到顾庆瑜被污蔑的证据,助他登上太子之位,除掉了对他不利的大部分势力。

林栩晟的实力不容小觑,若是生在帝王家将无人能凌驾于他之上,只是他心甘情愿为兄弟出手,摆平一切去扶顾庆瑜上位。

在此之间,两人不知多少次曾将自己的性命交于对方手中,情谊早就非同一般。

而那次林澧舟落水,让顾庆瑜觉得自己可能会失去挚友,如果那样,他更是失去了一名最得力的臂膀,顾起銮自称是没看顾好林澧舟,自愿领罚,所以罚顾起銮是轻,失去林栩晟是重。

林澧舟的母亲生下林欲眠后失血而死,这么多年一直是林栩晟在照顾她们姐妹二人,未找二妻。

所幸林澧舟平安无事,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找顾起銮。

那声音,像软糯的甜糕。

“爹爹,殿下哥哥呢?”

那时林栩晟确实大有不满,对林澧舟说:“他在宫里罚跪,我们书珈别提他,好好养病。”

林澧舟询问原因,林栩晟告诉她,因为顾起銮让她落水差点没命,所以顾庆瑜罚他。

林澧舟听了这话着急的咳了好一阵,眼泪都盈在眼眶里。

“爹爹,是我非要找他去抓鱼,也是我自己离水边太近了滑入水中,不怪殿下哥哥。”

之后,林澧舟再也没找过顾起銮玩耍,两人似乎生疏了不少,但是除此之外又好像还是原样。

再长大些,两人一起吟诗作赋,一个是风姿绰约的太子爷,一个是京中有名才貌双全的丞相嫡女,两人爱慕者都能踏破门槛,但他们早就在平日里的一举一动互通情意了。

所以在顾庆瑜问顾起銮要选谁做太子妃时,他毫不犹豫的报上了林澧舟。

他说:“丞相嫡女,性情温良,知书达理,是儿臣心中唯一人选。”

两人婚事就此定下,在林澧舟及笄一年后的六月初十。

不过不久之后群臣参了林栩晟,林栩晟借此辞官远离京中,以此引出了不少权贵的不臣之心。

而今距离林澧舟与顾起銮大婚之日仅一月有余,也是时候该回京了。

**

璟锡十四年五月初九晚。

林澧舟和林欲眠来到林栩晟的书房找他。

“爹爹,我们都已准备好了,明日启程时便能立即出发”,林澧舟行礼道。

林欲眠上前为林栩晟捏肩,调侃着林澧舟。

“当然要快了,只怕五日之后还没等到京城门口,太子殿下就守在城门旁了,你说是不是啊爹爹?”

林欲眠惯是爱说笑的,性格开朗活泼,在林澧舟身边的时候,两个人一动一静,美得很。

林栩晟笑道:“你这丫头就会寻你阿姊的开心,自己也快到能成家的年龄了,有没有哪家公子入你的眼了?”

这下轮到林澧舟掩面笑了起来。

“爹爹,女儿可不想嫁人,还没快活够呢。”林欲眠撒娇着,手上捏肩的力气也加重了几分。

“你还不乐意了,到过几日回了京,处处规矩森严,看你在哪里能快活起来?”林栩晟说着,拍了拍林欲眠的手臂。

林欲眠的力气减了下来,却还是撅着嘴一脸郁闷,小声嘟哝:“离开这么久,什么规矩,早都忘的差不多了……”

蚊子似的声音落在林栩晟耳朵里。

“那怎么没见你阿姊把规矩忘了啊?”

这一句把林欲眠弄的哑口无言,一个劲的捏着肩,像是生了气。

“好了爹爹,你就别逗塘柳了,还有两年呢,哪就有这么急了?”林澧舟打破沉默。

窗子没关,窗外的风吹进了屋,吹的书页翻动,红烛摇曳。

林澧舟通过窗口看到月色朦胧,被大片云彩遮住,风呼呼的吹,有些阴森。

她走到窗边,合上窗,转身的一瞬间,房顶瓦片碰撞的声音响起,清脆的一声,她还不明所以,张望着。

林栩晟直接站了起来,从身后的柜子上取下了剑,抽出剑鞘。

林欲眠迷茫之间,被林栩晟拉到身后,之后他又快步将林澧舟拉过来。

随之,林澧舟刚才打算去关的那扇窗的窗外,数道黑影落下,从窗口越进,直奔林栩晟三人而来。

林栩晟空着的手摸向身后书架上的玉雕转动,书架被分开,露出了一条狭窄的密道。

“你们快进去,一直往里走便能出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剑砍向身前的黑衣刺客,护住身后两人。

两人没有丝毫拖拉,进了密道。

“爹爹一会找机会一定要来寻我们。”林澧舟对林栩晟说,手上拉着林欲眠往更深处走去。

她们相信以她们父亲的实力一定会跟上来,而自己能做到的只有不拖后腿。

林栩晟问那些刺客:“你们可知道我是谁,谁派你们来的?”

越来越多的刺客进来,围住了林栩晟。

其中一个刺客说道:“当然认识了,你可是我们的丞相大人,至于谁派我们来的,你怕是没命知道了。”

语毕,一把剑刺向林栩晟,险些划了林栩晟的脖子……

林澧舟带着林欲眠快步在密道里跑着,密道很长,跑了半天也不见光亮。

林澧舟在黑漆漆的密道里摸着旁边的墙找路,手被尖锐的石子划破,不敢有一刻停歇。

哪怕疼痛,哪怕体力不支。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终于见了光亮。

只是从密道里突然传出说话的声音,不是林栩晟的。

“林栩晟两个女儿便是顺着这里跑的,定不能让他们有命回京。”

不是父亲的声音。

结果可想而知。

林澧舟顾不上悲痛,带着林欲眠继续跑,密道的出口是一片竹林。

冒出的笋尖绊倒了她,林欲眠慌忙扶起,两人不敢停歇。

一路并不平坦,身后的刺客离得越来越近。

借着昏暗的月色,林欲眠看见不远处有一条平坦的道路,两人紧紧牵着手朝那里奋力奔去。

手上的汗液浸在一起。

体力早已透支,两人到了路上之后没多久便跑不动一步了。

刺客跟了上来,挥着剑。

林澧舟与林欲眠瘫坐在地上拥抱着,都想挡在对方的前面。

林澧舟眼中盈泪,在刺客的剑下仰头问:“我爹呢?”

那人说:“马上你就能见到了。”

剑挥下来,林澧舟和林欲眠更加用力的抱紧,纷纷闭上了眼睛。

一滴泪落下,清脆的兵器碰撞声音传到林澧舟的耳中。

她慌乱睁开眼。

一位高大的男子挡在她们前面,遮住了林澧舟眼里半边的光。

“多管什么闲事!”刚才挥剑的刺客的声音。

“小心……”林澧舟开口,还没等说完,男子便上前与刺客们厮杀。

速度之快,那个刺客瞬间被抹了脖子,众刺客一同上前,不知何时林澧舟的身后来了一群身配长剑的兵卒上前同那人一起与刺客打杀。

林澧舟借此机会撑起身子,把林欲眠带到一旁的隐秘处,看着他们。

其间有刺客看见她们跑走,想跟来却被一脚踢了老远。

那人身手了得,虽长得高,但不是较宽的体型,而是标致匀称的没有一丝赘肉,又不至于消瘦,动作轻盈,没有多余的动作,步步杀招。

他转身间,林澧舟看见他腰中别着的一块方形的红色玛瑙玉珏。

林澧舟见过,曾经进宫时,她在顾庆瑜身旁敬茶,而他站在殿中央。

顾庆瑜说:“婴小将军年少有为,这次还多亏了你才能使北地免受一灾。”

许久之后的消息,那位婴将军自请入北地镇守。

林澧舟从记忆里找到了那个名字——婴燧休。

他叫婴燧休。

过了一会,刺客倒了一地,林澧舟和林欲眠走出来。

“多谢将军。”

婴燧休身边的兵卒搜着刺客的身,他看向林澧舟,只一瞬便转过头。

林澧舟的鬓发凌乱,头上的发髻也散了,白皙的脸上一双眼睛泪盈盈的,泛着红,对视后把头低了下来。

“你怎知我是谁?”

婴燧休语气淡淡的问。

“将军所戴玉珏,我曾在多年前入宫时见过。”

林欲眠不明所以,一言不发。

有个人摸索到了一件东西,拿出一看,是兵部尚书的私印,交给了婴燧休。

他握在手中,站直身子。

“两位娘子是何身份?”

“我二人是昔日林相之女。”林澧舟答。

婴燧休沉默。

此次他来是受了皇命,进宫述职,又被委派了任务,就是前往坪桓将未来的太子妃及家人接入京中,之后观了婚仪大典后便要回北地去。

他没想到,会突发变故。

按理说,林家搬来已有两年,再怎么也威胁不到京中某些人的利益。

他不解。

林澧舟和林欲眠顺着密道回去,婴燧休与其余人紧随其后。

走得越久林澧舟心里越忐忑,婴燧休拿着火折子,在黑暗里这一点光足矣。

她大步迈着,有时会撞到墙。

“啪嗒”。

林澧舟似是踩到了一滩液体。

她怔住了,没再往前走。

不一会,她开口。

“将军,能否把火折子借我一用?”

婴燧休递给她。

林澧舟接过来,照着地面,她看清了,是一滩血,她把火折子往前照了照。

突然。

一双手出现在林澧舟的眼中。

她被吓的心里一颤,继续照着,直到她看见那张脸,她才敢确认,这是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手抓着地,脸朝着她们回来的方向瞪着双眼,腰带上还系着林澧舟缝的驱蚊香包,身下全是血。

他是想要去保护她的两个女儿。

林澧舟身后的林欲眠当即走上前,眼泪流着,脚步轻飘飘的,蹲下,探了探鼻息之后,再也忍不住了。

“阿……阿姊……”

林澧舟早就滞住了,一动也不动。

婴燧休看着那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林栩晟,只剩感叹。

谁人不知道林栩晟的本事?

英雄末路,到头来,谁也逃不出这命运的掌心。

不知过了多久,林欲眠抽泣的都没了声音,林澧舟才终于有了反应。

她伸手遮住林栩晟的眼睛,说:“能否帮我把我的父亲抬到刚才的竹林?”

她要把他的父亲葬在那里,因为在那里,她和妹妹活了下来,她们是他生命的延续。

第二日下午。

婴燧休将丧葬需要的都准备齐了,把林栩晟和其他林府中人安葬之后,他问林澧舟接下来的安排。

她说:“带我入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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