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数月,谋杀丞相一案迟迟查不出结果,甚至像见鬼般,除了李义这个倒霉蛋,查不出一点线索。
这是第一次皇帝、太子、刑部、暗卫,甚至派了朝中官员一同调查,却半点疑云没找到。
直到后来婴燧休从北地加急送来的消息才让所有人有了一点点方向,那消息上说,那些刺客像是各个地方汇聚在一起的,口音几乎尽不相同,有些话是连婴燧休也听不懂的,那些人被擒后径直撞向剑刃,而且伤口流出的血皆呈紫黑色,应该是无论任务成败与否,他们都活不久了。
这中毒的一点,早前验尸已然发现,是枭元人尽皆知的慢性毒药,一般不会大量出售,但这一线索却没有用处,除了说明根本活不了,就只剩要保护背后的始作俑者。
背后之人拿准了这些刺客不会供出他,而且心甘情愿为他赴死。
这是何等高明的算计,拉拢人心的手段也非常人能及。
但缘何会这样听命于他?顾庆瑜派人调查了刺客中的每个人的家中情况,按着画像到处寻找,可甚至连见过他们的人都没有,更别提知道他们家里情况或是找到他们的家人。
找遍了全国,口音这个线索也无从查证,只得搁置。
因为此案诡秘,朝中民间人心惶惶,生怕因自己太惹眼而丢了全家上下的性命。
平常花钱如流水的大户人家骄奢的少爷千金,现在连用膳也不敢摆上原本的一大桌子,四个小碟子,装几口菜,吃完便算完。
朝中的许多大臣生怕自己出了风头,会遭人嫉恨,惨遭横祸,各个都不敢谏言,甚至有几人在上朝时摘下官帽,以各种理由要辞官。
他们都怕,连那位丞相大人都死的不明不白,更何况是地位城府人心不如丞相的他们。
气的顾庆瑜大怒,质问群臣:“朕留着你们这群贪生怕死之辈有何用?”
只有两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老粗武将敢说话,还有几位依然谏言,而在私下里雇了高手保护自己,几个皇子愿意分忧却帮不上什么正经的忙,再就是远在北地的婴燧休,虽然帮了朝中许多忙,但北地不能无人。
顾庆瑜越来越力不从心,头疾加重,有一次甚至昏倒在了御书房,几天没理朝政,再之后顾庆瑜养身体,就是顾起銮代理朝政。
自打顾起銮代理朝政之后,几乎没什么时间去林澧舟那里,只是林澧舟知道他的疲累,偶尔会去主动找顾起銮,为他捏肩按头,也会做几道顾起銮爱吃的菜肴给他吃。
顾起銮的心暖暖的,还好有这样一位一直陪在他身旁的贴心人。
顾起銮心中明镜,他知道,只要谋杀丞相案一日没有结果,这偌大的枭元国就有一日不得安宁。
所以就算李义真的是被冤枉的,他也必须得死。
顾起銮私下里派人去坪桓城林栩晟一家曾居住的宅院不惹眼隐蔽处放了些直指李义是凶手的证据,再派人前去找到,李义是凶手这件事便板上钉钉。
李义的家人辗转各个官员大臣之间求助,希望他们进言,能将李义的死罪免了,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们。
李义的两个儿子在别地任职被缉拿。
李义的女儿李锦欢日日击鼓鸣冤,求着再仔细审审这案子。
但李义买凶杀人之事已被传扬的天下皆知,证据确凿,百姓看见李锦欢还在为杀人凶手辩解,都往她的身上扔烂菜叶、臭鸡蛋,说着“杀人凶手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背了几百条人命死后进地府被阎王用油烹”之类的话。
李锦欢见无论怎样做都改变不了自己父亲三日后就要被五马分尸的结局,便想起去找顾起銮。
想着是他定下的事,只要能让父亲活下来,自己给顾起銮当牛做马一辈子也可以。
太子府门口。
李锦欢给门口的侍卫跪下,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袍边,仰着头,低声下气的求着:“侍卫大哥求求你进去通报给太子殿下一声,我父亲真的是被冤枉的。”
那侍卫向后退,挣开李锦欢的手,冷冷说道:“说了不行,小娘子还是回吧。”
李锦欢见侍卫这样冰冷的模样,恍然大悟般,将荷包拿出,跪着上前抓住那侍卫的手就往里塞。
“侍卫大哥,这些钱给你,不够的话我一会回去取,只求让我见殿下一面就好,求你了……”李锦欢不知所措,急的流出好几串眼泪。
侍卫一手甩开,荷包沉甸甸的,砸到地上“咣”的一声,里头的银子散了出来。
李锦欢看向被甩落的荷包,收回了手,捡起来又去递到另一个侍卫面前。
“求你了……”她眼眶湿润,梨花带雨,让人心生怜惜。
但在太子府侍卫面前无任何用处。
一旁看了许久的百姓们远远的围成一圈,人多的将太子府门口附近的路都堵了起来,议论纷纷。
“她还好意思去求太子殿下,他爹杀害的可是未来太子妃的爹,太子殿下的老师,长了脑子也不想想太子能容得她?”
“要不是这是在太子府门口,我小小草民不敢造次,不然我就把我背后背的这篓牛粪都扔她身上了!”说这话的人身旁倒是没人,都离得他远远的,他怕人听不见特意大声说了出来。
“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贿赂,就算人家想收也不能收啊,亏她之前还是个千金,居然这么蠢,连我这样的养鸡妇人都不如。”
“……”
众人在一起你一嘴我一嘴说着话,嘈杂的很。
在太子府内的林澧舟听见声音,把手中的书放下,问顾起銮:“殿下,外面是什么声音?”
顾起銮将批阅的奏折放到一边,走到她面前坐下。
“是李义的女儿李锦欢,这些日子她到处为李义求情,没想到居然会跑到这来。”
林澧舟沉默了一会,问道:“我父亲……不是李义杀的,你我心知肚明,流放也可,能不能留他一条性命?”
林澧舟见过李义在大牢里的惨状……身上数不清的口子和烙印,夹断了两条小腿,伤口处还放了许多虫噬咬。
她问李义是不是他的时候,李义虚弱的含糊不清地回答她:“若是我……不可能将那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还敢动手……我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林澧舟不知道要问些什么,半晌没开口,是李义再次说话打破平静。
“我的女儿,跟你一般大,我最想看见的……就是她嫁得个好郎君。”
李义说完这句话,顾起銮便找来了。
他把林澧舟的双眼用手遮住,将她带出大牢后松开手,告诉她。
“他不是凶手,但他必须死。”
那是林澧舟第一次从顾起銮口中听到这么冰冷的话语。
“为什么?”林澧舟问。
“朝中因为这件事闹了大乱子,父皇被气的病重,现在是我代理朝政,文武百官无人敢进言,长此以往,枭元国必受重创,所以这案子要尽快结束,私下里我还会努力寻找真凶。”顾起銮耐心的解释。
林澧舟闻言,默默接受了。
只是她不懂,为何偏要置李义于死地。
顾起銮回答:“数百人的性命,要他以一命抵,已是最大的仁慈。”他停顿,想了想,接着说:“他的全家……男子会被流放,女子为妓为奴。”
林澧舟震惊,泪水不自觉流下,百感交集。
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别哭。”顾起銮见状,心脏抽痛了一下,伸手想抚去她的眼泪,却被她躲开。
他落寞的放下手。
这只是在宫外便让她接触到这种肮脏的事,若是她日后嫁给自己,不知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顾起銮不敢再想,叫来屋外的代狞。
“殿下有何吩咐?”代狞问道。
“把门口的人都遣散走吧,太吵。”
林澧舟看向他,似乎从来都没真正认识过面前之人……
从太子府内出来了两列侍卫,将百姓驱散。
见侍卫几人无动于衷,李锦欢失魂落魄的起身离去。
原来自己曾经常常挂在嘴边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竟如此绝情。
那几个侍卫依旧是严肃的模样,直直的站在原地。
夜晚。
李锦欢身着一身黑衣,黑布遮着脸,在太子府西墙处,与尚书府内的小厮搬来好几个箩筐摞放在墙根,待自己站在箩筐上,小厮再上来,将她背起来。
够了许久,李锦欢终于够到了墙边,踩在小厮的肩上,费力的爬上了那堵墙。
她蹲在墙上,看着距离自己得有两个人的高度,咬咬牙,一狠心,跳了下去。
摔得很重,但那里是西墙的角落,一片杂草垫着她,所以不算疼,只是轻轻闷哼一声,还被刮了几个小血口。
李锦欢迅速起身蹲着躲在树后,看着两排府兵交叉巡视,都走到较远处时,她弯着身子径直冲过去。
走一路,藏一路,好不容易找到太子居住的寝殿,门口站着两个侍卫,没法直闯,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绕到后面窗口处。
还不知怎么翻进去,便听见殿内清冷的声音传来。
“费了不少力气吧,别藏了,从正门进来。”
是顾起銮的声音。
李锦欢长吁出憋着的那口气,畏畏缩缩走到了门口。
代狞听见刚才顾起銮的话,见她到了,给她打开门,待她进去又关上。
李锦欢一进去,便看到坐在屏风前木椅上的顾起銮。
他神色淡漠,冷冷地看着她。
李锦欢不禁一哆嗦。
“殿……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