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跟他……”
“闭嘴，阿廷，不要放肆。”
温怀廷撇撇嘴，满是不服气地把刀收回去，草草地行礼:“请王爷降罪。”
青年人皱起眉头，目光看向那挂着白灯的马车，眉头又舒展开，良久，语气莫名柔和了些许。
“原来是温将军的公子……和女公子，罢了。”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看了一会，他笑了一声，下令要走。
“王爷留步！”
她上前一步，看他回过头来，行礼道:“臣女有个不情之请——这些护卫，有大伯迎接我们的侍卫，大多都是上过战场的士兵，如今……臣女实在不愿他们如此曝尸荒野，恳请王爷援手，让他们安息。”
说着，她提裙子跪下，后头，温怀廷也跪了下来。
王爷看了一眼那些尸首，闭了闭眼，点头。
“白林，去帮忙，然后护送两位去太傅府。”
“是！”
“多谢王爷。”
处理完他们的尸首，温月寒姐弟脸上相似的深沉，白林过来打断了他们。
“温公子，温姑娘，天色不早了，进城吧。”
“多谢小哥，”温怀廷抱了抱拳，回头柔声劝着，“姐，上马车吧，你身子不好，到时候再病了。”
青画也扶住她，看她明显更白了的面色，接过她的手炉:“姑娘，炉子凉了，还是回去吧。”
离开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的埋骨之地。
冷风猎猎，十一月来，雪压枝头，枯木之下，他们只来得及留下名字。
可是这太不值了。
京城，还没进去，血雨腥风就已经落在他们身上了。
马车打扫过，但是血腥气似乎散不去，她半靠在青画身上休息。
因为车夫被砍死，是白林的人帮忙驾车的，温怀廷并行在车外，没听见什么动静，才转头跟白林说话。
“小哥，你家王爷……不会受到责罚吧？”
白林长叹一声，看了他一眼，抱了抱拳:“小人也想给温公子求个情呢，我家王爷，是宁王，公子不在京中不知道……我们殿下也才回来不过一个月，战场上的伤还没养好，皇上就派了一桩难事，还限期一个月……现在也将将剩了半月，好不容易——哎。”
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目光恳切:“公子，确实是不情之请，但是我们王爷不过是面冷心热，公子和姑娘自然无错，只怕陛下……如今二位入京，陛下自然召见，哪怕一两句话也好，给我家王爷说说情吧！”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马车里，温月寒也听得清楚。
宁王是最不受宠的皇子，十三岁就被皇帝赶去了战场，大周和北燕冲突不断，战场从江州到长陵，和父亲也有过合作。
只是他们年纪小，见面又不多，难怪他知道他们是温家的子女之后态度就柔和了起来。
若是如此，求情也没什么不可，只是不知是什么事……还是不能贸然答应，等去了大伯那里问问才是。
温怀廷也没明确回答，进了城，他告了一声无礼，去摊子那边买了烤饼，还给青画也带了一份。
太傅府门前，白林也告了辞，只是没了护卫，也没人通知他们，青画过去敲门，太傅府上才热闹了起来。
入了前厅，一对中年夫妇在那里等候，想来就是大伯和大伯母了。
“好了好了，别搞这些虚的，都坐，坐罢！”
他们刚要见礼，大伯就过来一扶温怀廷，大伯母也过来拉着她坐下。
“外头寒凉，秋穗，去拿姜茶给公子和姑娘暖暖身子。”
“多谢大伯母。”
暖意融融的姜茶下毒，驱散了一丝寒气。
大伯母是个极和善的人，瞧着他们身边只青画一个，眉头微蹙:“一路上辛苦，可还顺利？”
温月寒一顿，站起来，温怀廷也也跟着行礼，把进城前的事说了一遍。
温太傅面上严肃，微微颔首，让他们坐下。
“不妨，这事我去说说也就是了……天不早了，你们一路辛苦，祖母和兄弟姐妹也都歇下了，回去休息，明日再好好见一见。”
“是。”
道了告辞，大伯母让人领着他们去院子。
冬日寒凉，路上的雪打扫过，两个婆子打着灯笼在前头，路过一旁雪松，前头是岔路口。
温月寒突然脚步一顿，心口一阵滞涩，呼吸陡然加重，身子确实虚浮起来，刚换过炭的手炉也没了力气拿住。
“姐！你怎么了！”温怀廷一把扶住她，回头跟旁边的婆子叫道，“快去叫大夫！”
“呼——呼——”
“姑娘！吃药！”
青画拿出个小药丸送到她口中，吞下，她浑身脱了力，靠在温怀廷身上。
“院子在哪？快走！”
温月寒只觉得嘈杂散去，一切归于安静。
似乎外头又下雪了，大雪压断了树枝。
“爹，战事什么时候结束？”
爹哈哈笑着，把带回来的狐皮让人去做大氅:“快了，爹已经有对策了，你们生辰之前，一定能结束！”
温月寒笑起来:“那再好不过了。”
爹还是有些惋惜:“不过，这个年就不能好好过了……你一个人在家里头，要是无趣，就跟青画出去走走，多带点护卫，别伤着。”
“这倒不怕什么，爹跟阿廷能好好回来就是了，到时候过生辰，我们又能一起，过不过年也就一样。”
告捷就在眼前，百姓似乎也欢快了些，九月初，战事结束，捷报飞遍了整个大周。
可是这样的好消息，战场上成山的尸首似乎都无人在意，直到父亲……被满是伤的阿廷带回来。
过不了年了，以后的生辰，他也不能陪他们一起过了。
她知道阿廷一样伤心，战场上，他看着多少熟悉的人失去性命，还看着父亲战死，还要因为她的心疾强撑着宽慰她。
只这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城门口，那些个熟悉的护卫也没了。
恍惚中，似乎听见了一个人的叹息，温月寒努力想睁开双目，睫毛颤了颤，眼前一个模糊的影子透着几分熟悉。
那人剑眉微蹙，缠绕愁绪，眸子里若有碎星点缀，久凝似含情，见她迷蒙，叹息一声。
“别难过，还有我呢。”
她想张口说些什么，可是转瞬，又被吞噬。
“姑娘，姑娘？”
“唔……青画？”
睁开眼，青画满脸的紧绷才终于缓和了些，她递过来一杯热水，嘴里絮絮叨叨。
“姑娘可算是醒了，喝点水吧，饿不饿？夫人照顾的很是周到，咱们院子跟少爷院子共用一个小厨房，已经备了汤羹，姑娘吃了药然后喝点吧？”
“好。”
屋子里暖融融的，透过明纸，外头天光大亮屋子里挂着两副字并一副山水画，明显是了解过她的喜好布置下的。
“青画，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少爷去吃饭了，他三天都在，应该一会就来了。”
“三日了？”
“是啊……”
青画把药碗放在托盘上，蜜饯递上去:“姑娘也别太拘着自己了，太医说了，是心中郁结已久，骤然放松导致，少爷可吓坏了，老太太也吓了一跳，还让人请太医……大老爷和夫人还有府上的姑娘公子也都问候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桌子上堆着一些个物品。
温月寒扯了扯嘴角，余光扫到了小几上，偏头看了看。
那是一个红木盒子，上头花纹雕刻十分精细，单是看着就和那一堆盒子不同。
“小几上的是谁送的？”
“嗯？刚刚还没这个的啊……”
“拿来我看看。”
盒子上还放了一把钥匙，打开盒子上的锁，那股药香更是掩饰不住。
一颗人参静静地躺在里头，根须完整，个头不小，更不同的是，这人参透着一股子剔透的感觉，似是琉璃，但药香更浓。
“姑娘，这参……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温月寒把盒子扣上，摇摇头:“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水晶玄黄参，效用更好，这样大的一个，怕是百年老参呢，要寻来极为不易。”
青画瞪大了眼睛，回头看看门口，压低了声音:“那这……会不会是老夫人送来的啊？”
她拿起锁把盒子锁上，讳莫如深:“不用问了，好生收起来，出去别和人说。”
“哦……”
她失笑，轻轻拍拍她的手:“别垮着脸了，我的病这会子还不到用它的时候，往后再说。”
“欸。”
温月寒的目光又落在那些东西上，微微叹气。
结果谁也没见，如今醒了，该去感谢了。
和祖母上次见面……还是在她四五岁的时候，很久了。
想也知道，那参绝对不是她送的，若是大伯府上的人，一定会知会青画，绝不会这样掩人耳目，悄无声息地送来。
剩下的……就只有他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