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芜现在还能清楚的记得那天发生的事。
………………
“爸,妈,我回来啦!”十六岁的江芜用钥匙打开房门,看也没看就迫不及待的冲着里面大喊一声,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房子里一片漆黑,没有人回应她。
江芜的兴奋僵在脸,不自觉的抿了抿嘴,神色透露出一丝轻蔑的嘲笑。
江芜,你怎么还对他们抱有期待呢?
她转身把身后放着的一个26寸的行李箱拖进玄关,门也被带着轻轻合上。
“砰”的一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格外响亮。
今天,是她中考完的日子。
独自拖着行李回家的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困难,但她的心里始终充盈着激动,以为不管怎么样,家人也会在这重要的一天里等着她、为她庆祝。
现实给了江芜当头一棒。
现在已经是晚上7:00了,完全到了他们的吃饭时间,现在不在家只能说明一件事,她的爸爸妈妈,带着她“亲爱的”弟弟出去下馆子了。
至于她这个刚刚考完试回家的女儿该吃什么、一个人搬东西累不累,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不,也许他们根本不记得她今天要回来。
即使江芜在学校时已经发消息提醒过他们。
江芜也不开灯,就这么在黑暗中沉默地拖着箱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用钥匙打开房门,江芜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先伸手打开顶灯,审视一圈自己的房间。
几十平方米的房间里,以黑白为主色调,有一张中式大床,和一个比衣柜还大的书柜,一本本小说安安稳稳地立在书柜里,目测和她走之前一样。
她微微松了口气。看来锁门还是有用的,至少没有再让她珍视的小说沦为弟弟的玩具,还要听父母说“他那么小给他玩一下怎么啦”
把皮箱一脚踢进房间,脱掉鞋把自己扔到柔软的大床上,江芜舒服的滚了两圈,决定放平心态,对父母只要钱,不谈情。
这么一想,整个人都舒服多了呢。
她趴在床上在收拾行李和叫外卖吃晚餐之间纠结了一会,还是选择抓起手机,戳开里面的企鹅图标。
连上WiFi刷新下页面,江芜发现手机还是安静如鸡,置顶的聊天框显示的还是她坐上回家的车后发的那句“我已经上车了,耶~”
对面的人没有回应。
江芜手指上下滑动,在页面里耐心地等了几分钟,又在心里想了几个借口帮对面的人开脱为什么不回消息,才苦着一张小脸放弃不再等待。
不回消息的正是她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徐悠夏。
其实也不单是朋友。
徐悠夏和她,不仅是初中三年的同学和舍友,偶尔还会兼当同桌,她们同吃同住,形影不离,甚至江芜在徐悠夏面前什么话都会说。
她们日日朝夕相处,有天江芜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对徐悠夏的感情,有了点不一样的变化。
具体体现为,每当她看到徐悠夏的笑容时,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变快,就算隔得老远,她眼神也总是不自觉的放在徐悠夏身上。徐悠夏的一举一动,都在举动她的心神。
这关注度似乎远远超出好朋友的范畴。
在江芜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家里迎来了新成员,弟弟。
喜欢男孩的爸爸妈妈将生活重心放在弟弟身上,而本就被取名为“芜”的江芜更是在家里活成了一个透明人。
没有人教她什么是亲情,什么是友情,对于爱情这个就完全一无所知了。
年幼的她只能从手机上吸取知识,她看了很多言情小说,知道男女之间的爱情才是被主流所接受的,有很多人都会“恐同”,严重的会把同性恋者看作精神病。
即使后来时代发展迅速,耽美小说风靡,“爱情与性别无关”的口号被提出,女生与女生之间的爱情也依旧受到歧视。
所以在发现自己对徐悠夏的感情并不单纯时,江芜第一反应是害怕。
她害怕徐悠夏知道后会厌恶、疏远她,况且好朋友是个“恶心的同性恋”就算了,还暗恋自己这事估计放谁身上的接受不了。
变了质的感情,像毒药。
在学校的日子以来江芜一直将这件事深深压在心底,直到今天——中考完的日子,和徐悠夏分别的日子里,她想给自己的喜欢一个结果,无论这个结果是好是坏,她都不想再对徐悠夏隐瞒下去了。
也许可能,徐悠夏并不是那么的直呢?
毕竟她们互相给对方写小作文,在节日里互相送小礼物和祝福,也曾在深夜畅谈未来,对对方说到时候有钱了我养你。
所以说好闺蜜和恋人之间其实是没有界限的,她们还互相说过会一直爱对方,但这不能证明什么。
不过有一个说起来有点贱,却是她内心再真实不过的一个想法:她不想失去徐悠夏,不管怎样她都想和徐悠夏继续做朋友。
所以,她不会急着就把她的爱意告诉徐悠夏,而是先浅浅试探一下徐悠夏对于和好朋友更亲密一步,是个什么态度。
江芜是这么打算的。
她先给徐悠夏发一个共建情侣空间的邀请,如果徐悠夏同意了,那她就顺杆子往上爬表白;如果徐悠夏不同意,不管是因为什么,她都会劝自己放弃喜欢徐悠夏,让她们当一对长久的好朋友。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实总是骨感的,就像江芜怎么也想不到她等到的是这样一个回答。
在她发出邀请后,徐悠夏还是处于不在线状态,没有回复。
江芜就默默守在页面,直到对面聊天框反复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她的一颗心不由地随之提起来。
徐悠夏在犹豫什么?不知道怎么拒绝她吗?还是已经看出了什么?
在江芜思考要不要发点什么补救时,“滴滴滴”一声响起,是徐悠夏回复了。
夏夏:“我朋友不让我开。”
这一句话跳出映入眼帘,江芜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泪水已经先行划过脸颊。
比被徐悠夏拒绝更难受的是,徐悠夏因为别人而拒绝她。
甚至在她设想最坏结果的时候,都不会想到徐悠夏会说出这样的理由。
江芜把手机丢到一旁,手环住肩膀抱住自己自己,到手腕上,泪水止不住的流。
她感到难过,也觉得委屈。
在这三年里她早己把徐悠夏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即使感情没有变质,江芜也会去在乎她、关心她、搅尽脑汁给她准备小礼物、有什么喜欢的都想送给她,恨不得把所有的好都给她。
她曾经以为徐悠夏对她也是这样的。
事实是徐悠夏会因为其它朋友而拒绝自己,在乎其他朋友大于在乎自己,更可笑的是她竟然想着即使被拒绝也要当朋友。
这都什么事啊,像个小丑一样。
擦擦眼泪,江芜又看向手机,她期望徐悠夏能再发点什么,是打人一棒再给颗甜枣的安慰也好,能让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可笑。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徐悠夏竟然就这么不在乎她的感受,以这样的理由拒绝她也是很理所当然的。
是时候该结束了,喜欢一个人就是在把自己的情绪交给别人掌控,喜怒哀乐都被别人牵着走,她不想再这样了。
手指移到那三个点上,选择“删除该好友”,点击“确认删除”
这是她的置顶、特别关心,她初中三年的好友,她放在心尖上珍视的人。
她们之间最密切的联系就这样被她删除了。
这还没完,江芜趁热打铁,一口气把徐悠夏的微信、微博、电话号码全都加入黑名单。
这些曾经是她们感情好的证明,每一个她都很珍惜,而现在看看,她只觉得讽刺。
这算什么,爱而不得直接生恨吗?江芜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
随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