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你和阿梅去问的点样啊？那个南湾的有钱佬肯出到什么价钱？”
石尾街的徐记茶楼里，几个街坊坐在一起，看着一脸苦闷的烂口忠，其中一个白头发的健硕老人忍不住开口道。
“对啊，忠叔，这么多街坊在茶楼里等了你一下午，你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人附和道，其他人都眼巴巴的看着烂口忠，等着他开口。
“交代？交代？我都不知怎么对自己交代…”
烂口忠苦笑道：“眉伯，阿光，我嘴巴大，要是有好消息早就通天了…那个南湾仔回南湾了，中环的那家咩鬼公司，我和阿梅都未进门，只见到了阿虎…他说那个南湾仔家里出了点状况，暂时停止收购商铺了，让我同阿梅回来等消息…”
“咩话？停止收购？”
眉伯脸上一下变了颜色，一双有神的眼睛不怒自威：“阿忠，是你同我嘚所有街坊说，让我嘚不要一窝蜂的去中环找那个南湾仔签约，免得被他当水鱼趁机杀价…我嘚就是信你才坐在这里等消息…现在你告诉我嘚，他停止收购了…阿忠，你老实讲，是不是你串通那个南湾仔摆我们一道？”
“就是，忠叔，你不是说那个南湾仔财大气粗，一定没问题的吗？现在又说停止收购？”
戴眼镜的阿光也一脸气愤的看向烂口忠。
“阿忠，大家做了一世街坊，都等着这比钱翻身呢，你不好坑我们的…”
“忠叔，这么多街坊里，你最见多识广，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几个街坊七嘴八舌的说道，矛头全都指向了烂口忠。
“大家莫吵了，你们就算逼死我，那个南湾仔就会回心转意了吗？”
“呯…”的一声，烂口忠把手中的茶碗摔的稀碎，茶室里顿时鸦雀无声，烂口忠叹口气说道：“现在也不是全无希望…我说动了阿虎，请他帮忙同那个南湾仔多吹吹风，希望能有效果吧…”
“忠叔，我嘚不是逼你啊，我已经找到门路，可以从澳门大批量搞到黄金，每一克的价格比香港足足低了八块港币啊…”
阿光神色激动的说道：“二十五万投进去，两个月少说翻一翻…现在香港的金价虽然涨幅不如之前，但是我嘚有了澳门的低价渠道，买的越多，赚的越多啊…这样的发财机会一辈子都碰不到一次啊，忠叔…大家是街坊，我阿光有发财的路子一定不会只顾自己，现在眉伯他们都已经决定和我合作炒金，就等南湾仔的钱到手…忠叔，只要你帮大家搞定这件事，炒金的生意，我嘚让你占大头…点样？”
听了阿光的话，烂口忠心头一动，重重点头道：“好，既然大家都决定了，我马上去中环找阿虎，一定尽全力搞定这件事…大家一起发财，一起做老板…”
……
中环皇后像广场的信合写字楼第十七层，阿虎伸了个懒腰，冲两个小弟摆摆手：“到点收工了，黑仔耀仔，今天辛苦你们陪我在办公室装文化人…走，大佬请你们吃海鲜…”
“多谢大佬…”
“大佬好棒…”
黑仔和耀仔欢呼道。
“之前在深水埗，我嘚食路边摊喝米酒…想不到今日餐餐大鱼大肉…”
黑仔感慨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咩鬼顺口溜啊，我嘚是在中环，既不是河东，也不是河西…”
耀仔在黑仔肩膀上拍了一下：“走了，文化人…”
“记得锁好门啊…”
阿虎当先走出了公司的大门，烂口忠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哇，忠叔，老当益壮健步如飞啊…”
阿虎打趣道。
“虎哥，莫开你阿叔的玩笑了…”
烂口忠扶着墙喘着粗气说道：“乐少那边有消息了吗？”
“忠叔你行运了，我正要回石尾街揾你啊…”
阿虎笑着说道：“我嘚正要去吃海鲜，一起了忠叔…”
“海鲜啊…”
烂口忠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咬牙说道：“走，我请…虎哥你帮我们这班街坊跑前跑后，我今天就请你吃一顿大餐，聊表心意…”
“哇，忠叔，你中六合彩了？”
黑仔满脸惊讶的看向烂口中：“认识那么久，你第一次请我大佬吃海鲜啊…”
“对啊，忠叔，我没听错吧？”
耀仔接口道：“还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吃海鲜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阿虎白了两人一眼，笑着对烂口忠说道：“忠叔请客，我嘚一定捧场了…那就边吃边谈喽？”
……
石尾街的大胃口海鲜餐厅的包房里，阿虎捧着一只蟹脚吃的正香，耀仔和黑仔也在狼吞虎咽。烂口忠看着三人的夸张吃相有一点点肉疼。
“忠叔，不是故意吊你胃口…”
阿虎放下吃剩的蟹壳，用餐巾纸擦了擦手对烂口忠说道：“在中环的高档办公楼里忙了一天，实在是饿坏了…不好意思啊…”
“年轻人能吃是福啊，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嘛…你慢慢吃，我不着急的…不着急…”
烂口忠强撑着笑道。
“我下午已经同乐少通过电话…”
阿虎收起笑脸，神色郑重的说道：“他同家里人彻底闹翻了…”
“彻底闹翻？那我嘚之间的生意…”
烂口忠面上一阵发白。
“忠叔你不用担心…乐少说，石尾街的生意还会继续，他家里越是看不起他，他越要搞出点成就给家里那些顽固不化的老家伙看看…”
“忠叔你也知了，人家富二代做生意大把撒钱亏了本没什么的，但是面子不能丢…”
阿虎故作姿态的说道：“所以乐少同我讲，他决定玩把大的…”
“玩把大的？怎么讲？”
烂口忠一脸不解的看向阿虎。
“乐少决定，扩大投资规模，原先他不是想收六间商铺，搞一家大型商超？现在乐少要直接搞商超酒店娱乐一条街…乐少说，现在石尾街的商铺，有多少他收多少…”
“真的有多少收多少？”
烂口忠脸上涌起狂喜的神色：“那价格呢？”
“价格照旧，乐少财大气粗，他说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杀街坊们的价…”
阿虎神色淡然的说道。
“多谢虎哥，多谢虎哥…我敬你一杯…”
烂口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过，乐少有一个条件…”
阿虎压低了声音说道。
“咩条件？”
烂口忠神色坎坷的看向阿虎。
“乐少说，他这一次要大干一场，既然做就要做到最好，不能给家里人看了笑话…”
阿虎凑近烂口忠说道：“二十间店…乐少说，这次至少要收二十间店…少一间都不得…要嘛就收二十间店，要嘛就一间店都不再收，他宁可把之前收的店铺扔到那里发霉，也不会再朝石尾街追加一分钱投资…”
“二十间店？”
烂口忠心中暗自盘算了一下，重重的点头道：“没问题，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另外就是，这二十间店必须先签署预售合约…”
阿虎看向烂口忠的眼睛，平静的说道：“乐少打算不靠家里人，自己从南湾筹集资金…二十间店光是收地就需要投入至少六百万，再加上其他成本，乐少打算投资两千万到石尾街的开发上…无论是筹集资金还是把钱从南湾转到香港，都需要时间…所以乐少希望街坊们先签订预售合约……”
“那所谓预售合约的具体内容是…”
烂口忠迟疑道。
“二十间店，有四间已经成功过户…所以剩下的就是十六间店，十六间店每间店乐少先付三万块，街坊们把店铺的房契地契抵押到乐少的公司，等到乐少从南湾返来，把剩下的欠款补齐，然后才会让律师带房契和地契到房屋署去过户…在这期间街坊门的店照开，生意照做…一直等到乐少把钱补齐，才需要搬离…期限是一个月…”
“三万块？会不会少了点？”
烂口忠小心翼翼的说道。
“忠叔，账不是这么算的…”
阿虎摇摇头说道：“街坊们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签一份合约就可以拿到三万块，一个月之内，乐少带着钱从南湾返来，大家皆大欢喜…一个月之内，如果乐少没有钱给街坊们补齐，那街坊们白得三万块…店铺还是街坊们的…旱涝保收阿，忠叔，这种好事上哪去找？”
“那好，我回去同街坊们商议一下，明天到中环的办公室找你…”
烂口忠面上迟疑的神色一点点变成兴奋，他站起身对阿虎说道：“虎哥，我走先…”
阿虎一脸冷漠的看着烂口忠的背影，黑仔突然叫道：“大佬，烂口忠这老家伙好像没有付账，直接走掉了啊…”
“大意了，这老小子果然是只铁公鸡…”
耀仔一拍额头：“趁他还没走远，大佬，要不要我去追他返来付账？”
阿虎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掏出一支点上塞到嘴里。
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到窗户旁边，扭头往窗外看去。
夜色当空，星斗满天。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阿虎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一边抽烟，一边看向未知的远方。
在吞云吐雾的间隙，阿虎想了很多很多，从深水埗到石尾街，从过世的老豆到中环的皇后广场…
他身手出众，一向动手多过动脑，但是这两天的经历让他成长了许多也彻底改变了他。
许多以前看不懂想不明的事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
思维方式的转变从一个个不经意的瞬间开始，又在无数习以为常的潜移默化中结束。
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在改变。
有的人主动改变，有的人被动改变。
这一瞬间，阿虎突然发觉，他这已经逝去的前半生，竟然从未如此刻一般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