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你放心，我已经找到新的人选，明天就能去澳门把那批货带回来…”
柴鑫财务公司的办公室里，贵利柴低声下气的对着大哥大说道：“这一次一定不会有问题…”
“阿柴，不是我不信你…澳门那种地方你也知道，老话讲，九反之地嘛，连澳门王贺贤出门都要带保镖穿防弹衣，何况我嘚小小生意人？你先后派过来三批人，有个屁用？还不是都被本地帮会扔到海里喂鲨鱼？这批货在澳门已经拖了一个星期，我身后好多老板都有怨言，话我做事不公道…你这样，我好难做的…”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不客气，隐隐有训斥之意。
贵利柴却不敢丝毫怠慢，甚至对着大哥大憋出一副笑脸：“宋先生您多担待，三天，最多三天…取不会那批货，我亲自去澳门街同黄六那批人谈，从我的份额里让出一成的利润给他们……”
“好，我就再帮你拖三日…如果三日之内摆不平这件事，不好怪我把这条财路交给别的帮会…你也知，外面有多少江湖大佬想拜我的门，搭上这条金山，我看在往日的情分才便宜你…”
“我知，宋先生带我发财，我阿柴感激不尽…”
挂了电话，贵利柴脸上浮现出沉思的神色，一时间竟有点拿不定主意。
香港是国际知名的自由港，对外贸易最是繁荣。
然而在这之外，香港更是亚洲的金融中心，股市期指等金融衍生品交易冠绝亚洲。
由于近几年大陆富商的大批涌入，无数热钱流进黄金市场，一时间香港的黄金被炒到了天价，且价格还在继续攀升。
为了避免局势失控，香港当局开始管制黄金市场，禁止外界的黄金进入香港。
由于香港本地不产黄金，供不应求之下金价顿时进一步上涨，达到了惊人的涨幅。
相比南美越南这些黄金产地，香港的金价几乎要高出一倍。
即从南美或者越南运一批黄金到香港，毛利润可以达到百分之百。
于是一些有门路的商人，纷纷走上了走私黄金的道路，一时之间赚的盆满钵满。
几个月前，贵利柴偶然搭上了几个流落香港的上海裔富商的线。
那些富商在南美有门路，可以搞到上好的黄金，贵利柴就帮忙从南美承运黄金到香港。
这个名叫宋文达的宋老板就是几个上海富商的头头，他和贵利柴谈好，每个月从南美运一批价值一千万港币的黄金，利润大约是五百万，几个商人占六成，贵利柴占两成，剩下两成打点香港和南美的关系。
由于香港海关严查黄金走私，所以带货的几个人通常在澳门下船，然后瞅准机会从澳门坐快艇偷渡回香港。
前几个月本来顺风顺水，贵利柴只要派几个机灵可靠的小弟跟船，每个月就可以轻轻松松落袋百万港币。
古惑仔三更穷五更富，贵利柴虽然早早就脱离了普通小混混的范畴，但是所谓的江湖大佬很多也只是表面风光，一个月收的数一大半要上交社团，剩下的还要养活众多小弟，真正落到大哥手里的，反而并不是很多。
贵利柴打打杀杀一辈子，抢地盘，放贷，捞偏门…
这么多年也仅仅赚下千万身价…
然而这几个月的经历却让他幡然悔悟，原来真正的有钱人是这么赚钱的…
不用打打杀杀，不用东躲西藏，不用好勇斗狠，只是派几个人跟船去南美一趟，百万港币轻松落袋，比过去一年赚的都多…
这么好的财路简直就是在地上捡钱。
贵利柴叹了口气，把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也许是走私黄金的丰厚利润引起了某些人的觊觎，一个星期前那几个带货的小弟被澳门本地帮会连人带货扣在了澳门…
贵利柴通过和连胜的话事人白头楠跟澳门号码帮的人搭上了线，澳门号码帮做中间人帮两边传话，贵利柴得到的消息是，扣下黄金的是澳门街的黄六，是澳门王贺贤的亲卫队队长的弟弟，在澳门很有势力。
听说黄金被扣，那几个上海商人走了贺贤的门路，黄六答应归还那批黄金，但是有一个条件，只要这条财路还要从澳门过，他就要收一成的利润当过路费。
宋文达不愿意把到嘴的肉再吐出来，就让贵利柴和澳门方面交涉，并且明确告知贵利柴，摆不平这件事，黄六要的一成利润，就要从贵利柴的份额里扣除。
这些天贵利柴用尽了手里的人情，才勉强和黄六达成了协议。
双方以五天为限，只要贵利柴的人能从澳门带出那批黄金返香港，以后这条财路黄六就不再过问。
反之，如果五天之内，贵利柴没办法把黄金从澳门运出来，那以后就要乖乖让出一成的份额给黄六。
之前两天贵利柴已经派了两批人去澳门，第一批人是他在和联胜精挑细选的强悍打手，个个都有扎职红棍的潜力…一下船就被黄六的人抓住了，直接扔到了海里喂鲨鱼。
第二批贵利柴花高价从九龙城寨找了几个澳门来的亡命徒，许以重利让他们回澳门带货。
结果那几个亡命徒接货的时候被当场击毙，黄六甚至因为此事得到了澳门相关部门的嘉奖。
经过这两次挫折，贵利柴已经有了放弃的念头，让出一成利润他每个月也还有将近五十万落袋，总比惹恼了那班上海富商什么都捞不到的好。
然而刚刚在看到文仔的时候，贵利柴心头一动，决定再试一次。
之所以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五十万，是因为贵利柴笃定，李乐源几人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他有的是办法逼几人帮他做事。
眼下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几人如果能把货带回来，自然皆大欢喜。如果货带不回来，他贵利柴也没有损失，最多也不过损失了一笔几万块的贵利，就当是买李乐源几个人的命，稳赚不赔。
贵利柴正在权衡利弊，突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贴身小弟阿荣走进来低声说道：“大佬，乐仔到了…”
“嗯…”
贵利柴起身往外走，脸上瞬间换成了运筹帷幄的神色，仿佛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动容。
“柴叔，我是同连顺的四九，乐仔，我跟火牛哥的…”
看到贵利柴出来，李乐源懂事的迎了上去：“我兄弟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先对柴叔讲一声抱歉，是我管教不严…”
“后生仔知进退懂规矩，不错，火牛收的好细佬…”
贵利柴笑着看向李乐源，一幅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模样。
“文仔刚刚同我讲过…这件事是我兄弟阿虎做错事，五十万也算是给我嘚后生仔一个教训…”
李乐源迟疑着看向贵利柴：“只是柴叔你也知，我嘚做小的，平常也没什么油水捞，五十万需要时间筹集…”
“后生仔，看你懂事，我做长辈的也不好逼你太紧…这样吧，我手头正好有点小事，需要几个够醒目的靓仔帮手…”
贵利柴不动声色的笑道：“我看你嘚几兄弟就不错，不如帮我做件事…事成之后，这笔账一笔勾销，我仲会给你们一大笔钱…”
“柴叔肯给我嘚机会出头，是我嘚荣幸才对…我仲要讲声多谢…”
李乐源满脸推笑道：“不如让阿虎送萍姨先回家，我和文仔留在这里和柴叔好好聊聊细节…”
“好，爽快，我欣赏…”
贵利柴鼓掌笑道，他扭头看向自己的贴身小弟阿荣：“去把人带上来…”
阿荣点点头朝后门走去，片刻之后他带着神色惊慌的邓翠萍走了过来。
“妈…”
阿虎大叫一声冲过去扶住了邓翠萍。
“萍姨…”
“萍姨…”
李乐源和文仔也一起迎了上去。
“阿虎，乐仔，文仔…你们都来了？”
邓翠萍激动的眼含热泪：“萍姨对不住你们…阿虎，你老豆那个死鬼，又欠下五万块高利贷…”
“萍姨，这些事回家再说…让阿虎先送你回家…”
李乐源笑着对邓翠萍说道。
“乐哥，我留下，让文仔送我妈回去，我留下陪你…”
阿虎面带急切的说道。
“你身上的伤也要裹的，让文仔陪我就得…”
李乐源摆摆手，顺手从文仔手里夺过枪，扭头看向贵利柴。
贵利柴的几个小弟顿时色变，抢上前把贵利柴护在身后，丧狗上前一步，死死的逼视着李乐源：“靓仔，你想做咩啊？”
“莫紧张…玩具枪来的…”
李乐源若无其事的扣动扳机，从枪口里射出一股股水箭：“前几天永丰金表行的劫案搞的那么大场面，到现在都破不了案，差佬都快发疯，如果有人敢在这时候动枪，一定会掀起江湖大风暴…到时候就算差佬不找麻烦，我大佬也会清理门户，亲自把我沉塘…放轻松了，我兄弟文仔同大家开个玩笑而已…”
“了不起…一把水枪就唬住我这班兄弟，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贵利柴叹口气看向李乐源：“你们如果是我和联胜门下该有多好…”
“柴叔讲笑了，和联胜是四大之一，人才济济，我嘚兄弟根本算不了什么…”
李乐源笑着说道。
贵利柴眼中的期待一下消失，他刚刚是真的起了爱才的心思，这个乐仔处事不惊，有勇有谋，是难得混江湖的人才，更难得的是对手下兄弟忠心义气…
贵利柴撇了一眼手下的众人，这票人全都比不上乐仔。
如果乐仔刚才肯接着他的话头，顺势改换门庭投到他的门下，贵利柴就准备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再提让对方去澳门街送死的事。
结果没想到这个后生仔居然一口回绝，贵利柴心中暗暗叹息一声，随即做出了决定。
“柴叔，这就是我的诚意…可以先让阿虎送萍姨离开了吧？”
李乐源把手里逼真的水枪朝丧狗扔去，丧狗一把接住了，不明所以的看向李乐源。
“后生仔做事光明磊落，我这个老家伙也不好太小气，放他们走…”
贵利柴指了指身前的座位：“坐下慢慢聊…”
阿虎不甘心的看向李乐源：“乐哥…”
“还不多谢柴叔？傻乎乎…早点送萍姐回家，然后去找个医馆裹伤…”
李乐源摇摇头看向贵利柴：“柴叔，阿虎不懂规矩，你别见怪…”
阿虎扶着邓翠萍消失在门口，李乐源点上一支红万，笑着说道：“不知柴叔对我嘚兄弟有咩吩咐啊？”
“我有一批黄金到了澳门街，想让你嘚几个帮我取返来香港…没什么风险，避开澳门街的江湖人和香港海关就得…”
贵利柴神色淡然的说道。
“黄金？哇，柴叔真是大手笔，连买菜的乡下阿婆都知道，现在香港咩离最值钱？当然是黄金了，虽然金管局定死了黄金的售价，但是黑市上黄金一天一个价格，仲供不应求…柴叔居然有门路搞到黄金运来香港，真是比开印钞厂都威啊…”
李乐源随口说着话，眼睛却装作不在意的不时朝窗外看去。
“乐仔之前帮人收过黄金？还是帮人在黑市散过货？”
贵利柴脸上浮现出好奇的神色。
窗外闪过三下微弱的手电筒光亮，李乐源心头一震，猛地把嘴里的烟头朝对面的贵利柴吐去。贵利柴躲闪不及，被烟头和烟雾喷个正着……
这一下事起仓促，屋内的众人都是一脸错愕，还来不及反应，李乐源已经掀翻了桌子，拉着身边的文仔朝地上滚去。
几乎是同时，一阵细密的枪声响了起来，财务公司的玻璃门被打的粉碎，贵利柴等人纷纷中弹，林威和海生不慌不忙的一边抬手射击一边走了进来。
等到枪声停歇，李乐源和文仔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威哥，多谢帮手…”
李乐源冲林威感激的笑了笑，林威冲他点点头，用枪把阿荣从角落里逼了出来。
海生则用枪指着另外两个躲过枪击的小弟，把他们赶到了大厅正中。
“文仔，从柴叔身上取下钥匙，这间财务公司是柴叔的心血，一定有不少现金和金器…”
李乐源扭头对文仔说道，文仔点点头，走到贵利柴浑身是血的尸体前，弯腰取下了一串钥匙。
“我知，我知，我大佬办公室里有一个保险柜，保险柜里全是钞票和金器…我带你去…”
阿荣神色慌乱的开口道：“各位大佬，我只是个小的，放我一马得不得？”
“海生哥，麻烦你和文仔一起去取东西…”
李乐源笑着对海生说道。
海生看向林威，林威冲他点点头。
海生用枪指着阿荣，三人一起往贵利柴的办公室走去。
“扑街，敢阴我大佬…我嘚和联胜几万个兄弟，人人…都会…都会对付你…”
丧狗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小腹和大腿中枪，正往外流着血。
“痴线…”
林威头也不抬，随手一枪打在丧狗身上，丧狗倒在地上就此毙命。
“乐哥，威哥…贵利柴的保险箱里，一共有两百万港币，五万四千美金，仲有一千多英镑…”
文仔把一个装满钱的便携旅行包扔到林威和李乐源身前，接着打开手中的另一个旅行袋说道：“仲有金表二十六条，还有金银首饰几十件，仲有一根金条…”
海生站在文仔身边冲林威点点头。
“威哥，就按我们事先说好的分…现金归你，金银首饰归我…”
李乐源把装满钱的旅行袋推向林威，林威也不客气，一把提起旅行袋扔给了海生。
“好了，钱的事解决了，接下来是帮你们离开香港…”
李乐源朝林威点点头，林威从身上的背包里取出三瓶威士忌，朝地上蹲着的阿荣三人走去。
“这几瓶酒里我加了强效安眠药，喝了它能让你们睡足两天两夜…”
林威把酒放到桌上，点上一支烟淡定的对三人说道：“我今天杀的人已经足够多，不想再添杀孽…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你们三个喝完这几瓶酒，好好睡两天，我们趁着这两天时间跑路澳门，大家都不用难做…二是我杀了你们，一把火烧了这里，然后跑路澳门…怎么选你们自己决定…”
“我喝，我喝…”
三人抬起头看着林威，争先恐后的说道。
阿荣当先拿起一瓶威士忌，仰脖子就往嘴里灌，另外两个人也赶紧照做，生怕林威改变主意。
很快三人就东倒西歪的躺到了地上，口中不住的往外吐着白沫。
“春生，把那批货拿进来…”
林威冲后门处喊了一声，春生顶着大光头施施然从后门走了进来。
“威哥…”
春生把背上的背包打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金表。
林威从背包里拿出几只金表，戴在了地上仍在口吐白沫的三人身上。
然后他把背包的拉链拉好，把背包垮在了阿荣肩膀上，阿荣眼睁睁的看着，却一动也动不了。
“把三天前打劫永丰金表行用过的枪都给我…”
林威率先带上白手套，从自己腰间抽出一支手枪，用一块抹布仔细擦干净了上面的指纹，才把枪塞到了阿荣手里。
春生和海生有样学样，也把枪塞到了另外两个倒地的人手中。
李乐源用衣服下摆垫着手指，把一张简陋的名片塞到阿荣的口袋里，笑着对林威说道：“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威哥你嘚先回城寨准备，最迟一个星期，我担保你们可以离开香港…”
“我就信你一回，如果你敢骗我，你知道后果的…”
林威扭头对春生和海生说道：“天就快亮了，我嘚走先…”
春生依依不舍的看向阿荣肩上的背包：“威哥，这些金表可是我嘚搏命赚来的，就这么留下便宜差佬？”
“你颠咗了？两百多万港币仲不够我嘚分？”
林威不怒自威的看向春生：“这批金表已经成了烫手货，在城寨呆了这么久，都没人敢接手，我嘚带不出香港的…还不如赌一把，用来博一个出路…”
“是威哥，是我错…我不该多嘴…对不住，威哥…”
看到林威发怒，春生赶紧低下了头。
“没时间了，我嘚先回城寨再说…”
林威当先往外走去，春生和海生紧随其后。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李乐源才送了一口气，他拍了拍文仔的肩膀：“就快天亮，财务公司的员工马上会来上班，我嘚也赶紧走…”
文仔点头，背起那一袋价值不菲的金银首饰，快步跟上了李乐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