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有项目要忙、短期内可能不能联系的事,并没有给方锦鲤带来太大的影响。而暂时不能得知自己过去情况的事情,也并没能叫方锦鲤太过着急。
毕竟,“懂行”的方檎丹都没有着急。
两个女孩结束了与方爸爸方妈妈的视频之后,又从方家大哥那儿得到了“起床没有”的问询。
因着方父有事需要赶回去处理,他们行程有变,改为早上走。庄老爷子在盛情邀请其他人再玩会儿无果后,只能遗憾地给他们安排了丰盛的早餐。
作为主人,庄老爷子和庄晓曼肯定是出席的。
整个过程里,方锦鲤其实都挺忐忑。
方檎丹没说庄老爷子不会看出她身份,就说明,庄老爷子多半是已经看出来她不是个绝对意义上的“人”了。于是早餐期间,庄老爷子任何一次跟方父方母搭话,都叫方锦鲤分外紧张。
当然,她也不太敢表现出自己的紧张。
于是这一顿早餐对于方锦鲤而言,可谓是吃得分外艰难。
就在吃完早餐,大家道别,方锦鲤即将也坐上车离开,正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庄老爷子忽然叫住了她。
那一瞬间,方锦鲤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但她依然强撑着若无其事地回头去看庄老爷子,冲庄老爷子露出“锦鲤”牌乖巧又无辜的笑容:“庄爷爷?”
庄老爷子慈眉善目:“晓曼这孩子难得跟谁投缘,却很喜欢你,往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爷爷。”
他说话的同时,方锦鲤只觉得有一股怪异的热意自中心至全身涌起,可就在那股热意即将到达交换的时候,却停滞了。脚踝处由方檎丹系上的、之后就一直没有摘掉的链子开始发烫,烫得方锦鲤一个激灵。
就在她将要维持不住现在的动作是,热意骤然消退。
她回过神,与庄老爷子对视,看见的只有老人家的慈祥笑意。
她还看见了老人家眼睛里的自己。
面容姣好的少女嘴角高扬,端的是最欢欣讨喜的模样:“谢谢庄爷爷!”
“锦鲤妹妹好像兴致不高。”
方锦鲤又是一个激灵。
等看清眼前的情形,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庄家,现在在回家路上。
问她话的人是方霁。
方湛也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方锦鲤摇摇头,正想说自己没事,便见方霁将头转向了车窗外:“不习惯的话,下次不过来就是了,反正庄爷爷总能给他小孙女找到其他玩伴。”
方湛什么也没说,但照方锦鲤这段时间以来对他的了解,自家大哥哥这么个态度,等同是没有不同意见。
她让自己笑了笑:“没事,庄爷爷挺好的。”
她只是紧张,但最终,庄老爷子不也没将她的事情告诉她父母?
况且,庄老爷子也未必知道她知道他能看出她真身的事情,先前那句话,说不准就真的是希望她跟庄晓曼交朋友呢?
从本质上来说,她其实也并不讨厌方老爷子。
她考虑着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异常,却听方檎丹开了口:“大哥方便先送我跟锦鲤去外公外婆家吗?”
“我有本谱子放在文琳表哥那里,要去拿一下。”
方锦鲤看向方檎丹。
看见的是方檎丹尚未息屏的手机页面。
联系的正好就是洛文琳。
内容也直白简单:【文琳表哥,你以前用过的钢琴谱,随便借我一本。】
——
洛文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家表妹会突然找自己要旧钢琴谱。
但作为一个好表哥,这么简单的愿望,他当然会满足。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他抱着一箱谱子等待表妹造访的时候,来找她的不仅有一向沉稳的檎丹表妹和可可爱爱的锦鲤表妹。
更有他不苟言笑的方湛表哥,以及比他小一个月的他方霁表弟。
洛文琳微笑:“表弟居然不用做实验吗?”
方霁莞尔:“表哥不也没在背英语?”
方锦鲤嗅到了两个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息,默默抱紧了方檎丹手臂。
方檎丹小小声给她解释:“三哥比文琳表哥小一个月。”
小一个月。
洛文琳还在为了考研水深火热,方霁却已经有了能在实验中独当一面的能力,成了他导师的左臂右膀。
抬头不见低头见,逢年过节一起玩,当粉雕玉琢腼腆乖巧的可爱表弟一步步跳级渐行渐远,逐渐长成一个活泼开朗的天才,洛文琳一颗不可一世的少年心也从此摔得稀碎,恬淡怡然的莲也自那一刻起自他心中扎根,最终长成了盛放的荷花。
《我想开了》。
想开后的洛文琳甚至能带着轻松愉悦的心情二战考研。
甚至还能跟日渐会说话的表弟互相伤害。
当然,两个表妹要比表弟重要得多。于是洛文琳这头跟方霁友好问候完,赶忙转向方檎丹跟方锦鲤:“奶奶让厨房做了你们爱吃的,不过今天还有其他客人,也在这儿吃饭,你们不习惯的话,到时候我们几个可以单独吃。”
毕竟是拜访外婆家,方家孩子跟洛家关系又一想亲近,会被留饭这种事也在方锦鲤意料之中。
但她却没想到洛家今天有客人,还是洛老爷子和秦老太太的客人,当即就有些忐忑:“那我跟姐姐会不会打扰到外公外婆呀。”
虽说来外婆家这件事是方檎丹先提及的,但方锦鲤能猜到,方檎丹提这件事,多半也是为了她。
虽说她也不确定方檎丹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就是了。
洛文琳闻言则是笑:“怎么可能打扰啊,爷爷奶奶巴不得你跟檎丹天天过来,有客人也不妨碍他们稀罕孙女啊。”
方锦鲤一想也是,于是又冲洛文琳笑:“如果客人不介意的话,我还是想跟外公外婆一起吃。”
反正嘛,会让洛老爷子和秦老太太留饭的客人,肯定是跟洛家关系不差的,她作为洛家的外孙女,又已经在外头露过面了,总没有躲着洛家客人走的道理。
况且这次一起来的还有方湛跟方霁,算得上大动干戈,正常情况,怎么着也得去跟客人见一面问一下好的。
她正要问洛文琳客人她认不认识,先前去停车的方湛就回到了他们身边:“郁诀今天过来?”
方锦鲤一愣。
洛文琳则一脸的“我也很无奈”:“来陪爷爷下棋的。”
方锦鲤:“郁大哥又来跟外公下棋啦。”
话说出来,才发现自己一时口快的方锦鲤连忙捂嘴:“哎呀!”
然而晚了。
发现一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自己身上,方锦鲤扯了扯头发,不好意思道:“我第一次跟姐姐来看外公外婆的时候,郁大哥也来了。”
瞧着洛文琳还是一脸茫然模样,方锦鲤正想着怎么解释,便听方檎丹补充:“那天郁大哥正好过来给外公送郁爷爷寿宴的请帖,走的时候刚好在门口遇上。”
当然,是车子遇上,当时的方锦鲤还不知道郁诀是何方神圣。
经方檎丹已解释,洛文琳也恍然大悟:“是那天啊——不过郁诀确实经常来陪爷爷下棋,殷勤得跟爷爷的亲孙似的。”
方锦鲤看着眼前的洛老爷子的真·亲孙,忽然开口:“那文琳表哥有经常去跟郁爷爷联络感情吗?”
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的洛文琳:“什么联络感情?”
方霁倒是瞬间懂了方锦鲤的意思,一手搭上洛文琳肩膀,笑得十分灿烂:“对啊,人家郁诀对外公殷勤备至,那你有没有代表爷爷去跟郁爷爷联络感情、尽到亲孙的义务呀,文琳表哥?”
最后一声“文琳表哥”语调刻意拖长,可见说话人心情之愉悦。
终于反应过来的洛文琳:“方霁!我跟你说你不要太过分哦!信不信我跟姑姑告状啊!”
方霁并不觉得自己过分,方霁甚至有点想念洛家的藏书楼。
方霁回头看自家大哥:“大哥应该要去外公那边吧,那我跟文琳表哥就先去看书咯。还有檎丹妹妹跟锦鲤妹妹,要一起吗?”
锦鲤妹妹十动然拒。
当然,做出具体的“拒绝”举动的是方檎丹。
方大小姐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挽着自家妹妹的手臂,冲自家三哥坦然一笑:“我跟锦鲤都有些累,就先到房间那边休息一下,等吃饭再和哥哥们一起吧。”
方霁:“……”
方霁此刻的表情实在是有点扭曲,以至于方锦鲤有些疑惑。
在她想着方霁到底为什么是这么个奇怪表情的时候,方霁终于开口了:“檎丹啊……你用这个语气说话,我听着怎么有点儿恶寒呢……”
方锦鲤:“!!”
方锦鲤:“哥哥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哦!姐姐明明不管怎样都很可爱的!”
方霁表情逐渐变得一言难尽:“锦鲤你啊……滤镜是不是有点重?”
这回占据主动权的就变成了洛文琳,只见他从方霁手臂下绕出去后一把勾住方霁脖子:“表弟啊,檎丹怎么说也是你妹妹,怎么能说你妹妹诡异呢?”
方锦鲤就眼睁睁看着她两个哥哥之间暗流涌动,而他大哥哥则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态度,也不知道是太稳重还是看得太多。
而她漂亮术士姐姐也同样淡定,只带着她转了个方向,语气温和:“走吧,我们先回房间。”
方锦鲤:“诶?好!”
反正哥哥们总不至于打起来的,男生嘛,联络感情的方式难免会比较活泼,就像他们班上的男同学,坐大腿什么的都是正常情况。
洛家一向有给方檎丹留房间,在方锦鲤找回来之后,也专门将方檎丹旁边的房间给方锦鲤腾了出来,只不过对比起给自己准备的房间,方锦鲤确实对方檎丹的房间更感兴趣,也更愿意往方檎丹房间里头凑——更何况,方檎丹提议先来洛家,肯定有方檎丹的理由。
而方檎丹的理由,也必定跟她有关。
就像现在,姐姐急着把她拉到房间里,肯定是因为有话需要跟她单独说。
结果却出乎她意料。
方檎丹将她拉着进入房间之后,只是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听的曲子?”
方锦鲤:“诶?”
方檎丹没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她拉到房间里的立式钢琴旁边,将她摁进边上的懒人沙发里:“你累了,要休息一下。”
说完,又忽而一笑,眼眸里一瞬间闪现的光芒灿烂得像盛夏里的斑驳树影:“还是说,你更愿意跟我学琴?”
方锦鲤发誓,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差点就被蛊惑了。
就像是故事书里英俊的王子温柔地向女主邀舞。
那谁能拒绝啊!
但方锦鲤毕竟是方锦鲤。
“跟姐姐学琴”和“姐姐给弹琴”里头,显然还是后者更能叫方锦鲤高兴。
于是,在即将被方檎丹蛊惑到站起来的那一刻,方锦鲤果断又将自己缩回到懒人沙发里头,仰脸看着方檎丹,乖乖巧巧可可爱爱:“姐姐弹什么都好听!况且曲子我只知道小星星!”
方檎丹点点头,坐到琴凳上:“那就小星星。”
不等方锦鲤再次表示疑惑,小星星的旋律果真响起。
从熟悉但欢快,到熟悉中带着陌生的欢快。
《小星星》,但《小星星变奏曲》。
注意到方锦鲤只爱一次将眼睛瞪得溜圆,方檎丹连眼眸也弯下来,显然是对方锦鲤这个反应很满意。
方锦鲤也意识到自己是被逗了,但考虑到享受的也是自己,便冲着看过来的方檎丹,露出一个更大更灿烂的笑容——说话是不可能说话的,她绝无可能打断姐姐专为自己的演奏。
十数分钟后,房间里的琴声停下。
方檎丹起身,拉开了房间里的窗子。
黑猫从外头跃进来,轻盈地落在窗台上。
方锦鲤冲他点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片刻后,从窗口能看见她在后院小径上走动的身影。
然后,她走出了后院。
洛家花房的门被打开。
青年逆着光,长身玉立。
叫开门的动静惊动,他回过头,看着推门而入的方檎丹,整个人看不出什么情绪:“方小姐约我过来的方式有点独特。”
方檎丹反手关上门,就这么跟他对视:“这是我的诚意。”
她此刻没有笑,整个人就笔直地站在那里,如果叫方锦鲤看见,则一定能认出,这就是最初时候,她所看见的方檎丹。
冷清得像是高悬夜空之上的一轮月,仿佛没什么能换得她低头。
方檎丹看着男人:“我想,郁先生曾经,是遇见过我妹妹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