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鲤其实知道，方檎丹忽然干涉施晚彤这件事，是反常的。施晚彤原本对于方檎丹而言，也就还是个不需要记住的路人，现在当然也不至于是什么“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的剧情。
于是她在绝对配合方檎丹行动的同时，也十分好奇方檎丹的动机。
但除了对施晚彤分外主动之外，方锦鲤却发现不了旁的倪端。
直到一顿饭吃完，施晚彤礼貌地跟方父方母道别，将要离开时绊了一下，叫方檎丹一把拉住。
场面一度十分偶像剧，方锦鲤直到自家姐姐不一般，也知道跳舞好的人腰好，但她不知道，偶像剧里面搂腰转圈圈的画面，就算没有滤镜，其实也是好看的。
当然，如果能加个花瓣飘落的特效，会更梦幻更美好。
也就是在感叹的同时，方锦鲤注意到方檎丹没搂着施晚彤的另一只手动了。
方锦鲤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动作，总之，在那个动作之后，方檎丹的那只手也扶了一把施晚彤，借此让施晚彤站稳。
而手接触施晚彤的那一刹，细微流光一闪而逝。
当天下午还是各自上课，直到晚上放学回到家换衣服，方锦鲤才逮着了跟方檎丹独处的机会。
她问方檎丹：“姐姐今天拉住施晚彤，是跟玄学圈的事情有关吗。”
方檎丹点头：“有人要从她身上借运。”
方锦鲤倒吸一口凉气。
小说有云，借运借命，都是阴损手段。
她没想到的是，方檎丹说完上一句话之后，看了她一眼：“那个法术阴损，连带着跟法术寄主亲近、对法术寄主心怀善意的人的运都会被强借。”
方檎丹语气变的有点古怪：“我不清楚施术人知不知道自己会借到锦鲤的运。”
方锦鲤：一愣：“啊？”
她将原本要问的“施晚彤会不会受影响”的话咽了回去，呆呆地想了会儿，终于想起来，方檎丹似乎一开始就跟她讲过，强借锦鲤的运，约等于找死。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该问一句，一开始想搞施晚彤的人，现在还好不好。
正犹豫，她便感觉头上一重。
方檎丹将手搭在她头顶上，轻轻拍了拍：“借运法术阴损，被破解后本身就会有反噬。”
“至于借运的人，偷东西被抓到，自然也该付出代价。”
她说着，忽然将手拿开，看着方锦鲤：“我直接动手，锦鲤也会觉得我狠心吗？”
方檎丹说话的时候，脸上分明没有太明显的表情，方锦鲤却莫名觉得，方檎丹问这句话，是在撒娇——毕竟方檎丹既然能那么直接地做决策，便说明，方檎丹并不认为自己所做的是错的，多余问这么一句，无非是为了要她认可一声。
又或者……
方锦鲤眉眼一弯。
又或者，方檎丹根本就是知道她心里产生了负担，要用这种方式来开解她。
于是方锦鲤一把抱住了方檎丹刚收回去的手臂，认真道：“我觉得姐姐做得没错。”
做坏事的人，不该不知道做坏事的代价。
或许有的人做坏事的同事并不想承受做坏事的代价，但，天底下哪有那样的道理呢？
她姐姐分明是在为民除害。
就算有人因为强借被誉为“上天亲闺女”的锦鲤的气运而倒霉，那也只是她阴差阳错之间为民除害了。
“不过，”她眨了眨眼，有些困惑，“会这么害施晚彤的，会是什么人啊？”
方檎丹没有回答，而是问方锦鲤：“你打算告诉她吗？”
方锦鲤一愣：“啊？这是可以说的吗？”
她以为玄学圈的东西一般都是保密的来着。
而且她跟施晚彤是同学，见面的时候也都是在学校里，在学校里说这种东西很容易被认为是宣传封建迷信的吧。
方檎丹似乎也没想到她是这么个反应，还真就认真想了想：“严格来说，也不是不行。”
“不过，”她看着方锦鲤，忽然变得严肃，“你真的打算告诉她吗？”
方檎丹这声询问，并不针对本身是否涉及玄学的问题。
她是在问方锦鲤，是否真的要告诉施晚彤，有人在她背后针对她，甚至不惜使用借运这种阴损伎俩。
想起施晚彤一贯以来的状态，方锦鲤又莫名觉得，施晚彤其实什么都知道。
但施晚彤知道，跟她亲口去跟施晚彤说这些事情，又是完全不一样的两回事。
去戳破别人的困境，终究是不容易的。
她并不想去看施晚彤的热闹。
眼看着方锦鲤萎靡下来，方檎丹叹了口气，又摸了摸她脑袋：“好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先吃饭吧。”
方檎丹这回并不是在征求方锦鲤意见，说完话便起身。
方锦鲤也明白方檎丹意思，沉默着跟着起身，下楼吃饭。
她明白方檎丹的意思，也确实决定，暂且不去跟施晚彤提这件事。
总归方檎丹既然跟她搬出来说了，便也说明，方檎丹不会对这戏事情坐视不理。
方锦鲤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上午，施晚彤再一次停在了她课桌前：“中午一起吃饭，你姐也是。”
原本在和陈姝媛说笑的方锦鲤：“诶？嗯！”
得到了回复的施晚彤转身坐下，目不斜视，脊背笔直。
纵然方锦鲤迷茫且忐忑，在看到妹妹多带了个人时，方檎丹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三人一同打饭，打完饭后又一同找座位坐下。
方檎丹坐在方锦鲤对面，施晚彤坐在方锦鲤旁边。
方锦鲤先是看施晚彤——毕竟是施晚彤主动提及要一同吃饭的。
然而施晚彤看上去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倒是方檎丹出了声：“你看上去心情不错。”
语气平淡，平淡得方锦鲤悬起一颗心，生怕施晚彤直接把方檎丹这句话当成挑衅。
施晚彤却是笑了：“郝晟铭醉酒撞了郁家的车，郝倩说，要不是我不让郝晟铭来明心，就不至于出这事。”
方锦鲤正要将鸡腿上的肉剔下来，闻言猛的抬头。
然而她还没问，就听方檎丹道：“不是郁诀。”
施晚彤嗤笑一声：“当然不是郁诀，要得罪的是郁诀，那对母子哪还敢上门。”
方锦鲤先是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听施晚彤这语气，怎么说得郁诀跟个活阎王似的。
正想着，又听施晚彤道：“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之前郁明宇的事情，居然想搭上郁家三房的线。不过我听说了，郁明宇那个妈，好像想拿郁诀跟你们外公家的关系做文章——洛家跟郁诀同辈的女孩子就你们两个吧。”
“我听说郁诀还有个白月光，他们也在打听这件事，你们最好还是注意点。”
说的是“你们”，实则说话时看的就是方檎丹。
——显然，在施大小姐眼里，方家姐妹两个，能扛事的就是方檎丹。
大抵也是知道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施晚彤干咳一声：“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的人太没心眼，当心到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
“没心眼”的方锦鲤微笑，决定不跟施晚彤计较。
反正，还有方檎丹呢。
况且，施晚彤这么说，其实也是默认了方檎丹跟她之间的姐妹情吧！
不过，在施晚彤吃晚饭，亭亭袅袅地端着餐盘离开后，方锦鲤没忍住看向方檎丹：“她为什么要专门跟我们说这些事情？”
照着施晚彤从前表现出来的对方檎丹的抵触程度，她实在没有理由为了这些事情特地来提醒他们。
方锦鲤顿了顿，又开口：“而且那个私生子……”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个私生子出事，跟方檎丹之前提到的借运脱不了关系。
可惜她当时忘了问施晚彤，是什么时候出的事情。
方檎丹放下勺子：“多行不义必自毙。”
方锦鲤瞬间理解了方檎丹这句话，也放下自己手中的勺子，眉眼弯弯：“嗯！多行不义必自毙！”
饶是知道算计施晚彤的那个私生子要“毙”，方锦鲤也没想到对方能不要脸到跟到学校来。
下午放学，她照例是跟方檎丹一处跟司机确认过停车方位，然后姐妹两个一起去找自家车。
碰巧，今天她们家车就跟来接施晚彤的停在斜对角不远处，她们下来的时候，施晚彤正要上车。
也就是多看了一眼，方锦鲤眼睁睁看见施家车上钻出来一个男人，那男人还直接扣住了施晚彤的手腕。
方锦鲤下意识也拽住了方檎丹的腕子，止步不前。
——来到这边这么长时间，加之跟着方檎丹出过门，又参加过郁老爷子的寿宴，她算是将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了。
令她心生亲近之意的也有，令她觉得不舒服的也有。
但想这样脊背发凉的状况，还是少见的。
——倒也不是头一回，在郁老爷子寿宴上就有过。
当时同样有施晚彤在场。
只是现在出现的这个人叫她产生的恶性程度，似乎比当时看到郁明宇的时候更甚。
她想，她知道那是谁。
而这个念头明晰的那一瞬间，方檎丹率先往施晚彤那边走去。
与此同时，只听“啪”一声，紧接着的，是施晚彤的声音：“你明天就不用来了。”
施晚彤说完，转身就走，施家车子那边，连带着司机都下车，听声音十分焦急：“小姐！”
但比他更快拦住施晚彤的，是反应过来的郝晟铭。
他脸上顶着个巴掌印，就这么拦在施晚彤面前，双手张着，却不敢再真碰到施晚彤。
说出的话也带着哀求意味：“郁家少奶奶的位置是哪里配不上你？你现在看着成绩还行，后面也未必跟得上，高考也未必不失利。况且你一个女孩子，将来不还是要嫁人？现在跟我合作，我把你当亲妹妹，将来肯定也不会亏待你。”
“你还不清楚吗？施家不能改姓，爸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说话声音不小，周围又其他放学的学生，都听见了，部分学生是直接上的车，但也有人驻足观望。
富贵人家多多少少有些阴私事，譬如陈家私生子私生女几乎要踩到正经陈家大小姐头上，譬如郁家当初为了争继承人之位闹得你死我活，譬如顾家长孙带了个男人回家然后被打断了腿。
但这种事知道归知道，更多时候大家是心照不宣，不会拿出来说嘴的。
像施家这样，私生子直接到学校来拦截施大小姐，闹得人尽皆知的状况，则实在是少见。
理智上，大家都知道这种热闹不好看。
情感上，却都好奇一向不将人放在眼里的施大小姐会怎么应对。
但作为同样驻足的人，方锦鲤想的，却是：施晚彤该万众瞩目，但不该这么万众瞩目。
大小姐的骄傲怎么能被踩到泥土里。
她又捏了捏方檎丹的手。
得到的是方檎丹回握的动作。
于是她抬脚，要去把施晚彤从这么个境况里头捞出来。
结果施晚彤比她还先有动作。
郝晟铭那一段话说完，所有人都以为施晚彤会暴起，会再给郝晟铭一巴掌，会将郝晟铭的尊严践踏到尘埃里。
结果施晚彤只是说了句“傻逼”，转身就往方锦鲤和方檎丹这边走过来，与方锦鲤和方檎丹擦肩而过，径直走向方家的车。
自然，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也没忘记留下一句话：“叨唠。”
方锦鲤尚未想明白施晚彤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就下意识被方檎丹带着挡到了想要追上去的郝晟铭面前。
方锦鲤听见自家姐姐开口：“留步。”
只此一句，别无他话。
她侧首看着自家姐姐。
之间方檎丹看着郝晟铭，一双眼清凌凌的，冻人。
郝晟铭竟就这样被她看得退了一步。
下一刻，方家的司机也下车赶到，挡在她们身前：“小姐们先上车吧。”
他是方家雇来的司机，被安排接送方家的小姐们上学。
总不能真的就叫小姐们直面威胁。
而阻挡或铲除铲除一些不识好歹不怀好意想要接近小姐们的人，也在他职责范围之内。
只有尽职尽责的人，才能一直拿方家的工资。
方家司机对方家的待遇还是比较满意的。
他冲着郝晟铭露出个职业笑容：“施小姐今天，是我家小姐们的客人。”
